时至今日回想起仍是心有余悸,杜越拍了拍胸口坐下,便听秦昭慢慢开口:“师傅显然知道师哥的事情,但是也绝口不提。不过师傅在师哥辞别当晚喝了许多酒,醉后模糊地说起过几句。”

“百里师傅说什么了?”杜越追问道。

秦昭皱紧了眉,“那天夜里我去收拾酒具,师傅忽然叹气说师哥选的这条路实在太苦,我问为什么,师傅只告诉我……”他对上杜越期待的眼神,又垂下眼,犹豫着道:

“他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天下,若不能成大业,则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楚明允停下脚步,抬眸凝望那一屋灯火透出了窗,薄薄地晕染上院落里的那株花树,残花沾湿,光影明灭。

他走上石阶,正欲抬手,门却自内打开了,猝不及防地对上苏世誉的视线,楚明允未及回神,“你怎么知道我在?”

苏世誉淡淡一笑,“听到楚大人的脚步声了。”他侧身让楚明允进屋,“只是不知楚大人有何事?”

“有件事要问。”楚明允坐下,往书案上随意扫去一眼,“你在做什么?”

“方才陆尚书将前些时日的刑部奏结拿来给我了,刚看了几页。”苏世誉倒了杯茶,“楚大人想问什么?”

“有没有什么人经常盯着你的脸看?”楚明允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我。”

苏世誉闻言不禁笑了声,又见他并无玩笑之意,仔细想了想,坦诚道:“除了楚大人,倒是没留意到别人如此。”

“……那苏大人在淮南时,应该有些侍者时常陪在身旁?”

苏世誉颔首,“我对淮南并不熟悉,自然会有侍者在旁指引。”

楚明允了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随手拿过了茶盏。

“楚大人问这个是何意?”苏世誉不解道。

“没什么,”楚明允喝下口茶,复又开口:“推恩令的事苏大人准备如何了?”

“条令内容我早已拟定好,也呈与陛下过目了,”苏世誉道,“只是想要顺利施行,除了淮南王的叛乱罪状,还需一位诸侯王牵头才可。”

“看来苏大人已经找到合适人选了。”楚明允看着他。

苏世誉笑了笑,“已经传信给了西陵王,大约待我们返回长安后不久他就能抵达。”

“西陵王?”指尖漫不经心地点在青花瓷杯上,楚明允沉吟,“西陵王同其他藩王都有些交情,算得上是有几分声望,又是如今最安稳的一个,你倒是选的不错。”

“既然楚大人也这样说了,看来是不会差的。”苏世誉笑道,他看着楚明允似是没了下文,微有困惑地开口道:“楚大人没有别的要问的吗?”

“问什么?”楚明允挑了眉梢,笑吟吟道,“问你肯不肯应我,你不是不理我吗?”

“我并非指这个。”苏世誉敛眸,淡声笑道,“关于匈奴想要割地结盟的事,楚大人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楚明允单手闲闲撑着下颌,笑意盈盈地看他,“没有啊。”

苏世誉微皱了眉,“依先前魏尚书所言,楚大人当时态度强硬得非同一般。”

楚明允随意地笑了声,“向来武主战,文主和,有什么稀奇的。”

苏世誉看着他,“可我也是文臣。”

“你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楚明允对上他的视线,缓声笑道:“哪里都不一样。”

苏世誉一时答不上话。

楚明允勾着唇角,定定瞧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上前了一步。

忽然就离得过近,檀香幽然扑鼻,苏世誉下意识退开一步,“怎么了?”

“躲个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楚明允按住他的肩,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想试试看,若是本人的话……又会是什么感觉。”

苏世誉不明所以地皱了眉,却也果真不再动作。

楚明允一点点地缓慢靠近,视线化作纠葛的细缕覆上苏世誉的眉眼,将他面容仔细地纳入眼底。

轻皱的眉,只落了自己身影的眼,以及淡色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呼吸可闻的寂静,吐息可感的距离。

这才是他的心上人,垂眸浅笑间尽是遮掩不去的风华,越是尘埃不染的清雅,反倒越是勾起他最深的渴望。

想要触碰,想要占为己有。

悄然滋长出一丝焦渴的燥热,楚明允眸色渐深,他再贴近上去,吻上了苏世誉的掌心。

“……”

楚明允抬眼看着抬手挡了他的人,眼尾上挑,忽然弯眸露出带了挑衅意味的笑来。

苏世誉心头一动,随即掌心传来温软的触感,伴以一点撩人心神的痒和骚动,他下意识地收手却被楚明允一把扣紧,便再难分神挣脱动作。

苏世誉的手温暖干燥,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楚明允吻过他掌心,又以舌尖沿着他的掌纹描摹,呼吸也尽纠缠在他指间。一路自掌中舔吻至指节,楚明允再度缓慢抬眼,直看进苏世誉眼底,盈盈笑意,张口便咬上他的指尖,舌头也灵活舔过,映在苏世誉眼眸中一点忽隐忽现的嫣红。

他无意识地屈指,抵住楚明允的齿关。楚明允盯着他眨了眨眼,喉中压出一声低笑,牙齿轻咬在他指骨,连扣上他腕的手也不安分地摩挲。

他感觉到了苏世誉的僵滞,他看到了苏世誉的眼瞳也陷入一片混沌。

楚明允松开口,在他手背上落下最后一吻,转而便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脸侧,身形稍倾,再度近了上去。

四目相对,一瞬不瞬,一眨不眨,如胶着的棋局,又似对峙的战局,没有人移开眼,更没有人躲闪。

檐下树梢的滴漏声都被延展得极度缓慢。嗅得见他身上安神香的气息,感得到他也渐热的温度,唇角已然擦上。

脚步声与急促的拍门声骤然响起,苏世誉犹如被惊雷炸醒般地猛然退开,楚明允抚额扭头冲着门外斥道:“大半夜吵什么,不想活了?”

话语中的阴狠吓得门外的人一愣,又惶急道:“大……大人,魏尚书那边出了大事,陛下急召您去大殿!”

☆、[第四十七章]

猎宫大殿之上,诸臣列位两侧,户部尚书魏松独自跪在殿中。

李延贞扫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魏松身上,缓慢地开了口:“方才有人向朕禀告,说是魏爱卿通敌叛国……”

他话音未落,魏松佝偻的身形猛地一颤,张口呼道:“陛下,老臣冤枉啊!”

臣子中有人暗暗抽了口冷气,议论声悄然潮起,投去的目光顿时各异。

李延贞抬了抬手,殿中随之静下几分,他继续道:“为何忽然来此一说?”

侍卫长应声出列跪下,回首看去一眼,便有两名侍卫压着个男人上殿,他问魏松道:“敢问这可是魏尚书府中的人?”

魏松侧头看了眼那战战兢兢地跪着的人,应道:“不错,是我侍从。”

侍卫长收回视线,对上位俯下身去,双手过顶地奉上一封信,恭敬道:“回禀陛下,臣等夜巡猎宫内外,见到匈奴使臣住处附近有人行为鬼祟,上前察看后发现此人。臣见他答话支吾,神情惊慌地在藏着什么东西,便将这封信夺下了。臣不敢污蔑朝廷重臣,为何是通敌叛国之罪,”他话音一顿,沉声道:“陛下看了信中内容便知。”

宦官自觉下来拿过信,拆开递给了李延贞。粗略扫视后,李延贞皱了皱眉,一时没有说话,又细细地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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