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不漏地查找因特网上的报道,但没有发现有关长冈被谋杀的文章。不知道是因为搜查工作毫无进展呢?还是因为虽然有所进展,但却还不到能够公开消息的阶段。因此,古芝伸吾认定警察已经掌握了自己的计划。

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副驾驶座,视线落在腕表上。深夜十一点刚过。距离刚才看表还不到十分钟。古芝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脸。胃有点痛,可能是肚子饿的关系吧。已经超过十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虽然手边有从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和罐装咖啡,可他却毫无食欲。

怀念秋穗亲手做的料理。她的烹饪手艺绝对称不上高明,不过即便工作繁忙的时候,也会为弟弟做饭。炖菜汉堡肉排是她的拿手菜之一。

“虽说你在家庭餐厅打工,但老吃餐厅里的食物可不好。那些东西几乎都是冷冻的吧?不是认认真真做出来的料理,很难取得均衡的营养。”姐姐曾经一边那样说,一边把汉堡肉排满满地堆在他的盘子里。那是伸吾进了大学,刚开始打工的时候。

“可光吃汉堡肉排的话,营养也很难均衡吧?”

“你还真挑剔,我的汉堡肉排可是与众不同的。因为里面加入了特别的调料——姐姐的爱。别再抱怨了,快吃吧!”

一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伸吾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一周之后,姐姐就踏上了不归之路。

打开车门,离开驾驶座,走到车外。确认了周围没有人影之后,拉开拉门,钻进车厢内。这辆面包车的后部全被改造成了载货台。那里放着一台他高中时代制作的装置。

枪管长约一米,总重量超过一百公斤,所以,如果没有车的话是不可能移动它的。从制定好计划开始,他就明白这一点,所以决定先考取驾照。那是第一步。

之所以选择轨道炮作为招募新会员的公开演示,是希望镇住那些一年级新生,不过,制作轨道炮确实极具挑战性,而且也很有趣。轨道炮的构造本身很简单,就算是高中生也能制作。可是,听说用不同的方法制造出来的轨道炮,其水准有着很大的差异。伸吾想要确认一下,如果借助汤川这位专业科学家的力量,究竟能够制造出什么样的机器。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制造轨道炮时,如何把储存在蓄电器中的电能没有损失地转换为发射子弹的能量至关重要,但汤川却掌握了若干能实现这一目的的想法以及技术窍门。据说,他收集了许多有关世界最高水准的轨道炮的资料。伸吾大吃一惊,他问汤川,这只不过是一项高中生的活动,有必要做到那样吗?对于他的疑问,汤川是这样回答的——没有理由不以最高水准为目标。

伸吾再次感激不已,自己有幸能够接受如此优秀的老师的指导。

制造完成的轨道炮可以轻松射穿距离数米之远的平底锅。它的威力和爆破声足够吸引新生们的关注。不过,公开演示后,担任顾问的老师和他讲定今后除了某些特殊情况,必须严格控制轨道炮的使用。说是万一伤了人就糟糕了。伸吾虽然无奈遵守了顾问老师的指示,但却心怀不满,没给予什么有用的指导,只会在一边指手画脚。

轨道炮被分拆后放入了储物室,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天日。他一直认为这台装置将会成为自己高中生活的一个美好回忆,在那个噩梦般的日子到来之前——

伸吾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在警局的遗体安置室内看到秋穗的那一刻。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其实想要忘记,忘记姐姐那可怜、惨不忍睹的样子。

秋穗的脸与其说是苍白,不如说更接近于铁灰色。双眼凹陷,丰润的脸颊不见了。身为政治部的记者,总是风风火火四处奔走的风采也已消失殆尽。伸吾愕然,人类的脸庞一夕之间就能变得如此截然不同吗?

因为被叫到了警局,所以他以为姐姐是被卷入了某起案件。然而,之后听到的话,却超出伸吾的想象。

警方认为秋穗是宫外孕引起输卵管破裂,造成大量出血,因而休克死亡。

伸吾茫然不知所措。警察到底是在说谁呢?怀孕?姐姐吗?秋穗吗?自己完全不知道。他甚至从未听说过她有正在交往的男友。

告诉他这些话的刑警说警方自然打算寻找那个男人。因为如果是扔下濒死之人而逃走的话,那就犯了保护责任者遗弃致死罪。

“不过……”那位刑警一脸为难地继续道,“要证明这一点也许很困难。因为即便找到了那个男人,如果他坚持秋穗小姐是在他离开房间之后摔倒的,那警方也拿他没办法。”刑警说着撇了撇嘴,表现出专业人士的样子来。

