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苏向红早早儿的就开始扫地了。

自己家的院子就是不一样啊, 她早起扫完了地,再把没铺砖的, 要盖花园的那块地上的土就给松了。

心里头吧,向红也计划着呢, 她想, 等方金换那帮人不在城里晃悠了, 自己就到城里去。

等进城, 买点儿杜鹃啊, 牡丹啊, 芍药啊的栽起来, 姐家的院子里, 不就漂亮多了嘛。

但现在没花, 那么珍贵的地也不能晾着啊,咋办呢,当然是先种上点儿菜在里头。

于是, 她先跑到宋齐家, 听说野蛋的腰上肉还是死的, 而且吧,倒是抻直了腰了, 但是还不敢动,混身都是褥疮,遂把自己的针拿来,用酒精一消毒, 就给野蛋开始扎针了。

宋齐俩口子一看这真是个医生,乐的嘴都合不拢。

苏向红一分钱不要,走的时候只想要点他家自留地里的菜苗苗。

赵小兰差不多要把自家半块子的自留地都给起起来呢,豆角、茄子,西红柿,黄瓜,一大堆的菜苗子。拿回家,往自家院里一栽,一排排一垄垄的,以后就不用找别人要菜吃了啊。

“妈,咱永远都不会放小姨走吧?”驴蛋在沙袋上砰砰砸了两拳,过来问说。

苏向晚看着自家妹妹,长的真是漂亮啊,她自己吧,当然不能说自己漂亮,但苏向红长的就跟年青时候的陈红似的,穿个青褂子,黑裤子,甭提多漂亮了。

苏向晚说:“不放,你赶紧打你的沙袋去。”

“你今天又没爱我。”驴蛋撇了撇嘴,砰砰打了两拳沙袋:“知道我为啥不练字吗?”

“为啥?”苏向晚说。

驴蛋悄声说:“我的字比狗蛋的好看多了,但他是我弟,我让着他。”

苏向晚大赞,大拇指都竖起来了:“真是好兄弟。”

虽然说,将来不论在学业上,还是在女人上,金钱上,他们会面临很多纷争。

但父母要公平一点,智慧一点,哥哥让着弟弟,他们那怕在外面总是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只要有父母平衡,是不会反目成仇的。

但愿将来那个像小阿舍的姑娘,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俩面前,估计这俩兄弟就能友好相爱,跟宋青山和宋庭秀似的过一辈子了。

得,身为老母亲的苏向晚,现在操心将来,只操心俩件事,一是那个毒爷李承泽永远不要出现在吱吱面前。

二就是,长的像阿舍的姑娘,也永远不要出现在驴蛋和狗蛋的面前。

为表自己的重视,苏向晚赶忙亲了他一口:“行了,赶紧打沙袋去。”

早晨,狗蛋还没起来,驴蛋得到了单独的,只属于自己的宠爱。

小身板儿瘦瘦挺挺的,两只手上缠着小手绢,嘿嘿哈哈的,提着拳头就练沙袋去了。

不过,打了两拳他又溜回来了:“我听见昨晚,你跟我爸好像吵架了。”

半夜,懒得睡椅子的宋青山想回床,给苏向晚踢下去,然后宋青山争辩了很久,说自己没那个意思,不,他应该是,只要她不主动爬上来,他这辈子都不碰她,就是不想睡凳子。

苏向晚赶他去厅屋里盘炕,他又不肯,俩人争执了大半夜。

最后,苏向晚让他上交小玉藕,自己要保管,宋青山退半步城池,让她暂时保管着,他还以为上交了小玉藕就可以上床呢,结果一上交,又叫苏向晚给赶到凳子上去了。

为着这些,俩人拌了大半宿的嘴。

“大人的事情,你们孩子最好不要管,宋东海,你还是个孩子,懂不懂。”苏向晚说。

驴蛋嘟了嘟嘴:“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我是怕他要欺负你。”

这驴蛋的性格,要跟宋青山对调一下,得多好。

不奶不娘不娇,还不燥,真正的男神。

苏向晚上辈子遇到过的男人也不少,但没有一个像驴蛋这样,有男友力的。

当然,前几天方金换才想出的馊主义,今天一早,红星公社就喊苏向晚,要去查账。

这个苏向晚是早就预料到的,当然,她也早有准备,召集村里的男人们,就要去红星公社了。

赵国栋,村长,必须得去。

宋建国和宋齐,村里俩最大的飚型大汉,也得去。

苏向红不想让苏向晚抱着吱吱一起去,但是,苏向晚把那颗小玉西瓜往吱吱的脖子上一戴,就把吱吱给抱上了。

“姐,这样不好吧,万一你照看不住,小玉西瓜叫人抢了呢?”苏向红说。

苏向晚说:“这叫幌子,有大山在,方金换他休想靠近我们,但是,看到小玉瓜在这儿,他就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了,明白吧?”

