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说完,全家都看了过去,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大姐夏禾诧异道,“小清,你怎么突然懂这么多了,说话一套一套的,我都没想到呢。”

原主十七岁,是个高中生,成绩虽然不差但只局限于县城高中的水平,在见识上跟城里的孩子是没法比的,这也是夏禾上了大学后才明白的道理。

考一个大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不用一辈子困在农田里是农村青年最大的梦想,而对有城市户口的青年们来说,即便考不上大学也不愁没有出路,比如进厂子或者做点小生意,哪怕摆个地摊也能养活自己。

夏清一个连县城都没出过几次的农村姑娘,突然头头是道的说了工伤、赔偿金、受害者这样的专业名词,哪怕一家之主夏志民都说不明白的话,大家觉得吃惊也是应当的。

“电视上说的啊,有问题找警察。”

夏清回的极坦然,夏家有个黑白电视机,能收到的节目不多,但最近电视台刚好放了几部警匪片,再说换芯这件事正常人是不会往这个方向思考的,原主作为家里的三女儿,不像大女儿那么得父母看中,也不像小女儿那么受宠,性格偏内向,不大爱说话,高中住校后跟家人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家人对她的关注原本就不多,只这两天通过夏清的种种表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女儿(姊妹)竟然变得这么聪明内秀了。

“小清提醒的对,大舅是在工地上受的伤,工地肯定是要负责的,何况大舅伤的那么重,以后能不能好还不一定,万一后半辈子干不了活拿什么生活呢,得报警才行。”

其实对付那种人,夏禾还有另外的办法,比如去相关部门告工地违规作业,往电视台、报社投稿等,但这些方式对夏家的人而言过于“新颖”,不如报警来的实在。

李秀琴听大女儿也这么说开始着急了,转头跟丈夫说,“志民,要不你明天去医院一趟,大嫂和广海他们肯定想不到报警的主意。”

李国富出事后李秀琴去医院看过,头上、身上绑着绷带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几根管子,她当时就哭的不行,她只有这一个大哥,从小对她就好,什么都愿意让着她,最让她记忆犹新的是小时候大哥宁愿饿着,把别人给的一个白面馒头留给自己吃的事。

夏志民本想在医院陪媳妇,但大舅哥那头的事也重要,何况市里远,他也不放心女儿去,倒是媳妇这里,几个女儿能帮着照应。

“行,我明天早上就去,你别担心,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

李秀琴点头,“我已经没事了,放心,经过这一遭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寻死的。”

尽管才过了一天,李秀琴却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像中了邪一样,满脑子只想着二十多年来受的委屈,现在想想,何必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呢,只要把这几个孩子忙出息了,以后大把的好日子享不尽。

李秀琴得在医院再观察几天,夏禾跟夏琳留医院陪她,夏志民带着夏清跟夏雯回村了,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借来的三千块钱去了村长家。

“这么多年下来,我跟秀琴没什么对不住她刘春萍的地方,人说救急不救穷,我们虽然挣的不多,但也没有穷到那个份上,一时有困难才开口请他们帮忙,三千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人家帮了咱,咱心里感激,但背后说说道道什么意思?生四个闺女怎么了,我们做父母的都说闺女不好,用得着她来说,再说了,闺女照样有出息,不比儿子差。”

村长赵树忠跟夏志民从小一个村,年龄相差也不大,赵树忠比夏志民略长几岁,情分自然不是刘春萍这个外来妇能比的,更何况这事刘春萍确实不占理,没事嚼什么舌根呢,整个村子被她搅的乌烟瘴气,跟自家媳妇为了地里的事也有过矛盾,当时他作为家属要避嫌,怕别人说自己不公正,偏袒自家媳妇,反倒让刘春萍占了便宜。

“你消消气,我认为现在秀琴没大碍才是最重要的。刘春萍这个娘…这个同志,村里人都知道她是什么货色,我也乐意给你做个见证,只是你把钱还给他们,孩子不还得上学吗?秀琴住院也得花钱吧?”

