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总。”欧仁锦闭着眼, 急促的呼吸声让人听着都心里发颤,管齐俊伸手去触摸他的时候, 只觉得手掌冰凉, 他按住欧仁锦毫无意识直往下倒的身体,颤抖着手指扭开药瓶,倒了两颗出来, 合着保温杯里的温水倒进了欧仁锦的嘴里。

然后, 他迅速的把欧仁锦搬到后座将身体放平, 观察了一下他的呼吸,稍微松了口气,回到驾驶座猛踩油门启动了轿车。

同时,给私人医院的电话已经拨打了出去,他没有多话,只说了一句,“欧总又发病了,已经吃了药,我们现在正在往医院赶, 我尽量一个小时之内开到。”

电话那头的陈医生立马站起身从办公室往外走,“吃药了应该暂时不会有事,你别着急, 开车千万注意安全,我让医院派救护车过去接你们。”

他们虽然紧张,但一套流程早已熟练,有条不紊。

半小时后, 两辆车在路中相遇,欧仁锦被搬上救护车,戴上氧气罩,进行初步检查和恢复治疗。

……

欧少文盯着手机屏幕上游戏结束的字样,不自觉就走了神,他退出页面,对着锁屏上一秒一秒往前跳动的时间发呆。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整个别墅安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欧少文有些无聊地抹着沙发光滑的绒面,看深浅两种颜色不停地在自己手下变换,忍不住地想,为什么欧仁锦还没有回来?平日里,就算晚上有事耽搁,他至少会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告知,不可能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出去。欧仁锦之前跟他强调过,遇到事情要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所以……他应该是不怎么介意被打扰的吧。

试试吧,试试看好了,如果他没接,或者影响到了他的公事,就再也不打了。

在心里自我说服了很久,他总算翻开通讯录的页面,打出了那个电话。

铃声响了两下之后被人接起,那头的人应了声“喂”,欧少文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他有些失望,轻声回了句“你好”。

“喂,欧先生。”管齐俊没有等欧少文问出来,先开口解释道,“我正准备跟您说呢,欧总他今天有个临时的出差,马上就要飞国外了,可能要过四五天才能回来,这几天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欧少文皱了皱眉,“可是欧仁锦昨天才跟我说,要到除夕了终于可以放假休息两天。”

“是,是啊。”管齐俊磕磕巴巴,“本来该过年了,是该好好休息的,但是国外的业务突然出现了一点小纰漏,非要欧总亲自去解决不可。”

欧少文语气越发犹疑,“他现在不能接电话吗?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

“欧总他……现在正在和别人谈正事,不太方便接电话。”

“你跟他一起去吗?”欧少文已经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子,面色低沉。

“嗯……对,我跟欧总一起去,我们现在已经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飞机上不能通话,等我们落地,我再让欧总给您回电。”

“二十三号病床的病人该换药了。”他话音刚落,一个年轻人从他身后绕过来,对着护士站的护士轻声抱怨,“按了好几下铃都没反应,血都要倒流了。”

他听见动静的那一刻瞬间往旁边躲了老远,慢了半拍才去捂手机话筒。

手机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欧少文有些失落的声音,“那好吧,那你们一路顺风。”

管齐俊一时间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他挂掉手机,看了就站在他旁边的陈医生一眼。

“是那个配型成功的小孩?”

他情绪复杂地点了点头。

“你故意透漏欧总正在住院的消息,是想要偷偷让他知道欧总的病情?”陈医生笑了笑,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费这功夫了,这世上不会有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愿意为别人献出心脏的,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即使是再亲的亲人也不例外。”

管齐俊哪能不明白这一点,但是在绝望的深渊里漂浮久了的人,已经变态得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丁点微弱的希望。

当然,他不会指望欧少文一得知欧总的病情就大义凛然地愿意舍生忘死,他只是希望,欧少文此刻对欧总的感情正是到了最炙热最不可理喻的时候,而这份不可理喻,能让他愿意签下这一份器官捐献同意书,以保证在他出现意外、失去生命的情况下,让欧总得到他身上那颗健康跳动的心脏。

到那时候,事情会拥有更多可操控的空间,如若能尽快找到其他的心脏源固然是好,欧总情况稳定、不再发作也固然是好,但万一事情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们无路可走面临绝境,那欧少文这颗心脏,就到了该派上用途的时候。

“我知道的。”管齐俊掩盖住自己眼底危险的眸光,低着头轻声开了口,“没关系,只要他来医院就好了,他会来医院的。”

欧少文挂掉电话,愣愣地望着前方,半晌,他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地呢喃道:“骗人!”

