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柔的脸色一窘,心知自己说得着实不够稳妥。不过骁王倒是没有提这个话茬,对敬柔说魏总管有新近了入些许的时新布料,打算过年时作为送给各府女眷的礼物,让她先去挑上写自己喜欢的布料。

既然姐夫给台阶下了,敬柔自然是连忙答应,然后低着头一溜烟儿地出了房间。

骁王方才拍桌子下了饭桌便回到了书房,魏总管让人从厨房另备了几样菜给骁王送去。他一个人自斟自饮,倒是也很惬意。至于侧妃那边的情形,他也是知道的,包括了飞燕命宝珠取了装着体己的妆匣子与三王妃入了暖阁的隔间的事情。

他坐到了飞燕的身边,揽着她白皙的脖儿问:“爱妃这般的大手笔,以后王府里要是坐吃山空,可如何是好?”

飞燕闻着骁王身上淡淡的酒气,心道:明明是你将这副烂摊子抛甩给了我,一个人饮着酒躲着清净,现在倒是跑来说起了风凉话?

于是便半垂着眼儿道:“妾身倒是不担心这个,毕竟殿下还有讨饭的手艺傍身,再不济也能讨要上半碗冷饭,倒是不愁温饱……”

骁王没想到这燕儿愈的牙尖嘴利,竟是拿自己在床底间没个正经的浑话来反堵自己的嘴巴,便是笑着说:“这么一说,倒是愈向往,到时候虽然没了片瓦遮头,锦被春暖,但是幕天席地与我的燕儿狎玩定是别有一番情致……”

飞燕觉得这男人真是有本事,说着说着又是没了正经,便是红着脸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却被男人笑着反压在了床榻上,便是气他说道:“到那时,自然是离了殿下,换寻个俊帅的丐帮的盟主,名下至少得是有上一间破庙遮身……”

说到这,身上的男人倒是脸色微微一变,复又笑言道:“换个丈夫便是连想都不要想!遇到了我,燕儿的这辈子都是休想逃脱的。”

说着便是低头吻住了她的樱唇。只是这次亲吻力道也是太狠,飞燕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快被男人的利齿咬破了,那真揉弄着自己胸口的大掌也是如同鹰爪一般……

当真是开不得玩笑的,飞燕有些了疼,便是在骁王愈加放肆的舌头上重重地一咬,骁王着了疼,这才微微抬起头来,眉宇间很是不畅快的样子。

可是看着飞燕眼里似乎泛了水汽的模样,深吸一口气,语气和缓地问:“怎么这副委屈模样?”

“殿下可是因为妾身方才的玩笑而动了怒,方才揉搓得疼了……”

骁王这才是慢慢地缓和了表情,低下头轻轻地啄吻了她水润的娇唇,将她轻拢进了怀里,像诱哄着苦恼婴孩一般,左右微微摇晃着她,然后似笑非笑地道:“原来是个玩笑,那燕儿可是要记得疼,以后不管本王是走高还是逢低,燕儿可是要不离不弃,不然……本王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这话里的透着认真的深意,当真是让听者微微打了冷战。

从认识这男人以后,他一直是大权在握的模样,任何一步都是老谋深算,对于自己与那樊景的过往,更是从来不曾开口提及过。

想想看,她同樊景的那段过去,世间会有哪个丈夫会浑然不放在心上,可是骁王却是从来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

看似大度,其实仔细琢磨一下,就连下棋这等小事,他都可以花费大量的时间练习,务求得胜,这样的人其实是“执念”最深的,他不问,不代表他没有醋意,今日无意中的玩笑倒是露了端倪——这个男人一旦吃醋,那便是触怒了沉睡的魔王,可怕得紧……

若是以前听了这男人说出这般的言语来,飞燕定然是会生气的,只觉得他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可是方才听闻了男人无理的言语,心里竟然是隐约有着微微的甜意,竟是自己也不知为何的雀跃……

