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萧承钧是坐马车的,带着行礼、仆人,自然走得慢,算算日子应该还没有到闽州,楼璟就想快马加鞭地追赶上。

他们沿着云九留下的标记,一路跟了过来,从京城跨过青州,如今刚刚到了江州地界,竟失去了萧承钧的踪迹!

就算乘马车慢慢走,这大半个月,也该到了江州南边了!

“主人,属下再去小路上探一探,或许是走了小路。”云一被提着领子,丝毫不见慌张。

楼璟松开手,看了看四周,他们走的是官道,这会儿是正午,宽敞的大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是什么?”

善记地形的云二立时上前,“此处乃云阳郡南,最近的县城是周山县,再向前一百二十里便是浔阳郡,浔阳郡乃是过江之处。”

楼璟深吸一口气,“云一去附近小道找记号,云八去四周看看有什么异状。”

“是。”两人翻身上马,领命而去。

从踏入江州,楼璟就觉得有些不对,不仅仅是官道上太安静了,总觉得身边的境况有些不寻常,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寻常。蹙眉思索良久,楼璟霍然起身,快步钻进了身后的林子。

官道两边种了一片一片的小树林,穿过树林,便是一片田地。如今是三月末,田里的小麦已经抽穗,只不过还未成熟,一片绿油油的。

只不过,这绿油油的几乎尽是麦秆,而且东倒西歪,那还未成熟的麦穗已经不翼而飞了!

楼璟捡起一把被扔在地上的秸秆,终于明白奇怪在何处了,江州北边缺水,不种水稻,这一路上着急赶路没有注意,这才想起来,自打进入江州地界,官道四周的麦田几乎没有完好的。

麦穗在三月多数是空的,不可能现在就收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山匪作乱,也不至于连田地也糟蹋了。

“主人,附近的村子设了篱笆,不许外人进,有持刀的年轻人守在村口,”云八骑马快速奔了过来,下马禀报道,“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挤在村外的土地庙里,属下没敢靠近。”

他们九人虽说都武功高强,然而那里少说也有上百人,谨慎起见,云八没有上前打探,远远地观望片刻便策马离开了。

楼璟的眉头渐渐蹙起来,看看满目犹如蝗虫过境的田地,毫无疑问,这里出现了逃难的人,而且人数很多!如果江州有大批的难民,那么道路确实难走,萧承钧的马车虽说外表看起来并不怎么奢华,但绝对都是好料子,这般走在难民遍地的江州,其所面对的危险可想而知。

山贼尚且会估计官兵,难民饿极了可不管你是谁。

“主人,前面的土路石碑后,找到了云九的标记,”云一面色凝重地奔过来,身上有些狼狈,“殿下他们往浔阳去了。”

楼璟微微颔首,提起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我们跟着走。”

“主人,”云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土路上全是难民,属下去探查,差点被他们围住,我们得快些从官道离开,有难民往这边追来了。”

楼璟看了看满身尘土的云一,当机立断,翻身上马,“去浔阳。”

云九既然会留下这般具体的标记,定然是因为当时官道上全是难民,他们赶在难民前面抄小路去了浔阳。

尽管心里相信萧承钧的谋略手段,而且他身边也有幽云八卫,但楼璟还是止不住的担心。从来没有觉得,一百二十里路竟然会这么长。

天擦黑的时候,楼璟他们终于到了浔阳城郊,官道突然就走不通了,几十个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挡住了道路,看到这九个人眼睛都绿了。

楼璟勒马,冷眼看着这些拿着石头和木棍的人。

“把钱财和吃的都交出来!”见这几人丝毫不惧,那些难民有些发憷,贪婪地在楼璟等人身上扫过一圈,单那几匹健硕的马匹就够吃好几顿了,顿时又胆大了几分。

“让开!”近身护卫的云五和云六刷拉一声拔出佩刀。

那些难民瑟缩了一下,迟疑着有些退却,为首的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大声道:“不用怕他们,咱们人多,拿石头砸他们!”

众人顿时往后退了退,开始朝这里扔石头,云五一刀劈开了朝楼璟飞过来的石块,楼璟不耐与他们纠缠,策马向前冲过去,扬起手中的马鞭,一鞭子狠狠抽在最近的一人脸上。

那人立时嚎叫着倒在地上,汗血宝马强悍的前蹄毫不受阻地先前奔腾,那些人被楼璟的狠劲吓住了,哀叫着四散逃开。

浔阳城城墙高三丈,坚不可摧,如今刚刚黄昏,城门已经紧紧关闭,一圈手持长矛的官兵将城牢牢围住,黑压压的难民被驱赶在离城三丈远的区域,或坐或立,各个面如菜色,目光或绝望或怨毒,成千上万,很是骇人。

幽云八卫以及尽数拔出了佩刀,将楼璟围在中间,有些蠢蠢欲动的人,看到这些人满身的煞气,终是没敢靠近。

“主人,浔阳城已经闭城十日有余,不许任何人进去。”云八去问了消息,得知这些难民都是青州过来的,沿路向南走,到了浔阳无法过江,全都挤在浔阳城外,浔阳郡守不敢开城门,调了官兵来守城。

