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竹到底被连夜送走了,连带着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一起送去了庄子上。谢准从头至尾都没去见他们一面。

金月被田青怜的一番话说得有些糊涂,她明明是心疼谢准的,可是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许自己真的做错了,至少谢准确实在生她的气,已经连着半个月都没再同她说一句话。

金月烦恼了几日,越发愤愤难平。他惹下的这桩祸患,害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日子。她没向他抱怨一句,反倒他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宣平夫人又送帖子来了,金月这次没再拒绝,挑了件礼物,起身赴宴。

精致的筵席,热闹的宾客,欢声笑语充斥在安逸侯府偌大的庭院中,阮妍满脸笑意领着金月穿梭在人群里。金月其实不喜欢这样喧闹的环境,可是看见表姐这样开心,她又觉得这样的聚会似乎也不错。

热闹的宴会从正午一直持续到傍晚,宾客们心满意足地离开。院子里恢复了冷寂,安静到让人恐惧。金月有些明白为什么表姐这么热衷宴请宾客了。

门外有小倌儿进来服侍两人,金月想了一瞬,没有拒绝。

跪在身前的少年伸出细腻的手指轻轻揉捏她的双腿,金月僵硬地由着他摆动,侧头看了看阮妍,她正闭目养神,紧锁的眉头透着难言的孤独。

金月探出手臂攥了攥她的衣袖,阮妍睁开眼睛看她,唇边荡起一抹凄凉的笑:“我这里是不是很冷清?热闹繁华都是过眼云烟,现在才是这宅子真正的样子。”

“我今日留在这里陪你。”金月握着她的手,脱口而出。

阮妍哈哈一笑:“你不怕你的侯爷寻过来?”

“他都……没事,我在这里留宿一夜也不是什么大事。”

阮妍不置可否,吩咐侍女为金月准备房间。

身前的少年已经按完了双腿,一双柔软的手掌渐渐探上了金月的腰际。金月一个激灵,慌忙将他的双臂挥开,那人脚下不稳,跌到一旁。

阮妍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让身前的两人退下。

“表姐你。”金月红着一张脸觑她,“你怎能让他们这样。”

“我是怕你空闺寂寞。”阮妍揉了揉额头,端起手边的茶盏啜了一口,“跟在谢准身边这么久,你就一直这么熬着?”

“我不需要。”金月垂着头不再看她,双颊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罢了,今晚我陪你吧,走,我们说说话。”阮妍牵起她的手进了自己的寝室。

屋里的陈设甚是简单,一张床铺,一面矮几。素色的纱帐左右撑开,塌上铺着同色的被褥。除此之外,只在窗口处挂着一串风铃。

金月很是诧异,满园的奢靡,竟在这里看见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致。

侍女端着水盆进来服侍两人梳洗,阮妍卸了满头的发钗,换上浅绿的睡裙上了床榻。窗口处的风铃在阵阵微风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叮叮当当让人烦乱的内心生出几许平静。

“从安逸侯离开之后,这榻上便没再躺过第二个人了。”阮妍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包裹着无限的孤寂。

“表姐你府里这么多俊朗的少年,还怕这榻上寂寞?”金月嘻嘻笑了一声,想要打破让这人沉闷的氛围。

谁知阮妍竟然突然坐了起来,盯着金月的一双眼睛红得吓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人带进这间屋子,这是我与安逸侯大婚的婚房。你,你……”

金月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安慰:“对不起表姐,是我胡言乱语了,你,你打我吧。”说着,拽过她的胳膊往自己的身前砸来。

阮妍挣扎了一下,放下手臂。

“表姐……”金月惶然唤了一句。

“哎……”阮妍侧身躺回塌上,“怪不得你,我早已对不起安逸侯了,这一点小小的坚持不过是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空守着这间屋子便是表明自己为他守身如玉了么?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表姐,我们不说这个,说说小时候的事情吧。”

这简单到荒凉的屋子,让她沉闷不已,表姐的背影也让她心痛难当。金月扯出一个笑容,挨着阮妍的身侧躺了下去:“表姐,你还记得小时候隔壁书院里的那个总喜欢穿青袍的男孩么?你捉弄他,送了他一个竹筒,里面放着几只蚂蚱,把他吓得嚎啕大哭。”

“当然记得。”阮妍终于有了些兴致,“比我还高出一些,堂堂一个男孩,竟然会怕蚂蚱。”

