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一铭笑着说:“好啊。”

他伸手要捂住姜穗眼睛:“血腥场面,别看哦。”

姜穗格开他的手。

“驰厌。”姜穗出声喊道。

驰厌转头看她,姜穗不管抵着自己那把匕首,站了起来。

驰一铭十分意外,挑了挑眉。

姜穗偏头看驰厌,问他:“我今天好看吗?”

她站在四月的春风里,风吹起白色的婚纱,脖子上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珍珠。离这么远,他都能看清,美极了。

真是世上最好看、最让人心软的姑娘。

驰厌嗓音微涩:“好看。”

她便笑了,仿佛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夸奖。

“能嫁给你,我真高兴。你可能不知道,重新遇见你一次,我觉得多么幸运。”

姜穗问:“你爱我吗驰厌?”

驰厌默了默,他目光余光看见,红色车子已经启动了,缓缓向他开过来。驰厌冷冷吐出两个字:“不爱。”

姜穗说:“大骗子。”

驰厌始终沉默着,红色跑车加速了,似乎都能听见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水阳说:“boss!你疯了吗?躲开啊!”

戴有为甚至想要冲过去拉他。

驰厌始终没有动。

“驰厌啊。”姜穗眸光温和,泛着泪光轻声说,“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但是你原谅我。”

下一刻,姜穗一脚踏空,从天台上跳下去。

驰厌转头,看见这一幕,肝胆俱裂,他从公路中央疯了似的往这边跑:“穗穗!”

这简直是在凌虐撕裂他的心。

姜穗感受到瞬间失重,然后胳膊被人死死拽住。

驰一铭额角迸出青筋,双手发抖拉住她。因为用力,他面目狰狞,眼里清晰映出姜穗的模样。

驰厌双眼赤红,几乎是吼道:“驰一铭你别放手,我求求你别放手!我求求你……求你……”

驰厌冲进小楼,往五楼上跑。

水阳和戴有为愣了一下,也连忙跟着跑上去救人。

这样大的重力,驰一铭小半个身子也露在了外面。姜穗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汗水从他脸颊滴下来。

姜穗说:“再不放手你也会死。”她知道驰厌他们来不及。

驰一铭死死看着她,眼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光。

驰一铭几乎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那、就、一、起。”

姜穗笑了一下:“谁要和你一起。”

她扯开他的手,放任自己坠落。

驰一铭目光碎裂,手僵在空中,表情似哭似笑。

三楼的驰厌猛地顿住步子。

四月的风安静下来,才上二楼的水阳和戴有为也愣住了。戴有为抹了把脸,发现手指上全是泪水。

2009年夏天。

风吹动窗帘,窗前白色栀子花浅浅的香气飘进了房间。

房子外面盛放着大片的玫瑰花,风轻轻吹动床上少女的额发。

姜雪走进来,怜惜地摸了摸床上姑娘的脸颊。

她睡得太久,脸色苍白,交叠放在腹部的手指似乎单薄得都能看见浅色的血管。她长睫安静垂下来,像两只毫无生机的蝶。

“穗穗,驰厌今天会晚些回来,他不放心你,就让我来看看你。”

姜雪忍不住和她说说话:“你睡太久了,二伯很难过,头发都白了好多。你的同学们今年都毕业了,那个叫陈淑珺的小姑娘,找了很不错的工作呢,还和她男朋友订婚了,大家都希望你早点醒过来。”

姜雪顿了顿:“当然,最难过的,还是驰厌先生。”

床上少女安安静静,仿佛听得认真。

“他又做慈善去了,08年那场地震,他捐了很多物资,帮助灾区重建家园。这几年,他出资建立了很多希望小学,还有条件最好的孤儿院。我们都知道,他做那么多,快要疯魔,只是希望你醒过来。可他平静极了,越来越沉默,大家现在都有些怕他。”

“一年多了,你要是能睁开眼睛,就能看见窗前盛放的玫瑰。驰厌每天都为你种一株,不知不觉,都成了一片花圃了。”

“你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都不心疼心疼他呢?”

