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运动场,柳泽就快步走向停车场。途中却被相熟的记者逮住了。柳泽收到战力外通告时,这个男人曾经写过一篇以退役还为时过早为主旨的报道,因此无法视而不见,柳泽不得不放缓了脚步。

“选拔赛时投球的手感怎么样?”记者问道。

“就那样吧,凭我现在的实力……”柳泽微微低下头,边走边回答。

“看起来您投球时的心情很愉快,大家都说您直线球的水准比起赛季中要好得多。”

“可是,还是被击中了。”

“那是因为击球手打得很棒,那个家伙也是拼了命的。不过,夺取三振的那个球您打得真好!”

“那是因为击球手打得太臭了。”

“您太谦虚了。应该说一些比较积极向上的话,那样才会有帮助。”

“马上就要报废的老爷车怎么可能说出充满活力的台词呢?”柳泽抬起左手,请对方不要再跟着自己了。

走到停车场,打开车辆的后备厢,把行李放了进去。当砰的一声关上后备厢时,他注意到车身的某个部分浮出一层锈迹。这是什么呀?他愕然地想。这辆车虽说已有八年车龄,但使用时一直比较小心。洗车时,也经常会打蜡保养。

仔细查看后,发现有好几处相似的地方。虽然都是不细看发现不了的锈斑,但这总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心烦意乱地钻进车里,看来即将报废的不仅仅是车主。发动引擎,车辆的启动倒还是挺顺利的。

今天是第一次转会选拔。各个球队接到战力外通告的选手们齐集一堂,展示他们现阶段的实力。如果被哪个球队相中,就可以被再次雇用,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柳泽与三个击球手对战。根据实战形态,跑垒手被设置在一垒,要求投球手一边牵制跑垒手,一边从静止姿势开始投球。对阵第一人时,他顺利地夺取了三振。第二个选手也没有击中他的投球。但与第三个击球手比拼时,投出的第一个球便被猛地击中——他投出的正球惨遭滑铁卢。

然而,柳泽自己觉得那应该不是一个特别容易被击中的球。虽然记者说是击球手打得好,但柳泽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实际上,现在的自己投出的球根本没有威力。所以,对击球手们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也许应该听妙子的话吧——柳泽透过前挡风玻璃仰望天空,天气好得让人懊丧。

离开停车场,沿运动场旁的小路慢慢行驶。选拔赛还在继续,究竟有多少人能咸鱼翻身呢?他试着想象某个球队给自己打电话的情形,可只觉得那是痴人说梦。

一个男人正在沿运动场的人行道上走着,背影似曾相识。他放慢车速,注视那人的侧面。没错!他突然一脚踩下刹车。

柳泽把方向盘往左一打,按下电动车窗,打了声招呼:“汤川老师。”

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汤川依旧埋头向前走。

“汤川老师。”柳泽又招呼了一声。

可能是终于听到了吧,物理学者停下脚步。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之后,发现了柳泽,“哟,怎么是你!”他露齿一笑。

让汤川坐上副驾驶座,柳泽驾车寻找咖啡店。看到一家家庭餐厅,两人决定进去喝点什么。“没想到您会特地来看比赛,谢谢。”柳泽低头致谢,随后把手伸向咖啡杯。

“我正巧到这附近办点事。”汤川显而易见是在撒谎,“我还是第一次看选拔赛呢,相当值得一看,感觉和平时的棒球比赛不一样。”

“事实上,那完全是两码事。就算是和三个击球手对阵,但还是和在比赛的过程中以及冷不防被派上场时投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因为我是被测试的一方。物理考试也是如此吧?即便考生抱怨问题出得不对,也无济于事。”

“的确是这样。”汤川笑了,“那么,今天您投出满意的球了吗?”

“我想自己已经把现在的实力都拿出来了。”

“那就好。”

“我倾尽全力了,所以……”柳泽放下咖啡杯,眼神直直地盯着汤川,“我想就到此为止吧。”

汤川迎着对方的视线,挺直脊背,“您是决定要退役吗?”

柳泽点点头,“我一边投球一边想:我到底在干什么?我执著地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究竟是想要干什么?自从我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距离退役的倒计时就已经开始了,那个数字只会越来越少,而我却不肯承认,只是在徒劳地抵抗而已。”

“您所说的抵抗,在我看来却是令人钦佩的努力。我认为努力这件事永远都不会白费,即便在棒球上没有结果,但今后您也一定能够依靠努力生活下去吧。”

“谢谢。既然决定离开棒球了,那就不能再麻烦老师们了。”柳泽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再一次深深低头行礼,“真的非常感谢。本来我想用东山再起来报答您,但看起来很难实现,所以请让我用其他方式来再次感谢您。”

“感谢什么的就不必了……您是真的想要放弃吗?看了今天的选拔赛,难道就没有什么球队会来联络您吗?”

柳泽无力地苦笑了一下,摇手道:“自己的事情自己最了解。没有球队会想要一个只能投出那种球的投手的。虽然很遗憾,但这就是现实。”

“是吗?如果您决心已定,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承蒙您的鼎力支持,却徒劳无功……实在抱歉。”

“不,我希望您能在全新的世界中大展身手。”

柳泽本来打算由自己买单,但汤川先一步抢过账单,“我来付吧。您可以把我送到车站吗?”

“我送您回家吧。”

“不用了,到车站就可以了。”

离开餐厅,走近汽车,手已经放在车门把手上的汤川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想是车漆因为某种奇怪的情况剥落了吧。”

柳泽转到副驾驶座一侧,果然如汤川所说,窗框稍稍往下的地方的车漆脱落了,露出一片锈迹。

“这里也是,还有这儿。”汤川用手指触摸发动机罩的表面,“我没见过这种现象。这么说也许很失礼,但看起来像是某种皮肤病——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前一阵子在加油站洗车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情况。”

“在此期间,您曾经驾驶这辆车外出过吗?”

“没有,说实话,我好久没开这辆车了。我想应该是从上次洗车之后,就没开过。那之后紧接着就发生了那个案子。”

“案发当天,您夫人是驾车外出的吧?”

“是的,是在运动俱乐部的停车库遭到袭击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汤川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车体表面。

“您怎么了?的确是很奇怪的锈迹,不过我觉得并不影响驾驶。因为我想也该到时候换辆车了,所以正好趁这个机会……”

物理学者回过神来,“是吗?我有点想不通,这种金属的腐蚀不太常见。”

“不愧是科学家,对各种细节都很关注啊。”柳泽说着坐上了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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