她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勾画着骁王的眉眼:“殿下顺风顺水时,自然是短缺不得别人伺候,妾身就不凑趣了,可若是殿下真有暂遇低谷的一天,妾身定然会不离不弃……”

骁王的心底因着这一句“不离不弃”登时像千万的烟花瞬间炸开一般,此时的佳人长散落在杏黄色的锦缎之间,眉若翠羽,凤眼迷蒙似兜含了清泉,气若幽兰撩拨着人不能自抑。

他一向都知到他的燕儿是极美的,就算当初她在长街粗布荆衫,汗水敷面时,也美得叫他移不开眼。可是看久可她对自己的冷言冷语、若即若离,心里的爱意也是被层层包裹住,竟是有种不见天日的感觉。

有多少次,他必须强自压抑住心里暴戾,拼命地提醒着自己莫要将她迫得太紧,慢慢来,总是等到她彻底放下心防,尽忘了其他男人的一日,便是这样,他才成为了她眼中的那个看似大度随意,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温文谦和的男子。

而现在,飞燕终于如他在无数了梦境里勾描的一般,脸色羞怯,柔情似水地说着愿与他不离不弃,这许多年的经营,刻意的埋线收网竟是尽有了回报!

那一刻,他恨不得将这怀里的女人狠狠地融进自己骨血里才好。

“燕儿……”

他再次地将唇舌附在了她的上,这一次缠绵而刻意地温柔,也许是伪装得久了,从来未曾有过的怜香惜玉竟是也镌刻在了他的身上,每次到了她的面前,便是不自觉的将所有的冷厉尽数地卸下。这个女人的好,值得倾其所,若是她爱这样温柔的自己,便是伪装一辈子,又有何难?

到了除夕这日,王府里很是热闹。出了敬柔敬贤外,三皇子一家也留下来过年。

除了三王妃,霍广云还带了三名妾室,一时间府里大小主子便是平添了许多。

魏总管天不亮就起了,穿好了新裁的褂子,叫一直贴身服侍他的小厮宝泉用木梳替他沾着头油梳拢整齐的头后,便拿着一早便拟写好了的单子,朝着厨房的院落走去。

厨房里的厨子和帮厨们一共分成了两拨,午夜两点换一次班,到了年初一,王府势必要宾客成群,厨房的六个灶台都是停歇不得的。

所以虽然天还未亮,厨房里的剁菜劈柴声已经是连成一片了。

大灶的米饭昨日便已经蒸熟了,用的乃是新米配上一半的上好粟米。

今天一早便要用这昔年的冷饭来熬粥,取的是“年年有余粮剩饭”之意,这有黄有白的颜色更是不缺“黄金白银”好彩头。

魏总管觉得王府在年头的财路不顺,便是去年除夕熬粥时,少放了两把粟米的缘故,所以昨儿蒸饭时,他亲自称了足足的三斤的金黄色的粟米倒入了大锅里,但盼着王府再多进些金银。

这边开始熬粥了,那边的配菜也开始了。

主子们的早餐不在一处吃,出了骁王与侧妃外,还要另备出送到三皇子暂居的别院,至于敬贤二兄妹和那位隆珍小姐的吃食,也是由专人另外打理着。

其实骁王与侧妃倒是好伺候的,这二人都不是在吃穿用度上太过讲究的主子。最让人头痛的三皇子那边,一个正妃加上三位妾室都是口味各有不同,加上三王府的主子做派也跟骁王大相径庭,若是吃得口不顺,便是要放下碗筷开口喝骂下人的。

所以,这两日厨房里的大小伙夫全都是紧绷着精气神儿,觉得有些倒不过气来。

可是魏总管身为管事,有些看不过眼的,还是要说的,便是叫了厨房里的管事黄大,绷着脸儿说:“昨儿,敬贤少爷要了一碗当归川芎的补脑汤,可是左右等了半天,却是送去了一碗参汤,当时可是侧妃也在敬贤少爷的书房里,你这差事办的,全糊在了脸面上了!”