就算不能判决有罪,也希望以某种形式让那个男人负起责任。因为让秋穗怀孕的肯定也是他。伸吾期待着警察能找出那个男人。

可是,秋穗死后没几天,刑警就把她的随身物品交还给伸吾。说是这并非刑事案件,所以搜查工作已经被停止了。

“虽然很难接受,不过我们也不能违反上头的命令。”刑警充满歉意地说道。

真的是难以接受。钱包、手机还有化妆包——看到刑警还给他的物品,伸吾又是懊恼又是伤心,不由得流下泪来。

事已至此,他决定凭借一己之力找出那个男人。伸吾首先彻底调查了手机中储存的各种数据。结果一个文字引起了他的关注。是英文字母“J”。他觉得那应该是某人的略称。无论是去电还是来电显示中都留下了记录。并且,在秋穗入住宾馆的那天夜里十一点过后,向那个标记为“J”的电话发送了一条内容为“1820”的短信。

伸吾的大脑中灵光一闪,也许这就是宾馆的房间号码吧?应该是办完入住手续后,用短信把房间号码发给了那个男人。而男人看了短信后,就直接去了房间。

他想要确认一下,便决定前往宾馆。反正他也早想着要去询问一下详细的情况。伸吾来到前台,老老实实地自报家门,要求见一见发现尸体的人。

前台的接待小姐非常热情。说如果是那样的话,会安排他和那个男服务员在房间里谈话。

名叫松下的客房服务员看上去比伸吾年长几岁。他谨慎地遣词用句,平静地诉说了发现秋穗时的状况。伸吾由此了解了好几件事情。其一,桌上放着啤酒瓶和两个玻璃杯。两个杯子里都倒着啤酒。其二,秋穗是穿着衣服的。连长筒袜都穿得好好的。其三,房间几乎没有被使用过。所有的毛巾都没有用过的迹象。大床上也好端端地罩着床罩。

还有第四件,房间号码是1820。

用不输于服务员的文雅措辞道谢后,伸吾离开了宾馆。收获很大。

从桌上有两个玻璃杯这一点来看,秋穗并不是孤身一人。换而言之,那个男人毫无疑问也在房间里。当然,那时秋穗还活着。不过,从床上罩着床罩这一情况来看,两人没有发生性关系。秋穗死亡时穿着衣服也证明了这一点。

很难想象,深夜时分,一男一女在宾馆的套房中幽会,没有发生关系,男人却率先离开。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定是有什么突发状况。

看到秋穗的身体发生骤变,男人逃走了。这种想法非常合理。也许他不知道是宫外孕造成的输卵管破裂。不过,他应该看见了大量的出血,尽管如此,那个男人却连救护车都没有叫。

伸吾由于愤怒而浑身颤抖。绝对无法原谅这种事。父亲死后,秋穗代替双亲照顾着伸吾的生活。之所以能考进大学,也都是因为她的全力支持。再艰难的时刻,秋穗也从不诉苦。抱怨、发牢骚的人往往是伸吾。而每当这种时候,斥责、鼓励弟弟的也总是秋穗。

伸吾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找出那个男人。至于该如何审判他,则是找到他之后才去思考的问题。

伸吾已经掌握了线索。从房间号码来判断,很显然“J”就是那个男人。那么,该如何挖出“J”的真面目呢?自己手里只有他的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如果是警察的话,仅凭这些东西就能很轻松地确认那个男人的身份,但那帮家伙已经撒手不管了。正当伸吾如此思考的时候,一个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伸吾给“J”打了电话。当然,他不会使用秋穗的手机。因为对方也许会出于戒备而不接电话。

本以为对方很可能会停机,但电话却顺利地接通了。伸吾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听着呼叫音。心跳无法抑制地加速。

不一会儿,有人接起了电话。“您好,哪一位?”伸吾的耳边响起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伸吾应道:“我是警视厅的。”

“警视厅?找我有什么事吗?”沉着的语调纹丝未改。即便听到来电的是警察,也没有显示出任何狼狈的样子。

“实际上我有些事想要询问您。您认识古芝秋穗小姐吧。她的手机中留有您的电话号码……”

刚说到这儿,对方打断了他的话,“喂,您到底是哪一位?”

