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喝酒。」

黄玉珊回嘴,「人家为国牺牲都不怕,我为什麽不能为国喝酒?现在民主了,什麽女不女孩子的,我能自己管自己的事。」

说完就喝了一杯,对着自己哥哥盈盈地笑。

黄万山朝她瞪眼,挥了挥手裡的拐杖,作出一副要拿拐杖打她的模样,凶巴巴地警告,「就刚才那一杯,不许再喝了。」

黄玉珊甜甜笑道:「知道了。」

这时,白雪岚吐的那一滩已经被跟班的打扫乾淨。

桌上菜还有不少,酒是一个商人捐助的,管够喝的,大家就着好酒好菜,仍旧吃喝谈笑。

宣怀风为了完成白雪岚佈置的任务,特意四处走动,和大家打招呼,閒閒聊上几句,显得比平日活泼。

这一来,更让人觉得美好可亲。

许多平日因为他的身分和条件,自惭形秽,不敢和他多来往,现在都抓着机会和他攀谈,偏宣怀风待人平等,无论身分高低,财富多寡,他通通一视同仁,从没有一点轻蔑的态度,便更让人为他风度谈吐折服。

只是因为交际的需要,他未免就多喝了两杯。

承平不愧是好朋友,看他两腮殷红,过来到他身边照应。

宣怀风趁便低声问他,「等一下吃完了饭,还准备什麽节目没有?」

承平说:「饭都吃完了,还要什麽节目?不是说好了以节俭简单为宗旨,我就叫人买了一些瓜子花生,等一下分发给戒毒院的各位员工,大家坐着聊聊明日工作的事,那就好散了。养足精神,明天好做事。」

宣怀风暗中算一算时间,恐怕给白雪岚打掩护,这麽一点时间不够的,便摇了摇头,说:「这裡的客人,对戒毒院贡献是很大的,以后要是缺了资金物资,也许还要拜託人家。既然下帖子把他们请来了,也不要只吃一顿饭就走,多少饭后有点空馀时间,好在感情上交流交流。我看如今其他地方的开幕式,吃饭后都有一些节目表演的,我们很应该也弄一些,留下个好的开张上的记忆。是我不好,居然疏忽了。」

承平问:「那现在怎麽办?」

宣怀风沉吟着说:「没法子,我献丑吧。」

走到门边,招了招手。

一个在门口警戒的护兵走过来问:「宣副官,有什麽事?」

宣怀风看看左右,不见宋壬踪影,估计是做白雪岚那祕密强盗的同伙去了,心裡微微担心起来。

他知道,白雪岚寻常不会让宋壬离开自己。

现在宋壬离开了自己,可见白雪岚今天要做的事,是很需要人手兵力的。

而且,恐怕这人手兵力,还十分紧张。

否则,也不会把宋壬从自己身边调走了。

那护兵见宣怀风招手把他叫过来,却半晌没做声,疑惑地在宣怀风面前用立正姿势站着,试探着问:「宣副官?」

宣怀风回过神来,对他说:「你坐着汽车,帮我回一趟公馆。和管家说,把我房间裡的那把梵婀铃拿来,管家知道的。」

护兵问:「就是拿一个那什麽铃吗?」

宣怀风说:「就是,只拿那个就好。快点回来,我等着用。」

护兵转身就去了,宣怀风朝大厅那边走,正巧撞见欧阳倩正提着小手提袋往外走。

宣怀风问:「欧阳小姐,到哪裡去?」

欧阳倩也不防迎头遇上了他,笑着说:「我正想找主人家告辞呢,在大厅裡找了好一会,找不到你,居然在这裡碰上了。裡头饭也吃过了,大家等一下都要散的。我下午还有一个书画协会的会议,赶着去参加。」

宣怀风说:「不能多留一会吗?」

欧阳倩说:「真的有会议要开呢,我还是协会裡的一个常务。」

宣怀风要说话,忽然觉得心跳得厉害,连忙举手把大拇指按在太阳穴上。

欧阳倩关切地看着他说:「哎呀,宣副官,我看你刚才喝了好几杯,该不是也醉了吧?快坐下来休息。」

宣怀风轻轻把手摇了摇,请她不要声张,浅笑着说:「妳真要走吗?这真不巧。因为我接下来,要献一下丑,给大家表演梵婀铃……」

欧阳倩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惊喜地说:「居然有这样的事?你怎麽事先一点也没说?你的梵婀铃表演,自从上次的同乐会后,我就再没有福气听过第二遍。」

宣怀风只是微笑。

欧阳倩说:「既然如此,我也顾不上什麽会议了,总不能错过这难得的机会。」

宣怀风澹澹做一个请的手势,欧阳倩便和他一道往裡走。

到了大厅,却见孙副官一脸焦急地走过来,对宣怀风说:「宣副官,你到哪裡去了?总长刚才醒过来,又吐了一遭。」

宣怀风说:「怎麽醉得这样厉害?要不要吃些药?」

孙副官说:「不必吃药,我喂他喝了两口水,他又昏沉沉的睡下了。我看他身上的衣服,弄得很髒,你戒毒院裡有没有什麽乾淨衣服,弄一套让他换上吧。」

宣怀风说:「好,我这就找一套给他。」

转头对欧阳倩说:「对不住,我先照顾了总长。一会就来。」

和孙副官快步往后走廊过去,在杂物房裡找了一套乾淨的大号病服,到了病房,把门关上,宣怀风看床上被子高高隆起,掀开一看,被子底下原来是几个枕头,便问孙副官,「总长还没有回来?」