两辈子,苏向晚要想收拾谁,向来都是人狠话不多的,可怜宋青山过分高估了自己,当然也低估了妻子。

苏向晚这是,准备要给宋青山一个大惊喜呢。

宋建国和宋齐俩今天看起来都蔫蔫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走几步,宋建国那么大,那么高又壮的汉子,还得捂着胸口嗷嗷的吐上两声。

他们为啥吐,这个苏向晚是知道的。

所谓青黄不接,就是四到六月份,这段时间就连大队都没粮食,大家吃的是乡上从种粮库借来的种粮,而种粮呢,为了防虫害,从一开始就是拌着六六粉的。

带着六六粉的麦子磨出来的面吧,本身就具有微毒性,但是新麦还没下来,人们明知粮食有毒,还非吃不可。

看那么高个头的人饿的皮包骨头,也是叫人够难受的。

红星公社,方瘸子家。

这会儿不但方瘸子在,方金换也在呢,而要说为什么今天他敢出现了呢,因为收音机里正在播报,说清水峡水库初次蓄水,北京下来领导检查,要北京来领导,不止宋青山,宋庭秀他们县公安局所有的人,也得全员到达下场,展开戒备的。

两个舅舅今天白天肯定不会回家,不正是他抢东西,造反闹革命的好机会?

“一会儿,爷爷你只记得,你就抓住一点,那就是她苏向晚的粮食账不清楚,而我这儿呢,有举报信,就是小宋庄的知青写的,你一说,我就带人上场,明白吧,到时候,你声音一定要高,而我呢,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金亮,宋老三,还有最近两天金换悄悄给自己召集的几个小马仔们,一溜水儿的绿军装,人人手里拿的都是皮带,蓄势待发。

同时,苏向晚刚到红星公社,正好碰见大队支书林书红,迎门见面,笑着就说:“支书已经到了,方保管员还没来吧,要不,咱们去接他?”

林书红觉得纳闷啊:“就让方何管员自己来呗,接他干啥?”

苏向晚说:“没啥,就是觉得他德高望重,咱们该去接一下。”

林书红还没说话呢,苏向晚已经往方瘸子家走了。

……

方家。

方金换正了正自己的腰带,也准备跟他爷爷一起到公社办公室去,刚到门上,突然迎门照面,就叫一条狗给撕住了。

宋老三一看是大山,毕竟怕这条狗,转身就想跑来着,没想到后面风风火火杀进来的苏向晚提把菜刀就冲进门来了。

又是迎着他的脑门直接就是一劈,宋老三早就叫她劈过一回,再一看苏向晚风风火火的,直接吓的,退进屋子里,就软到炕上了。

当然,他还以为大嫂不过凶一下,不敢砍自己来着,没想到她狞笑着,手起菜刀落,直接就劈到炕上了,劈在他的双腿之间,咔嚓一声巨响。

宋老三挺着腰,就是一声尖叫。

外面,几个妇女正在从一颗老榆树上往下捋榆钱叶子呢。

六六粉拌出来的种粮,不吃吧,饿,吃了烧心,红星公社也就两颗老榆树,为了抢榆钱和榆叶子,大家都快的起来了,榆树叶子还是嫩芽儿呢,就给大家全撸掉了。

“听说了没,方瘸子家的炕是木头做的一,一张炕,里面全是粮食。”就在这时,有人吼说。

“啥,一炕的粮食,啥粮食,怕不是疯了吧,他家居然真的有粮食?”

“这么些年他当保管员,年年大队都检查了,没在他家检查出一颗粮食来啊。”

“人家盘的炕,在炕里藏着呢,刚才让小宋庄的支书苏向晚把粮食给找出来啦。”

“要死人的哟,娃们都快饿死了,保管员家里藏着满炕的粮食,打他。”有人尖叫着说。

林书红都喊不住了,红星公社的社员们听说方瘸子家的炕里藏着粮食,全冲进来了,一个又一个的,把方瘸子给打翻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往他身上吐唾沫呢。

不过,就在这时候,大家发现方金换似乎跑了。

现在讲的可是,红三代,臭三代,爷爷英雄儿好汉,爷爷贪污,孙子又咋能跑得掉?