听魏总管这么一说,黄大一皱眉头,拍着脑门说道:“我的大总管啊,昨儿不是小的们故意怠慢着敬贤少爷,实在是那三殿下的小妾肖氏实在是折腾人!”

黄大所言不假,那个肖氏乃是三皇子新纳的妾室,入府不久,很是受宠便是得了侧妃的名头。她是个茹素的,先前因着厨子里用刚刚煮了肉的锅给她做了一碗素汤,里面有些个肉星子的味道,竟是派了两个贴身丫鬟来了厨房里跳脚的一通骂,只说这厨子们是故意败坏了肖侧妃的修行,阻挠她为三殿下祈福的大计。

小丫鬟骂到了最后,竟是有种厨子们俱是要迫害三皇子的罪魁祸的压迫之感,从那以后,便是另外给这肖氏备了一口新锅,她要什么,也俱是赶紧置办整齐,免得对方在喝骂嗓门。

敬贤少爷差人来要当归川穹的补汤时,肖氏恰好命人要走了王府里最后一包当归,说是要给三殿下备下药汤泡澡。临近过年,附近的药铺都是关门停业了。厨子里的人也是一时惫懒了,便拿了只老参熬汤充数。想不到竟是被侧妃撞了正着,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同于下人们的战战兢兢,魏总管倒是心里有数。听到这儿,吊着眉梢对着黄大说道:“这几天的差事不好办,我也是心里有着数的,可是你这厨房里的掌事可别乱了分寸,说到底咱们王府的女主子乃是侧妃,她看重的才是王府的贵客,敬贤少爷与敬贤小姐都是怠慢不得的,就是那位隆珍小姐也是要恭敬着的。三皇子与三王妃,那更是另当别论,毕竟是皇种贵亲,要让着他们宾至如归,可是一个小小的妾室,倒是全没了礼数,来我们王府里来撒野来了,这可是从哪边论起?

你们这些个厨房里的却都要拎清些,免得权让外人以为王府也是个没礼数尊卑,可以胡乱撒野的地界!”

听了魏总管的这番话,黄大倒是有些豁然开朗,眉眼言笑地说:“可是是靠了您老人家的金玉良言了,靠着您的提点,这差事该是怎么办,小的们心里全有数了!”

魏总管巡查了一圈的厨房,便出来准备看看院落里的物品摆设了。

今天夜里主子们定是会在庭院里放烟火。万一走了火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每个院子里一早便摆设了盛水的大缸,下面燃着炭盆免得结冰,有特意在每个院落都安排了专门的下人看顾着水缸,就算这两天燃了爆竹走了火也能及时扑灭。

此时王府里已经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挂满了长廊。请来民间高手雕刻的窗花也贴上了雪白的窗纸,骁王亲笔题写的楹联也贴在主院的门前。

魏总管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想来主子们已经纷纷起身了。除夕的清早,吃过早饭后,二殿下与三殿下两兄弟要带着各自的女眷祭祖,同时为远在京城的皇帝皇后祈福,以尽孝道,所以,他还要赶着去看一看那祠堂里的安排。

正急匆匆地走着,突然听到从花园的一边传了来责骂之声:“竟是走路不长眼的吗?倒是将我们侧妃新做的罗衫弄脏了!”

魏总管赶过去一瞧,原来是是隆珍小姐带着侍女在花园里散步,隆珍的侍女捧了两小坛子猪油,也不知怎么的,正好跟那也来散步的肖氏撞到了一处,结果一个猪油坛子不小心没捧住,竟是摔在了地上,刚刚温热过,还没有凝固上的猪油就这样溅洒在了肖氏的衣裙之上。

也难怪肖氏得宠,人长得的确是很是漂亮,皮肤莹白,眉宇间尽是风情。据说她乃是舞姬出身,身段苗条,软若无骨,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最招男人的喜爱。可那性子却是不大像个茹素的,看着衣衫溅了油,当时便是将脸儿冷了下来。她的侍女乃是削面刀片儿一样的口才,当下便是得理不饶人地将隆珍一通的数落。