两人嘻嘻哈哈说了些幼年的趣事,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金月靠在她的身侧,听她喁喁细语,伴随着浅浅的风铃声,渐渐沉入梦乡。

次日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身边早已没了阮妍的身影。金月慌忙起身,主人都醒来多时,自己到是睡得香甜,真是失礼至极。

门外候着的侍女听到屋里的动静瞬间鱼贯而入,金月坐到桌前由着一众人又是梳头,又是上妆。

早膳也早已备好了,出了屋子便看见阮妍容妆精致地坐在桌边,昨晚那个神情哀婉的女人恍若只是金月的一场幻觉。

两人用了早膳,金月起身告辞。阮妍也不再相留,给她备了份礼物送她出了府门。昨日来时没带侍女,几个轿夫也在傍晚时被她打发了回去,传了口信给乳娘说自己在表姐这里留宿一宿。

今日送她回府的便是安逸侯府的轿子。想来是时常伺候阮妍的轿夫,手艺稳当娴熟,小小的轿身丝毫不曾颠簸,细微的晃动恰到好处,让坐在里面的人舒适不已。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轿子却突然停了下来,一个犹豫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了进来:“夫人,有人拦轿。”

金月皱了皱眉:“问问清楚,是何人,又是为了何事。”

那人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爽朗的声音便飘了进来:“谢夫人,在下路伯陵。适才经过此处,却遇上夫人的车轿,真乃缘分也。”

金月抿着唇没说话,自己坐的是表姐府上的轿子,路伯陵却竟然知道轿上的人是自己,还口口声声说是偶遇。她嗤笑一声,实在不愿与面前的人有过多交集。

路伯陵等了一会,不见她回应,又对着轿子喊了一声:“路某与谢夫人也算故人,故人重逢,谢夫人不赏脸一聚吗?”

金月恼怒不已,不曾想这路伯陵竟是这样无赖。幼年的一段婚约因为父亲被贬,路家便即刻提出解除。她一直想着,他身为人子定是不能左右父母的决定,长久以来,心里从未责怪与他。谁知当日进京不久便又在府里与他重遇,却哪里还有记忆中的翩翩容颜。那卑躬屈膝的姿态让她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竟是故人,见她出现,他也只是一味地装作不认识。谢准提了一句,他便吓得满头大汗,慌忙告辞离去。

离开便离开罢,为何此时又来招惹自己?金月气愤不已,一口一个故人,一口一句有缘,满嘴荒唐,毫不避人。还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拦轿,到底谁给他的胆子。

路伯陵咳了一声,见她一直不出声,轻轻笑了起来:“听闻府上近日有喜事,说是侯爷得了一样宝贝……怎得藏着掖着,不宴宾客,还将宝贝连夜送往乡里。”

金月的脸色瞬间苍白,紧握的双手冰凉一片。她慌忙掀起窗帘,对外面轻声吩咐了一句:“去得月楼,要一个雅间,请这位公子进来一聚。”

“是。”轿夫应了一句,转了个方向前行。轿子震动了一下,既而渐渐平缓。

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一下一下敲在金月的心上,敲得她恐惧不已。这人显然已经知道云竹的事情,他是如何得知的,此次当街拦轿,还将此事挑明,显然是有备而来。

胡思乱想的瞬间,轿子已经稳稳当当停了下来。路伯陵几步赶了上来,帮她将轿帘掀开,嘻嘻笑着扶着她的胳膊上楼。

进了房门,金月旋开他黏在自己身上的双手,微微退后几步:“不知道路大人此番是为了何事。”

路伯陵笑了笑,对她的刻意疏离也不生气,几步踱到桌前坐了下来,端起茶盏细细品尝。

金月等了一会,渐渐没了耐心,她咳了一声:“路大人方才说的什么宝贝,我并未听说。”

路伯陵放下茶盏盯着她看,双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月儿,你这是何苦?”

金月眉头紧皱,他的称呼让她浑身都不舒服。路伯陵却丝毫不在意,对她淡淡一笑:“你赶紧与谢准和离罢,这事情若是传到了陛下的耳中,谢家是何种结局,难道你想象不到?不若趁现在和离,我等上一等,待你脱离了谢府,我再将这事情呈报陛下。到时,这事也连累不到你的身上。你我再续前缘,也是一桩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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