村长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好歹也管着村里几十户人家,平时会没少开,茶没少喝,中山装一穿,解放帽一戴,还挺像个领导的。

夏志民撸着头发皱眉道,“再想办法吧,多借几家凑凑总能凑上,主要是收着这钱我们心里头膈应。”

夏志民为人忠厚,只要舍得放下面子,三千块钱并不难借,而赵树忠问那一句也是有缘由的。

他有两个儿子,老大已经结婚了,老二还没说亲,虽然没考上大学但也上过高中,毕业后在供销社采购处,里面油水并不少。

老二比老大活泛,村长对他是寄予厚望的,二十二岁该说亲找人家了,但老二眼光挺高,一般的姑娘看不上眼,夏家有四个女儿,夏禾跟老二年纪相仿,且夏禾这姑娘是个大学生,长的不赖,也是他从小看到大,贴心懂事,上孝顺父母,下友爱姊妹,赵树忠跟他媳妇都看上夏禾了,想讨夏禾给自家老二做媳妇,但夏禾是个大学生,毕业后能当老师捧铁饭碗的,还真不一定看得上自家小子。

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赵树忠想做那个雪中送炭的,不管以后两孩子能不能成,这个好感必须得拉起来。

“志民,咱们哥两认识这么多年,何必舍近求远,我老赵多了没有,几千块还是能腾出来的。”

这就是主动借钱的意思,夏志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赵树忠又提了一次,故意开玩笑说,“怎么,不信我能拿出这笔钱来?”

夏志民连忙摆手说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没想到,这时候大家伙儿半路遇到恨不得绕着我走,就怕我开口,我知道你是好心,这个情我承了。”

“这就对了,要说整个村我最佩服谁,一是周三那小子另一个就是你,闺女考上大学不容易,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周三是水柳村的村民,严打的时候就经常冒着风险做买卖,被稽查队抓到过好几次,等八十年代末上头政策一改,周三就光明正大做起了生意,一开始走街串巷、摆地摊,后来在镇上租了门面,现在生意已经做到县城去了,家里盖上了村里第一栋楼房,修桥补路没少出力,给赵树忠这个村长的脸面贴了不少金。

只要他走出去,别人就知道,他们水柳村的路是最平整最好的,石子路下雨天走也不起泥,他们村的桥也是最结实的,边上围着栏杆,不用担心一不小心掉进河里去。

村长既然答应了夏志民,就出面喊了夏志军跟刘春萍到家里,夏志民当面把钱还了,三千块整,还添了十块钱的利息。

夏志军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无措又羞恼的看着夏志民。

“志民你这是啥意思?家里正是等着用钱的时候,你还我干啥?”

不急着用钱也就不用借钱了,借了两天就还回来还当着村长的面,这不是给他脸上难看吗?

刘春萍难得坐在一边没开口,她性子再闹腾也不是那种没一点数的,虽然心里觉着李秀琴喝药寻死没事找事,但确实跟她有点儿关系,而且她一直记着夏志民送李秀琴去医院前看自己的眼神,刀子一样,跟平常老实忠厚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让她有些发怵。

由此可见,她惯常爱闹腾,不过是因为没遇上一个能给她点厉害瞧瞧的人。

夏志民坚持还钱,夏志军不接,他就放在了夏志军手边的桌面上。

“为了这钱闹出那么多事来,早知道成这样我是绝对不会开口的,本想咱们是亲兄弟,理应比别人亲厚,家里有困难,先越过你去找别人恐怕你知道了会不高兴。”

这话也是有缘由的,人情社会,讲究一个亲疏远近,有困难肯定先找至亲帮忙,帮不上再去找其他关系,夏志民借钱,如果不找夏志军先找了别人,传出去别人指定认为他们兄弟关系不和。

夏志军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个钱当时自家媳妇不愿意拿,是他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谁想到后来弄成这样,好事也成了坏事。

“这次是你嫂子不对,不该乱嚼舌根,她自己也后悔,我们准备明天去医院看看秀琴,给她当面道歉,这钱你先拿着,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还,我们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夏志军说的客气,那边刘春萍不干了,一是她不愿意去道什么歉,另一个是还钱这事不能拖,万一拖上十年八载的,两儿子以后结婚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谁说用不上,浩子不得找媳妇结婚呐,结婚不得花钱?顶多半年,这钱肯定得还。”

刘春萍已经在给儿子夏浩张罗相亲了,一旦相到合适的就要下定,家里还剩万把块钱的存款,结了婚是够了,可自己的钱自然是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夏志军刚说完就被自家媳妇扯后腿,气的脸都黑了,村长跟夏志民呢,早就知道刘春萍是个什么人,反倒没放在心上,只是更加确定了一点,这个钱还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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