姜雪说了许多,可是姜穗依旧安安静静,连睫毛都不曾颤动。

姜雪叹了口气,又守了她好一会儿,小心给姜穗用棉签润了润唇,这才走下楼。

门外站着水阳,水阳说:“姜雪小姐。”

姜雪点点头。

水阳没问姜穗醒没醒,大家都期待太久,现在甚至觉得那个睡美人再也不会醒过来,大家往往不会说这个话题刺激驰厌。

姜穗当初掉在绿化带中,险险捡回一条命。

夕阳快要落下,天边一片瑰丽。

他们身处的小别墅温馨极了,本来是当时驰厌准备的新房,现在戒备森严,如果没有允许,谁都进不去。

水阳看了眼手表:“boss说他晚上九点前尽快赶回来,麻烦您再陪陪她。”

姜雪说:“没事的,穗穗是我妹妹,照顾她应该的。”

水阳冲她一笑:“那你先吃晚饭吧。”

姜雪应了一声,水阳让厨师把饭送过来。

天色渐暗,晚风习习。房子亮着灯,映得内厅一片透亮,姜雪在露天餐桌吃了饭,准备再上楼看看妹妹,这时候快八点了。

水阳坐下面耐心等着,如今作为公司一把手,按理他不应该在这里,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驰厌心里关了一头恐惧的猛兽,什么对驰厌来说都不及姜穗的安全重要。

这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在姜穗身上变得草木皆兵。

姜雪才站起来,听见楼上一阵叮铃响,像是二楼有人摔碎了什么。

水阳一惊,汗毛都快炸起来了。

卧槽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就算一只鸟儿飞进去他都要完蛋。

姜雪也很紧张,两个人连忙往房子里走。

夜风变得温和起来,灯光渐明的地方,走出来一个赤着脚的少女。

她脸色唇色都很苍白,像是玉做的姑娘,有几分久病瘦弱的模样。

她站在楼梯口,因为没有力气,扶着扶手,不安又微怯地看着他们。

三个人面面相觑。

水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姜雪小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姜雪捂住嘴巴,一瞬热泪盈眶,快要哽咽。

转角处的少女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内心不安极了,轻声试探着喊姜雪:“姐姐?”

她嗓音嘶哑,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变得缓慢又迟钝。

可是此刻落在楼下两个人耳朵里,说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

水阳激动到快颤抖了。

她醒了!她醒了啊!

要是boss知道,天啊!

水阳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通知boss,让他赶紧回来。”

少女目光从姜雪身上落到水阳身上。

姜穗迟疑地开口:“请问……您是?”

激动摸出手机的水阳笑容僵在脸上:“?”

大家都看出醒过来的姜穗不太对劲了。

姜穗也很纳闷,她明明还在医院陪着需要治疗的父亲,然后似乎思绪一下子空白,有人天天在和她说话,结果醒过来就看见了漂亮舒适的房子。

还有窗前美丽的花儿。

姜雪倒沉得住气,醒过来就是好事,她想了想,问姜穗:“穗穗,你还记得驰厌是谁吗?”

楼上少女浅浅皱眉,驰厌……

她有些怕他,他对自己极其冷漠傲慢,还让她离他远一点。

姜穗点点头,慢慢说:“记得,能救我爸爸的人。”

驰厌八点半赶回小别墅,司机是以前姜穗上学的司机,他笑着说:“您别担心,小穗有她姐姐陪着,不会出什么事。”

驰厌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沉默着不说话。

“您太累了,可以休息一会儿。”

驰厌十指交叠,他还得回去为她种今天的玫瑰。

驰厌下了车,感觉到今天房子外面氛围不太一样。

保全们脸色很兴奋古怪,看见他欲言又止,但是出于规矩,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这一年驰厌的脾气委实算不上好。

驰厌皱眉,这种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水阳和姜雪呢?

他加快步子,还没进去,就听见了水阳欢快殷勤像是哄小朋友的声音:“牛奶呢?牛奶喝不喝?桃子吃不吃?我让人送点水果怎么样?”