这般情形,想要进城怕是很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楼璟眯起眼睛,看着守卫森严的浔阳城,“去寻标记。”

浔阳城外三十里。

“殿下,今日怕是赶不回临江了。”云十看了看四周的地形,策马上前道。

萧承钧微微颔首,“且寻一处歇息吧。”

他们现在身处一个小村镇里,原本应当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田庄,可惜空无一人,门窗破落,估计是被那些个难民给洗劫了。

“殿下,这种大宅子最易招贼人惦记,不宜久留。”云九谨慎道。

难民过境,这种田庄大宅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不论是毛贼、强盗还是饥民,见到这宅子定然就要来探上一探,最是危险不过。

前去探路的云十六跑过来,“启禀殿下,前面五里有一座城隍庙。”

那城隍庙很是宽敞,因着修在一处密林后面,发现这座避风之处的人并不多。院墙已经破败了,正堂里面燃着一堆篝火,七八个面色憔悴的人围在一起,警惕地盯着萧承钧一行人。

云十三和云十二先行进去,在庙堂西侧大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将那神像上的红披风扯下来铺在地上,又在上面垫了一层毛皮毯子,这才请萧承钧进去歇着。

萧承钧在毯子上坐了,幽云八卫手脚麻利地升起篝火,拿出干粮来,在火上烤了。

那些难民见这些人的架势,不敢冒犯,就自觉往角落里缩了缩。

看着眼前几乎无所不能的幽云八卫,萧承钧不由得有些感慨,统领、地形、暗杀、弓箭、治伤、探路、两个近卫,这八个人合在一起,几乎就是无敌的。

出了京城,专司暗杀的云十一便发现有人尾随他们,萧承钧让安顺和一干仆人都跟着马车,由陆兆和那二十人护卫着先走,他则与幽云八卫在青州逗留了数日,等那些人彻底走远,这才往江州去,谁料刚入江州,就遇到了难民阻路……

“都给老子滚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带着几分杀伐之气。

“糟了,遇到山匪了。”那些难民趴在窗户上看,吓得肝胆欲裂,奈何这小庙只有一个门,避无可避。

不多时,五六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走了进来,彼时幽云八卫里两人去安置马匹,一人去找食材,云九则到附近做标记,守在萧承钧身边的只有四人。

那群大汉手中或拿着大刀,或扛着铁锤,手中提着两只扑扇翅膀的活鸡,为首的一人肤色黢黑,满脸横肉,从额头到脸颊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那刀疤汉子在庙中两拨人身上来回巡视了一遍,一抬手,身边的一个足有八尺高的汉子便走到那些难民身边,大声喝道:“想活命,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大爷,我们是逃难的,哪有什么钱财……”有一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汉子一脚踹在心口,直踹出了一丈远,顿时惨叫着缩成一团。

“大爷饶命,我们也就这些了。”其余几人不敢再多说,在身上掏了半晌,凑出了几十个铜板。

萧承钧示意幽云卫稍安勿躁,神色不动地看着这几个山匪。

刀疤脸在衣饰奢华的萧承钧身上来回看了看,有看了看他身边的四个身着劲装的侍卫,似乎掂量了一番,冷声道:“你们几个,快些交出钱财来!”

负责近身护卫的云十三拔出佩刀,一抖手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庙中铺着厚厚的青石地砖,云十三却仿若切豆腐一样。

那刀疤汉子瞳孔一缩,他身后的四人也立时抄起了手中的兵器,恶狠狠地看过来。

萧承钧朝云十四抬了抬下巴,云十四会意,拿出一个锦囊,“几位英雄,我家公子路过此地歇歇脚,不欲与各位纠缠,以此刀痕为界,互不相干。”

这般说着,将手中的锦囊抛向了那刀疤汉子。

这是一招恩威并施,一方面震慑他们不敢妄动,一方面给点甜头,意思是我们这边武力高强,只是懒得与你们计较,拿了钱财互不干涉。

幽云卫功夫了得,只两人就能拿下这些人,只是萧承钧身份尊贵,如今又情况特殊,不能透露了身份,便不想将事情闹大。

刀疤脸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沉甸甸至少有二十两,顿时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老大,是头肥羊。”拿铁锤的汉子悄声道。

“肥羊,也得有命吃才是。”刀疤脸倒是知道轻重,摆手让几个兄弟在神像下的蒲团上坐了,生火烤鸡吃。

云九还没有回来,拴马的两个倒是回来了,萧承钧吃了一口烤过的干馒头,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吃了一整块。

庙中寂静非常,只有火焰灼烧树枝的噼啪声。

刀疤汉子一直在看着萧承钧这边,见他身边竟然有六个侍卫,与其他人对了个眼色,这人有这么多手下,若是各个向挥刀那个那般能打,缘何还要给他们钱,或许,只有那一个人厉害罢了。

看着萧承钧身上那柄佩剑,单剑穗上的羊脂玉扣,就值百两银,几个山贼的眼睛禁不住有些赤红。静默了片刻,那持刀的大汉和持锤的大汉突然窜起来,齐齐朝云十三攻去,而那刀疤汉子,则直接朝萧承钧扑去。

“元郎!”楼璟进得这小庙,就看到那双脏兮兮的手,朝他的夫君身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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