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烧到了顶反而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他想,这小孩儿向来不记教训, 每次懵懵懂懂说自己记住了, 其实压根没入他的心,从来没有体会到他生气的真正因由。

欧少文把自己视作草履,没有在乎过自己, 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被珍惜。

而他体质特殊, 更加催化了他这种心理, 久而久之,没有了对受伤对死亡的敬畏,也许就真的会习惯性徘徊在危险的边缘了。

他这个人耐心其实也不是太好,懒得一字一句慢慢跟他讲道理,那就这样吧,如果欧少文真有他表现的那么在乎自己,拿自己作为那个约束,应该会更有用一点。

“我记得了。”欧少文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以后,被我发现你哪里受一次伤, 就找你算一次账。”

“好,可是……”欧少文抬起眼,触及欧仁锦的目光又摇了摇头, “没什么。”

可是他平日里练舞也经常受伤的,而且,通常情况下,如果他不说, 这些伤会在别人知道之前就迅速痊愈。

但是如果他这时候反驳了,欧仁锦肯定又会很生气。大不了以后小心一点,注意别让自己受伤就好了。

欧仁锦看了一眼手掌上流血已经变缓的伤口,顺带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20分钟了,你回去练习吧,我下去了。”

“你的伤?”

“我会好好处理的。”他这道伤口看着长,却并不怎么深。

地板上还留着他刚刚造成的那点血迹,欧仁锦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半蹲下来,一点一点擦干了地上已经快凝固的血痕。

欧少文想要帮忙,手伸到一半又想起那个两个月内不能碰他的惩罚,就有些难过地缩了回去。

欧仁锦站起身来,下巴微微朝门的方向抬了抬,示意他帮忙打开,“今晚的电话就不用再给我打了,太晚了,我回去可能就睡了,你好好练习吧。”

“好。”欧少文好像除了这个字,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话可说。他还有些惊魂未定,跟欧仁锦一起走到电梯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门快要关上的前一刻,欧仁锦注视着他的双眼,突然浮现出一点浅浅的笑意,宛如冰川融化,春风和煦,“今天比昨天还要更喜欢你一点,晚安,在睡觉之前我会想你一遍的。”

他好像刚好算准了电梯门关上的那个时间点,欧少文听完了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门也已经彻底在他眼前合上。于是他眼底骤然亮起来的光,骤然升腾起来的惊喜和兴奋,也全然无法在欧仁锦面前展现了。

“……晚安,我也比昨天还要更喜欢你一点。”他对着已经关上了的电梯门,半晌,也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的坏情绪就是走得这么快,只要确定欧仁锦还是爱他的,还没有做出要离开他的决定,那么其他所有的小波折和小坎坷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欧少文瞬间被他安抚,可以继续精力满满地回去练习。

这几支舞他已经熟悉到拥有了肌肉记忆,之所以还一直和队友一起练舞,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配合队友走位,和一点点不愿意搞特殊的心情,所以他一边跳着舞,一边放纵自己开始想念起欧仁锦。

他真好呀!

欧少文并不傻,此时此刻,也从刚才的慌张难过中慢慢体会出一点甜来。他知道,欧仁锦想跟他说,他不喜欢看他受伤,不管他能不能快速愈合。

所以欧仁锦拿自己威胁他的时候,他想要强调自己可以快速恢复的,也没敢说。

他又想起刚才欧仁锦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模样,想着想着,突然有点耳垂泛红。

于是在一首曲子结束稍作休息的间隙,他连忙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我在练舞,但老是想起你刚才训我的样子。”

欧仁锦还在回程的车上,收到消息,开始考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太凶了一点。

“吓到你了?”明明在走之前刻意安抚了一下的。

“没有,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我就是突然觉得你刚才那个样子好帅呀!一想起来,心脏就砰砰砰砰的跳得有点快。”

欧仁锦愣了片刻,没忍住笑了起来,低声斥了一句:“马屁精。”

他手疼懒得打字,回了条语音过去,“好的,你的今日份心动我收到了。”

强装平淡的一句话,尾端没忍住带上了一点点笑意。

又觉得他可爱,又有点头疼。

才过去十几分钟,这人又开始欢欢喜喜地撩他了,也不知道他刚才告诫他的那些话,他有没有记在心里。

红灯,贺奕鑫瞥了他一眼,见他带着那么点无可奈何的笑意,才觉得车里的压迫感稍微减轻了些许。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没跟欧少文吵起来?”

“跟他?”欧仁锦摇了摇头,“想吵也吵不起来,他最会一脸无辜地对你撒娇了。”

“啧。”贺奕鑫一咂舌,“我是真没想到,居然能有听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的一天。”

“那你有没有问他,关于器官可以重新生长这种事,他又为什么会这么确信?”贺奕鑫压根没有相信过他的这个说法,只是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他害怕他一个不小心刺激到欧少文,他直接在他面前把那把扎进掌心的刀再扎进心脏,以证明自己所说的话。

不敢赌。

他随意猜测到:“难不成他真的被移植过器官?”

欧仁锦的神色就又冷淡下来,他当然也不会真的相信,心脏摘下来能长出一个新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但他知道,欧少文在把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一定是真诚的,他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觉得,就像相信他会快速愈合伤口一样这样相信着。

“可能在他的认知里,他的确被移植过器官呢?这个认知是可以被人为灌输的,迷昏你几个小时再让你醒过来,在你肚子上划一个刀口再让它愈合,然后告诉你,你被拿走了一个器官,但是没关系,你还会长出一个新的。你又怎么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事实呢?”

贺奕鑫听得心中发寒,“什么人会丧心病狂地做这种事?”

“谁知道呢,这个世界这么大,什么样的变态都有。”欧仁锦垂下眼眸,用纸巾按着自己的伤口,不再说话。

第二天,欧仁锦去医院进行例行检查,特地去办公室找了陈医生。

他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身体前倾,敲了敲他的桌子,“我听说上次欧少文在你们这儿签了个器官捐献同意书?”

“是。”陈医生到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场景,“签得毫不犹豫。”

“能拿给我看看吗?”

陈医生定定地看着了他半晌,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把锁住的抽屉打开,拿出了那份捐献同意书。

“我之前就觉得不妥,总觉得他还不能为这个决定负责,所以就扣下来了,没有往上报。”后半句话带上了一点儿调侃,“早就知道你会过来拿回去了,等着你呢。”

欧仁锦认认真真地翻看了两页,最后一页的签名龙飞凤舞、一气呵成,的确看不出有一丝犹豫。

“还要咨询你一个问题。”他把同意书郑重地合上,抬起头,表情严肃道,“欧少文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这一点我想你们之前应该也有病例记录。”

“是的。”

“以他那样的愈合速度而言,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在拿出某个器官之后……”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又觉得自己会拿这种事情来问医生,会不会成为医生团体里的一则笑料,“在体内重新长出一个新的完整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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