隆珍是什么出身,从京城里出来的都是门儿清的,那肖氏不清楚,可是这小侍女却是从京城里跟过来去岭南的。

说到底,她隆珍也不过是个将军的下堂妾罢了,有什么可值得避讳的?小侍女那损人的话竟是夹枪带棒,滴水不漏。

可是这侍女却是漏算了一样,便是那隆珍的脾气。

原本隆珍还觉得自己理亏,诚心实意地替着自己的侍女向肖氏道了歉,可是对方的侍女竟是这样的得理不饶人,说话极其阴损,隆珍的火气倒是腾得起来了。

就在那三王府的小侍女杜鹃尖厉着嗓门说“是不是这妾室房里出来的都是没规矩”的时候,冷冷的回了一句:“你这下人跟老鸹似的叫嚷了半天,就是这一句半点不假,乡野乐坊出身房里出来的,当真更是粗野不堪!”

“你……”那小侍女也是骂得起了兴儿,被隆珍适时的一噎才现竟是将自己的女主子都兜转进来了。

那肖氏在自己的侍女谩骂时,一直冷着脸儿勾着嘴悠闲地听着,可是见到隆珍反唇相讥,又是这般的毒辣,便是忍不住将那俏脸又冷上几分道:“杜鹃,莫失了咱们王府的身份,同她这个下堂妾有什么捞理论的,便是赶着过年再抱上一大坛子浑油,也动不了婚!还是快走,免得沾了晦气!”

说完便是连看都不看隆珍一眼,便准备走过去。

隆珍都懒得跟她费唇舌了。直接从侍女的手上拿过了另一坛子的荤油,拧开盖子,哗啦一下,全倒在了路上:“既然是没有的,倒是不用留了,尽倒了吧!”倒完便转身快步离去。

那肖氏根本没料到隆珍竟然会有这么一手,脚下打滑一个没有防备,一个趔趄,便惨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那侍女杜鹃见了,连忙过去搀扶,结果脚下打滑也摔在了肖氏的身上。

魏总管压根都没靠前,心里道:“坏大菜了!这个局儿,可不是他小小总管能承接下来,还是要早早地禀报被侧妃才好!”

肖氏摔得不轻,里子面子都受了伤,这下脸儿气得通红,便是借口自己摔伤了臀部,一状便是告到了三皇子那:“三殿下,那个隆珍是个什么东西?竟是当着妾身的面儿,就这样下绊子,这是半点没有见殿下您瞧在眼里!”

三殿下这也是刚刚起来,闻听此言脸上的横肉一抖:“个小娘皮,竟是欺负到本王的心肝宝贝的头上,宝贝别哭了,一会本王就将那隆珍拿下狠狠的抽上一顿,替你解一解气!”

这肖氏虽然茹素,可是伺候男人的时候确实荤素不忌,尤其是那唇舌上的功夫更是出众,每每伺候得三皇子欲仙欲死。那个隆珍又是有什么仗恃?竟是欺负到了他爱妾的头上。

也是在府里闲得无聊,三王爷便是决定把这隆珍捆起来好好地凌辱一番。可是人了还没走出院子,就被三王妃给拦下来了。三王妃冷冷地瞟了一眼那肖氏,然后低声说道:“殿下,这大除夕的,又是不在我们自己的府上,倒是要闹出什么动静来?那隆珍纵然无礼,也是那二殿下侧妃请来的客人。侧妃可是待人不薄,二殿下不吐口的情况下,她将自己的嫁妆俱是借给了我们,可是转脸儿,您就过去下了侧妃的脸面,这样可好?”

三皇子向来是一根筋,原是受了肖氏的挑唆,现在听了正妻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可是一转脸看到肖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又是觉得自己的男儿脸面过不去。

左右一犹豫,便说了一句:“除夕不大,那边留过十五吧!过了年,再找那小娘皮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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