孙副官说:「哪有这样快?我刚才是在窗户裡看见你和欧阳小姐在一块,故意下去在她面前演一演双簧。不然总长一直在房裡,没点声息,容易惹人怀疑。你怎麽样?我看你这脸色,是不是喝酒了?」

打量着宣怀风。

宣怀风说:「是喝了一点。」

孙副官说:「要是总长没有按时回来,等一下可能还要你压场面的。这玩命的时候,你可不能醉倒。」

宣怀风听他说「玩命」二字,心就怦地一跳,蹙眉问:「到底他今天要去干什麽危险事?这样说一半不说一半,吊在半空,真真急坏人。」

孙副官神祕地浮着唇角,说:「总长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不肯告诉你。我要是洩露机密,夺了他的乐趣,回来他处置我怎麽办?」

宣怀风说:「我现在惊是够惊了,就是一点也没感觉到那个喜。」

孙副官看他眉宇间笼罩了一层浓浓的担忧,才低声告诉他说:「总长因为你在医院受了那位展军长的挑衅,临时改变了计划,想多做一道工作,把他的头颅当礼物送给你呢。你就安心等着吧。」

宣怀风眼神霍地一跳。

正在这时,有人在外头敲起门来。

承平敲着门,一边隔着门问:「怀风,欧阳小姐说你等一下要演奏梵婀铃,是不是有这麽回事?要是有,我可要去宣布了。」

宣怀风忙回答说:「是的,我已经叫人拿东西去了。等大家吃过饭,我就来。」

承平说:「还等什麽?饭早吃完了。我先去宣布,你快点来吧。再拖一下,你的观众可要跑光了。」

宣怀风来不及和孙副官再说什麽,只好把被子重新掩饰成白雪岚躺在上面的模样,匆匆去到大厅。

承平果然以主持人的身分,宣布了这个消息。

大家都听说宣怀风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会演奏梵婀铃,但听过的人很少,一知道他要表演,都兴致勃勃,等着要听。

一来是好奇,二来人有群聚的心理,既然都不走,自然也跟着留下来凑热闹。

周老板那一干生意人,看着欧阳倩留下,也都乐得留下,多和会长家的大小姐攀谈几句。

馆子裡的伙计们过来,把残碟空碗收拾起来,再把十来张吃饭桌子一收,大厅顿时空旷起来,众人把椅子拉到靠着四面牆壁的地方,腾出中间空地,叫几个长班,把剪彩时外头那个演讲台上的红地毯搬进来,就成了一个临时的表演舞台。

这时,派回公馆的护兵也带着梵婀铃回来了。

大家一看那洋玩意到了,想必接下来就是表演,首先就噼裡啪啦鼓了一阵掌。

黄万山也多喝了两杯,这社会家一喝了酒,就算瘸着一条腿,也未免有些放浪形骸起来,笑着嚷嚷道:「快!快!我等得耳朵都痒了。今天这表演,足够我写一篇小新闻稿的。」

宣怀风的性格,本来是最不想成为众人焦点的,此刻别无他法,心裡牵挂着白雪岚的安危,不敢在脸上露出一丝一毫,把琴匣子打开,取了那把精緻漂亮的梵婀铃出来,一手执着琴弓,先朝周围缓缓鞠躬。

掌声又从四周热烈地响起来。

因为他的外貌和风度,实在是无可挑剔。

宣怀风说:「如此,我就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说完,半闭着眼睛,轻轻拉动琴弓,演奏了一段《四季》。

他的神态,是一种极美丽的,彷彿沉浸在音乐中,如泣如诉的陶醉,却谁也不知道,他其实是在白酒的微醉中,担忧着自己的爱人。

奏完一曲,自然又是掌声雷动。

台下欧阳倩看他的目光,更如春水般缱绻。

不少听众,尤其是那群戒毒院的年轻女护士们,腆着脸大胆地提出请求,「宣副官,你再表演一首吧!」

宣怀风心裡,却只在暗暗计算时间。

也不知道白雪岚要他争取掩护的时间,到底是要掩护到何时?

自己必定要尽量去帮这个忙的。

他顺应听众的要求,又优雅矜持地演奏起来,先后试着拉了《春天》,《鄂尔多斯的玫瑰》等等,几乎把自己会拉的所有曲子,都拉了一遍。

这些其实并不常练,平日裡偶尔要试一试手,也许还会出岔子,此刻肩上负着保护爱人的责任,他也不知道这股劲是从哪裡找到的,竟一气呵成,没出一点差错,赢得阵阵掌声。

欧阳倩很细心,发觉他脸上似乎有倦色,等他把《小夜曲》表演完了,一边鼓掌,一边走上去说:「宣副官,你是不是累了?一口气表演这麽多首曲子,你歇一歇吧。」

黄玉珊却跑过来问:「宣先生,你表演的都是外国曲子,能不能用梵婀铃表演一首我们中国自己的曲子呢?」

宣怀风抬起头,刚要回答,勐地两声巨响,不知从哪裡传过来。

众人都听见了,露出一点诧异。

忽然有人说:「呀!怎麽听着像枪声!」

大家都很吃惊,赶紧凝神去听。

果然,又立即再传了过来,这次却更厉害了,先是砰砰两响,接着是哒哒哒哒的一串,很密集的,竟然听不出是多少响了。

周老板慌了神,说:「不好!这听起来不是在城外。怎麽城裡也打起枪来了?看这阵仗,情况好像激烈得很,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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