苏向晚拎着菜刀,和大山一起,把方金换围堵在一堵土坯墙后面呢。

“大舅妈,咱是亲戚呀,亲戚,你可不能对我不好,你是不知道我大舅有多疼我,真的,小时候我还在他脖子里尿过尿呢。”方金换是个死恋态,但也特擅长装怂。

宋建国还在犹豫呢,宋齐说:“原来他是红三代,咱们不敢动他,现在他爷爷臭了,他自己也是臭三代,咱们就能打他?”

宋建国想起自家软嘟嘟的小阿舍,想起她不停的吐,吐,吐到最后蔫巴巴闭上眼睛的样子,突然就说:“支书,把你的菜刀给我,你先回吧,不然,这可是青山的大外甥,你让我们打他,我怕他生你的气呐。”

苏向晚把菜刀递给了宋建国,但也叮嘱他:“不能闹出人命来,仇报了就行了,知道吧,然后把人绑了,交给大队。”

她是支书,不能纵容着自己的社员犯人命,对吧。

“好呐。”宋建国提着菜刀,就朝方金换逼过去了。

狗屁的查账,啥事儿都没有不说,跟着林书红到大队公社开会,苏向晚才知道,方瘸子那个保管员,足足贪了五千多斤细小麦,还有三千多斤糜子。

家里全都是搭空的木炕,然后把粮食装进炕里头,最后再在上面铺上一层泥皮,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炕,里面装的全是粮食,哦不,应该是,好多因为饿而饿死的,孩子们的人命。

这下倒好,开仓,分粮食,红星公社这个青黄不接的四五月,估计大家都得有白面吃了呢。

气红了眼的社员们不但要分粮食,有人提着叉,有人提着锄头,连砍带砸,直接把方瘸子给打成了个血葫芦。

林书红几番冲进去想抢人,都叫气疯了的社员们给搡出来了。

方家的院子里,声声鬼哭狼嚎,仿如炼狱一般。

最后,林书红索性就不管了,关上门,让社员们去泄他们的怒火。

这一闹一直闹到下午,好在现在的社员们朴实,怕出人命,才没把方瘸子给生生打死。

林书红因为苏向晚找粮食有功,在各个村支书的支持下,居然还奖励了她十块钱的副食和日用品票。

意外之喜啊,苏向晚挥着手走的时候,林书红还跟她开玩笑呢:“要再能找出这么几炕的粮食来,咱红星公社到明年都不愁吃。”

拿着副食票,苏向晚进了供销社,就准备犒劳自己一顿。

见供销社的角落里居然有只公鸡在咕咕咕的叫呢,一问,才知道这也属于是副食,不过,是从一个私底下悄悄养鸡的人家没收来的。

总共八块钱的票,正好能买那只鸡,苏向晚索性,就把鸡给买回家了。

“妈,你咋一个人走了,都不带我。”一回家,迎门就撞上驴蛋。

向红也在叫呢:“姐,你家这俩熊孩子,没一个听话的,你一走,他俩叫着也要去红星公社,我差点儿就拦不住。”

小吱吱是跟着苏向晚一起出去的,这会儿才给妈妈解开两条腿,软嘟嘟的往小姨怀里扑呢。

苏向红当然也有一堆的问题要问,叽哩哇啦的,几个人简直没把苏向晚给吵死。

不过,还是狗蛋问的最实际:“妈,今晚吃啥?”

苏向晚拎着只活鸡呢,鸡还在咕咕:“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狗蛋和驴蛋俩顿时就站住了,同时吞了口口水,这俩傻孩子,不但没吃过猪肉,连鸡也没吃过,真是稀奇。

宋青山和宋庭秀是接到报案之后,直接扔下北京来的领导,从水库上赶回来的。

多少年没见的方金换和宋老三俩人背对着背,给捆在棵树上呢,但是,神奇的是俩人居然没挨打。

宋建国和宋齐倒是没敢打这俩人,社员嘛,胆小怕事,也心软,不敢打,就只拿菜刀吓唬了一下。

宋庭秀一见宋老三,提起皮带就想抽,宋青山把宋老三拎给他,说:“找间屋子悄悄打去,不要打脸,咱是有公职的人,真打烂了脸,可不好看。”

“舅,还是你最疼,是吧。”金换一看自己不用挨打,高兴坏了,就说:“大舅,我真的啥也没干,倒是我大舅妈吧,你看看她啥人嘛她,我家藏着粮食,那可是给咱们几大家子亲戚一起吃的,我大舅妈把这全分了,红星公社的人倒是有粮食吃了,可这于她有啥好处?”

宋青山带着金换,走到一块土坯墙的后面,把他头上几撮子杂草揪了下来,说:“我听说你在我们村,压断过一个孩子的腰?”

