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自过来了?是总长叫我吗?」

宣怀风说:「哦,总长刚才和我提起定条例的事,我们讨论了几条,想拿来给你看看。你不是正要过去吗?我们一道吧。」

两人往白雪岚房间那头走。

宣怀风把刚刚写好的东西递了给孙副官看。

孙副官一边走,一边拿在手里看,不知瞧到了什么,神色有些不同。

宣怀风问:「怎么?是哪里写得不对吗?」

孙副官说:「不,正是写得太对了。宣副官很心细,提到应该把吗啡管制起来,这很好。吗啡有它药用的效果,但初期运到中国时,有不少外国洋行公然把它们当戒烟药出售,一些抽大烟的,以为这真能戒了烟瘾,买它来代替鸦片,不料不想抽鸦片了,却上了更烈的吗啡瘾,越陷越深。此物害人不浅。」

宣怀风说:「听孙副官这么说,似乎对吗啡上瘾很了解?」

孙副官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故人旧事,不要提了。」

边走边说,便已跨进门来。

小圆桌上的饭菜碗筷已经被听差收拾干净了。

白雪岚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捧着一杯冒热气的咖啡,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眼睛明亮地看向宣怀风,淡淡微笑。

宣怀风被他这黑眸如玉的一瞥间,蓦地闪了神,竟没听见孙副官在身边说什么。

心里只觉得惊讶。

怎么似乎从未发现白雪岚是这般英俊迷人?

怔了一会,才听见孙副官的声音传过来,好像在问:「你觉得呢?」

宣怀风忙醒过来,掩饰着问:「什么?」

孙副官也瞧见他刚才盯着总长发愣了,好心的没有点破,笑道:「我刚才说,这禁毒条例,应该和正在办的戒毒院联系起来。」

宣怀风忙说:「这主意很好,正应该这样。是我刚才忽略了,幸亏你提。」

拿过钢笔,又在上面规规矩矩添了一条。

白雪岚问:「你们商量得怎么样?」

宣怀风说:「很好,孙副官有不少好主意。」

三人坐到一块,说了大半个钟头,又在原先的纸上加了不少细则。

白雪岚看宣怀风说得口干舌燥,想把自己喝了一半的咖啡给他,但一摸,发现咖啡已经冷了。他不想宣怀风喝冷东西,问他说:「叫听差给你端杯热咖啡来,好不好?」

宣怀风说:「我晚上不喝咖啡,睡不着。我去倒杯白开水喝。」

说着站起来,去柜子上拿玻璃杯,又问孙副官喝不喝。

孙副官说:「多谢了,我不喝。渴了我自己来倒。」

宣怀风刚一走开,孙副官就把前身朝白雪岚的方向倾了倾,压着声音说:「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动手。」

白雪岚说:「小心点,不要走漏了消息。我可不想给他藏匿罪证的机会。」

孙副官有点担心地问:「那林奇骏做事很小心,要是明天找不出证据,怎么办呢?」

白雪岚高深莫测地一笑,「找不出证据,我们就给他制造一点证据。我断定他和广东军那些倒卖毒品的家伙是一路的,也不算冤枉他。」

孙副官点了点头。

白雪岚这时候却抬头注意宣怀风那一头去了,看他翻了干净杯子出来,一手去提晶莹剔透的玻璃凉水壶,忙说:「不要喝冷水,保温瓶里有热的,你兑一点热的喝。」

宣怀风笑道:「这才几月份,就不许人喝冷水了?」

白雪岚说:「对身体不好。」

宣怀风说:「这也是煮过的,很干净。现在天又不冷,凉开水喝着舒服,不然,为什么要特意放冷水壶里晾着呢?」

白雪岚问:「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宣怀风听他的语气,有点凶了,像威胁似的,不由皱眉。

这家伙的霸道,真是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他一个成年人,出一趟门,要申请,要带监视他的护兵,探望一个生病的朋友,回来就闹得天翻地覆,现在,连喝凉开水这样的小事都要批准。

何况还是当着孙副官的面让他难堪。

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威风吗?

想到恼火处,宣怀风脸上没了表情,彷佛没听见白雪岚说的话似的,动作自然地倒了一杯凉开水端在嘴边。

白雪岚霍地站起来,三两步冲过去时,他早仰头喝个精光。

气得白雪岚吱吱磨牙。

目光顿时变得可怕。

孙副官最怕夹在这种尴尬事里头,见状像被人踩了一脚似的跳起来,说:「我去把今晚说的整理好,明儿送过来给总长过目。」

脚不沾地地溜了。

孙副官一走,宣怀风才把玻璃杯子往柜子上一放,偏头打量白雪岚一眼,冷笑着问:「怎么?我连喝一口凉开水的自由都没有吗?」

白雪岚沉声问:「你是不是真的想我发火?叫你不要喝,你偏和老子对着干!」

最后一句简直就是低吼。

一巴掌狠抽过去。

宣怀风以为他要打人,下意识把手抱着头,白雪岚那一巴掌却扫在柜子上,顿时,暴风过境一般,玻璃杯子,玻璃凉水壶,暖水瓶乒乒乓乓,砸了一地。

玻璃碎渣直溅上宣怀风裤脚。

虽然没扎伤,那声响也吓了人一跳。

宣怀风看他发那么大脾气,吃了一惊,继而脖子一昂,瞪着白雪岚喝问:「白雪岚,你讲不讲道理?」

白雪岚笑的时候很和善可亲,一旦沉下脸来,就充满让人心悸的气势,危险地扫视着宣怀风,冷冷地问:「我今天才说过,我是强盗,不讲道理。你记不住吗?」

宣怀风大怒。

自己刚才怎么会发了疯,觉得这男人英俊迷人?