他起身走到衣架前拿过自己的大衣,面无表情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欧少文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脑海里乱糟糟的,就像一大把珠子怎么也串不起来,洒落在地板上叮叮当当的作响。

奇怪,真的好奇怪,这段平静美好的日子里,他猜测过无数次欧仁锦并没有立刻安排手术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体没有调养到最好状态?或者有其它病情限制不能轻易做移植手术?甚至仅仅是因为他很怕疼,想要任性地把手术的时间往后拖得更久一点?

但是这所有的猜测,都不能解释为什么他就连发病了也要费尽心思地瞒着他,为什么要瞒着他呢?他不是为了救他才出现在这里的吗?

他有限的认知无法理解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只能徒劳地让出租车再开快一点。

他其实并不能确定欧仁锦现在正躺在哪家医院,但是,在司机问起他目的地的时候,他下意识就说出了那家私人医院的名字,也许是因为他从这家医院里醒来,也许是因为那里的护士曾经跟他说过医院开设不到八年,欧仁锦陆陆续续投进了几个亿资金的八卦。所以,这家医院,应该就是让欧仁锦能拒绝实验室的设备,将他接到外面来的原因吧。

他下了车,走进医院到前台提起欧仁锦名字的时候,护士没有丝毫犹豫,礼貌直接地告诉了他欧仁锦的病房所在。

“谢谢。”他坐上电梯到了指定楼层,门一打开,是一条和大厅截然不同、异常安静的走廊,欧少文的脑袋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他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却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些什么。

刚刚来到一个拐角,不远处特意压低了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畔。

欧少文猛地停下了脚步。

“您别再提了,是欧总不愿意。”

是管齐俊的声音!

看吧,说什么在机场,果然是骗人的。

“和欧少文说清楚原委也不行吗?欧总这些年一直对外界隐藏着自己的病情,其实也到了该找个自己人分担一下的时候了,欧少文之前在医院住过一阵,那孩子看起来还挺健康挺沉稳的,说清楚,让他平日里多照顾些欧总就行了,总归是比欧总一个人熬着要好些的。”

“欧总不想说,我也没有办法,他就是单纯喜欢欧少文,当初把人带回别墅,跟欧少文有没有配型成功没多大关系,欧总想跟人家单单纯纯地谈恋爱,不想透露自己的病情,让其他东西夹杂在两个人之中,我也能理解。您想,万一欧少文知道了欧总的病情,顺藤摸瓜又知道了我们趁他生病,偷偷做了他跟欧总的心脏配型,该有多膈应啊。到时候,即使欧总再怎么解释对他的心脏并没有企图,他也不会相信了。”

欧少文的大脑开始嗡嗡作响,被一榔头一榔头地砸得缓不过神来。

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在说,欧仁锦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病情闭口不谈,是因为根本就不准备移植他的心脏吗?他把自己带回别墅,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因为想单单纯纯跟他谈恋爱吗?

他们说的谈恋爱,跟他平日里理解的不一样。他们说的谈恋爱是指什么呢,是指即使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不愿意从他这里拿走一颗心脏吗?

为什么呢,是因为怕他疼吗?

欧仁锦好像总是怕他疼,平日里,他手指划破一点点小口子,都会被他温柔地舔掉血迹。他身上出现一点点淤青,其实很快就会消失不见,可他仍然会细致地给他擦药。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觉得觉得心里发酸,明明就很幸福,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想哭。

之前的每一次他都忍住了。

可这次……

欧少文低下头,一滴眼泪从他的下巴滑落,轻轻滴在地上。

其实,其实他也不会很疼的。

或者疼一疼,很快就过去了。他甚至都不会像那些跟他同时做完手术的富豪们一样,在麻醉醒后的日日夜夜都痛苦得哀嚎出声呢。

他也不会膈应,他愿意给欧仁锦换心脏,他愿意的。

带着心头酸涩不堪的情绪,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默而又坚定地走过拐角,朝正在交谈的那两个人走去。

听到脚步声,他们立刻停止了谈话,齐齐转头朝他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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