“是玩的时候,那孩子摔坏的,这不能赖我啊,更何况,我妈赔钱了呢。”方金换说。

“你还打过你妈?”宋青山又说。

方金换看着自己眉宇紧皱的大舅,笑的有点不太自然:“是她一直在打我,我就不小心推了一把,大舅,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我想,你肯定也不是故意往人家小姑娘的嘴里尿尿的,是吧?我这两天在城里打听过,好几个小姑娘说,你摸过她们,骚扰过她们,我估计,那也不是真的。”宋青山说。

方金换顿时深吸了口气:“哪能呢,我没那么干过,那全是人胡编乱造的,不信你去问我外婆,我真没有。”

突然一把,宋青山也不知道捏在哪儿,方金换哎哟一声:“舅,你这是干啥?”

宋青山松了手,说:“彩旗是丫头,吱吱也是丫头,咱家丫头不多,金换,大舅相信这世界上犯了任何罪的人都能改过自信,但欺负小丫头的人,是改不了的。”

“我真没有,而且,现在城里的姑娘们都开放着呢,毕竟咱有个军团嘛,好多小姑娘赶都赶不走,就愿意往我身上贴,很多都是她们自己贴上来的。”方金换及力的想要证明自己:“谁叫咱现在也有权威呢。”

才十五岁的孩子啊,你说他是孩子吗,他不是,他已经发育成熟,完全是一个成年人的生理构造了。

但是,年龄限制,在法律上要处理他,就得以少年罪论处。

“如果有人敢往彩旗,或者吱吱的身上下爪子,你知道舅舅会怎么样吗?”宋青山拍着大外甥的肩膀,就说。

方金换赶忙说:“绝对要狠揍他一顿。”

“不,舅舅不会让那种人多活一天的,你明白吧?”宋青山拍了拍大外甥的肩膀,说:“去吧,玩去吧。”

这就给放啦?

方金换真是没想到啊,咧着嘴就笑呢:“谢谢大舅,谢谢大舅,那我走了啊。”

“大舅拖拉机上,还有几包子炸/药,得送到水库上去,没时间送你,你自己回城,能找到路吧?”宋青山又说。

方金换愣了一下,又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找不到路,我十三岁就骑着摩托车到处溜哒呢,大舅,我可是走过天南海北的人,你放心吧,真的。”

回到小宋庄,因为现在苏向晚住的离村子远了,就在大路边上,一眼就可以望得到。

两旁全是麦田,麦田围着一处院舍,青青田园,确实不错。

宋青山半年前头一天住劳改点就开始计划着攒家底儿,盖房子,一片片的砖,一片片的瓦,一根根的木料,那全是他自个儿攒的。

当然了,农村男人,心里啥都没房子重要,这一看新家,心里那是真高兴。

不过,最叫宋青山惊喜的是,俩儿子勾肩搭背,就在大路畔站着呢,一看见他,全跳起来了:“爸爸,爸爸。”

宋青山很高兴,俩儿子是越来越喜欢自己了。

“知道等爸爸啦?”宋青山抱起驴蛋丢了丢。

狗蛋闷闷的在后面走着呢,声音很诚实:“哪里,我们在等着你来,好开动吃鸡呢,我长到这么大,都没吃过鸡。”

“吃鸡,哪来的鸡?”宋青山说。

“大吉大利来的。”狗蛋懂的多着呢:“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顿了顿,他又说:“鸡是拿我金换哥换来的哦,我们今天准备好好吃它。”

自打上回方金换来,给苏向晚打跑之后,狗蛋空前的膨胀,今天还能吃到拿方金换换来的鸡,乐的简直合不拢嘴呢。

“你妈呢,好着没?”宋青山问驴蛋。

驴蛋一脸没事人似的:“好得很呢,回家的时候乐滋滋的,手里还提着一只大公鸡。”

孩子手里比划着呢。

宋青山想起苏向晚所说的小阿舍,现在总算理解了她心里那种不舒服,也明白,为啥她不愿意让他上床了。

他于是又说:“宋东海,你妈除了大裤叉子和雪花膏,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爸给你妈送一个?”

驴蛋想了半天,说:“她有一天说自己想要个布拉吉,爸爸,布拉吉是个啥?”

孩子不知道布拉吉,宋青山知道啊,他赶忙说:“爸知道,爸改天就让人从北京,给你妈带一条她喜欢的布拉,咱给她买最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青山:从北京买布拉吉,还要最大的。

苏向晚:我大概会收到一条被套吧,2333

宋青山是一个有自己主张,并且,依法办事的人,所以,方金换会一步步的,走向自己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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