宣怀风不肯让步,大声说:「少宣扬你的强盗理论!我明白告诉你,我宣怀风是个自由人,不是你的奴隶,别把你山东军阀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爱吃什么就吃什么,爱喝什么就喝什么,你……咳……咳咳咳咳……」

把这段日子白雪岚很多斑斑劣迹联系在一起,他着实气得不轻,现在打算态度鲜明的谈判,激动之时,话说得又快又急,忽然岔了气,咳得停不下来。

白雪岚脸色大变,冲上前抱了他问:「怎么咳嗽了?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疼?」

一边问,一边腾出一只手忙帮他抚胸顺背。

宣怀风这个气岔得厉害,咳了好一阵才止住,嗓子沙哑地说:「不要你管。」

对着白雪岚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用力一推。

白雪岚大骂,「混蛋!都这样子了,还死不认错!」

宣怀风大诧,正暗忖为什么应该是我认错?

白雪岚已经把他抱回床上,也不用摇铃,只嘴里恶狠狠狮吼一般,「来人!人都死哪去了?」

这一吼,几乎半个公馆都听见了。

不但听差,连宋壬也带着护兵冲了进来,问:「总长,出了什么事?」

白雪岚说:「赶紧打电话,把今天那个专治肺炎的金德尔医生叫过来,告诉他,宣副官咳嗽了!多多的带药!这条金毛骡子,我说是传染了,他偏说没有,我非宰了他不可!」

宣怀风一愣,只不过咳嗽几声,就惹来白雪岚这样的假设。

这已经不能说是小心翼翼,简直可以算心理上有毛病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说:「不要去,我根本就没……」

话没说完,就被白雪岚强硬地按下,吼着说:「你给我老老实实躺着!都愣着干什么?快打电话叫人!」

听差不敢怠慢,赶紧飞跑着去打电话。

不一会,又飞跑着回来,擦着汗说:「总长,那金德尔医生问病人状况,有没有发烧,有没有胸痛,他说现在天也晚了,如果只是咳嗽了两声,算不得要紧症状,不必叫他白来一趟。」

白雪岚两眼顿时冒火,「什么?他竟敢不来?好哇!宋壬,带两个护兵,坐汽车去他家,押了他来!」

宋壬早就听说下午回来后,总长和宣副官不知道为什么事大闹一场,把外国医生也请来了,他虽然是个拿枪的粗人,对白雪岚却忠心耿耿,什么事都为白雪岚考虑。

听见白雪岚要抓医生,心想这医生是有名的大夫,给不少官员看病,又是外国人,真的用武力逼着人家过来,对总长名声很不好,况且,宣副官看起来又不像真的病了,会叫会动的。

宋壬就斗胆说:「总长,我看是听差不会说话,说不清楚状况,所以医生误会了,不肯来。不如,我再打一个电话,和医生说说?」

白雪岚脑子还没完全气糊涂,一听也是。

人家是医生,抓他过来容易,就怕他心里生气,给宣怀风看病时暗中使坏。

白雪岚黑着脸说:「不用你去,你也说不清楚,我亲自和他打电话,看他敢不敢不来。」

下巴朝着被他按住,动弹不得的宣怀风一扬,对宋壬说:「你看着他,不许他下床,别让你冷着了。我打个电话就回来。」

宋壬答应一声,「是!」

白雪岚脚下生风般的出了房间。

宋壬挥挥手,叫几个和他一道闯进来的护兵到门外去,自己走到床边。

宣怀风早一屁股坐起来了,脸气得通红,低骂道:「没见过这样的恶霸!」

掀了被子要下床。

宋壬拦着他说:「宣副官,您千万别动,总长叫我看着您的。」

宣怀风说:「看什么?他发疯,你也跟着他疯?我根本就没病。你去叫他不要打电话,人家医生也真倒霉,遇上这么个不讲理的。」

宋壬问:「您到底做什么要命的事了?惹得总长这样?我从没见过他这模样。」

宣怀风悻悻地说:「你一个早上跟着我的,我有做什么要命的事?就只是去看了一下白云飞的病,他知道是肺炎,疯了似的发起火来。本来已经熄下去了,没大碍了。结果我刚才不过喝一杯凉水,说话呛着,咳嗽了两声,他就闹得天底下不得安生了。真受不了。」

宋壬脸色大变地问:「白老板得到的是肺炎?哎呀!您怎么不早说?」

宣怀风问:「肺炎又怎么了?」

宋壬急得不知怎么好,摇着头说:「您真是……怪不得总长发这么大脾气。这事您不知道,我从前在山东,当过他四叔一阵的护兵,当时我们见了他四叔,都叫师长。师长没儿女,总在外面嫖女人,嫖完就喝酒,满口地骂小兔崽子。后来听人悄悄说,师长原本有一个女儿的,长得很温柔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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