姜雪说:“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别整花里胡哨的,让人做点白米粥就OK。”

驰厌步子顿住。

他心里有个艰涩的猜测,一门之隔,他却仿骤然不敢打开这扇门。

直到一个微弱沙哑的声音说:“喝粥,谢谢。”

驰厌猛地推开门,目光落在沙发上。

客厅的人听见声音,纷纷转头看他。

正对他的方向,一个面色苍白,眸光湿润的姑娘,惊讶地看着他。

七月花圃中传来细小的虫鸣声,夜风吹过他的衬衫。

驰厌漆黑的瞳,里面只有她的模样。

他怎么了?看着好吓人,姜穗心想。

姜穗忍不住想去握姜雪的手,寻求庇护:“姐姐。”

下一刻,驰厌几步走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他力气很大,手指却颤抖着。

姜穗吓到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茫然无措地看向姜雪。

姜雪心里无奈又忍不住爆笑,别看我,这你老公知道吗?

姜穗显然不知道,她的记忆断了层,在她记忆里,抱住自己的这个男人是驰一铭哥哥。前段时间还为虎作伥逼自己嫁给驰一铭,现在他抱她那样用力,仿佛要揉进骨血里,姜穗尴尬又窘迫。

她用力推了推他:“您……”你脑子坏掉了吗?

驰厌感觉出她的抗拒,缓缓松开她。

他看见了她纳闷不悦的眼神。

驰厌顿了顿,摸摸她脸颊,姜穗艰难地想避开,但是身体太虚弱没避开,被摸了个正着。

她瞪大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用看禽兽的眼神看他:“别碰我。”

驰厌自然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沉默了一下:“好,不碰你。”转头对水阳道,“找医生。”

水阳自觉地不得了:“之前就找了,很快就过来。”

果然不出五分钟,几个医生就过来了。

姜穗的白粥也已经做好,她拿着勺子小口喝。医生偶尔问她一些问题。

姜穗还是有些排斥驰厌,与笑盈盈温柔的姜雪坐在一起,像只受惊吓就会飞走的小鸟。

另一边沙发上坐着穿着西装孤零零的驰厌,他静静注视着姜穗。

医生说:“身体基本数值没有问题,当时摔下去头部受到撞击,记忆方面出了点问题。这种情况也有先例,后续会渐渐恢复,别担心。建议搁一段时间去医院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听医生说自己记忆出了问题,姜穗心中一片茫然,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选择不开口。

水阳送走了医生,生怕姜穗的抗拒让boss难过。可boss神情十分平静温和,他等姜穗吃完,亲自收了她的餐具。

约莫姜穗能醒过来,驰厌已经心满意足。

姜雪安抚地握住姜穗的手,姜穗见驰厌倾身过来要抱她,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姜雪。

驰厌手顿了顿:“穗穗,你不记得我了吗?”

姜穗:记得啊,就是记得才觉得好吓人哦。

她没说话,求助地看了看在场“唯一”信任的姜雪。

姜雪小声说:“驰厌先生是你老公啊妹妹,让他抱抱吧,他很想你。”

姜穗:……

很吓人,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驰厌见她怕自己,收回手,对姜雪道:“姐,穗穗情况不太好,请你今晚陪陪她可以吗?”

姜雪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

姜雪扶着姜穗上了楼,带她去休息。

驰厌注视着她们离开。

等到姜穗睡着,姜雪蹑手蹑脚出门。

门边站着一个高高的男人,姜雪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

驰厌便明白,她睡着了。

他礼貌地冲姜雪点点头,无声冲她道谢。

姜雪用气音说:“不客气。”

驰厌让她陪陪姜穗,可是姜雪知道,这一年多来,最受折磨的是谁。驰厌守着沉睡的姜穗,几乎快要疯魔了。

他很爱她,穗穗醒过来却十分抗拒他。驰厌嘴上不说,可心里多半会失落。

姜雪是个有眼色的人,悄声下了楼。

驰厌拧开门,看见床上阖上眼睛睡着的姜穗。她手指蜷着,虚虚握住被子,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驰厌顿了顿,解了领带,躺在她身边,手臂轻轻环住她,用保护的姿态。

他低眸,安静地看着她。

窗外玫瑰盛开,天空月亮清和。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无形的温柔,往他怀里靠了靠,握住被子的手指松开,改为轻轻抓住他衬衫。

哪怕少了一段记忆,哪怕睡梦中,她潜意识却仿佛知道谁最爱她。

什么苦都吃过的男人,竟因为这个无意识又柔软的动作,刹那眼眶温热。

穗穗,谢谢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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