“我是警视厅的。”

“请你报出姓名。是哪个警察署的?是刑事课的吗?”

这个声音——

伸吾觉得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自己一定认识这个人。但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是刑事课的……”他脱口而出。

从电话的那端传来一声响亮的咂舌声,“我应该已经对你们署长说过,不要再多此一举了。也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明白了吗?!”话音刚落,对方便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伸吾握紧电话,半晌无法动弹。回过神时,全身冷汗淋漓。

本以为说自己是警察,对方便会唯唯诺诺,意识到撒谎也没用,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报上自己的本名。然而他的预想大错特错。对方哪里是唯唯诺诺,面对警察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

事实上,伸吾把电话中的对话全都录了音。反复听了无数次。为了想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每听一次,那句让他难以释怀的对白都分外刺耳。

我应该已经对你们署长说过,不要再多此一举了——

这是什么意思?多此一举指的是什么?

没一会儿,伸吾就知道了答案。告诉他答案的是电视里的国会转播。在食堂里吃咖喱饭的时候,那个声音突然飞进了他的耳朵。

伸吾凝视画面。画面中正在发言的是原文部科学省大臣大贺仁策。

一瞬间,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秋穗是大贺的专任记者。无论大贺去哪里,她都会随行采访。难怪他会觉得那个声音似曾相识。秋穗经常在自己家听录音机。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几乎都是大贺的发言。

大贺就是秋穗交往的对象吗?

如果确实如此,那么即便自己真是警察,他也不会觉得害怕吧。非但如此,他还向警方施加压力,企图把所有的一切都掩盖起来。

大贺是已婚男子,很受女性欢迎。要是被别人知道他在婚外情对象由于大量出血而病情危笃的情况下却撒手不管、独自逃跑的话,他的形象一定会一落千丈。

憎恨的火焰越燃越高。大贺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将秋穗弃而不顾。并且,对这件事毫无反省之意。

伸吾流下泪来。秋穗就委身于这样一个男人吗?她实在是太可悲了。

还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伸吾的奖学金。因为秋穗的尽力争取,他获得了条件极其严苛的奖学金。她似乎说过,由于大臣级别的有力人士出手安排,所以奖学金的事绝对没问题。

伸吾感到天旋地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之所以能成为一名大学生,难道都是托了那个害姐姐枉死的男人的福吗?自己难道还要对那个男人感恩戴德吗?

他快要疯了。把快要冲口而出的狂叫拼命忍了下去。伸吾蹲下身来,思索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一连好几天,他都茶饭不思,一个劲地想着。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自己神志清醒。

伸吾的答案是——复仇,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他决定退学。虽说真相究竟如何,他一无所知,但他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恶,总觉得是那个男人让他上了大学。

关键是复仇的方式。不管怎么说,对方是个颇具影响力的国会议员。在各种场合,几乎都有部下陪伴左右。即便用利刃袭击,恐怕也无法伤到他一根毫毛——话虽如此,伸吾根本没办法弄到任何枪械。

会想到轨道炮也是极其自然的——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然而,伸吾知道,要将轨道炮投入实际使用并非易事。为了将它改装成精巧的工具,必须要有相应的操作机械以及场地。

为了复仇这个目的,伸吾决定去一家专门从事金属加工的公司工作,那就是“仓坂工机”。工资微薄得让人吃惊,但这家小小的街道工场,却拥有齐全的最新型机械。

工作很开心。他原本就喜欢摆弄机械,做做这做做那。即便是单纯的切割金

属,他也干得不亦乐乎。伸吾再次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汤川那样的研究者,而更适合成为在现场工作的技术者。

但是,他并没有陶醉其中。他的脑海中时常浮现出大贺仁策的脸,无数次想象在轨道炮的射击下,那张脸灰飞烟灭的样子。

“仓坂工机”是一家主要承接单品订单加工的公司,所以大部分员工都不知道其他同事干的是什么样的活儿。伸吾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偷偷地制造轨道炮所必需的零件,每天的业务一完成,他就说自己想要练习一下工作机械的操作,获得社长的特许让他留在工场内。社长的家在工场外,无论他在场内干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到了十月,伸吾开始进行正式的实验。当轨道炮射穿了两毫米的钢板时,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不过当某个人看到了他的实验现场时,他颤抖得更厉害。

伸吾至今没搞清楚自己被人发现这件事究竟是凶是吉。在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之前,无法知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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