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在板凳上睡了半夜,小小盘腿坐在床上练功,走完一个周天,吹了蜡烛,挨在枕上阖眼就睡。

谢玄眯起眼睛,等了一会儿,听见小小呼吸吐纳渐渐安谧,料定她睡得熟了,轻手轻脚跃下板凳,脚下踩风,一溜烟上了床。

小小早就习惯只睡半张床,自己一个人睡了,也还留出半边来空着。

这半边空床被豆豆占着,它盘在小小身边,谢玄一过来,就抬起头,冲着谢玄吐吐信子,十分疑惑他过来干什么?

正想用头去蹭蹭谢玄的掌心,就被他捏住了七寸,轻轻甩到床尾。

豆豆“腾”一下直起来,恼怒着用尾巴拍床。

谢玄扫它一眼它,它又委委屈屈伏低身子,就在床脚给自己找了个小角落,盘成一团,气哼哼睡了。

想想还生气,尾巴尖儿“啪啪”连拍床板。

谢玄顺利蹿上床,伸个懒腰,睡板凳睡得人都僵了,舒服舒服窝在床上,伸出手指头悄悄揭一点被子勾过来。

先搭个肚子,再搭上腿儿,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塞进被中。

小小睡梦之中一无所觉,把脚丫子搁在谢玄的腿上,闻见谢玄身上熟悉的味道,羽睫微颤,反而睡得更熟了,还往他怀里拱了拱。

谢玄偷笑一声,闭眼睡了。

等到天色未亮,他便翻身起来,伸着懒腰故意弄出些响动,小小迷迷糊糊醒来,看他在收拾长凳,揉揉眼睛道:“师兄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江风透过舱窗吹进来,外面还是一片深浓夜色水色,船舱四周俱是波涛声。

谢玄装模作样,动动身子道:“这板凳睡得我脖子疼,反正也睡不好,干脆起来练练功。”说着又对小小道,“你睡罢,等我回来给你带吃的。”

一面走出门一面龇牙咧嘴的,伸手摸背又摸腰,好像他真睡了一夜硬板凳的样子。

小小坐起来,她只觉自己睡得十分香甜,看谢玄这难受的模样,咬着嘴唇问豆豆:“让师兄睡硬板凳是不是太可怜了?”

豆豆抬起头,冲小小摆尾巴,可它口不能言,又害怕谢玄,只好翻个身,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小小起床洗漱,把头发绑成两条辫子,细软乌发垂在她襟前,将豆豆缠在腕上:“走,咱们给师兄做好吃的。”

她跟着师父学的做饭,各色面点都会一些,原来是在外露宿,没有厨房,这会儿在船上,就借给厨房给谢玄做汤面。

天色未明,厨房夜间也留了灶火,小小想问火工借个灶,火工赶紧道:“可是哪位贵人早思饮食?姑娘只管吩咐就是。”

看小小生得美貌,又通身无饰,还当她是侍候王妃郡主的侍女。

小小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动手就行。”

火工便将厨中好菜都罗列出来:“姑娘要想什么,自取就是。”

既是澹王坐的船,船中鲜物一应俱全,小小看见有鸡有鱼还有活虾养在盆里,想到师父有一年做过的虾丸汤面。

小的时候师父还常爱做些费功夫的菜给他们吃,后来便渐渐不再拿刀了。

小小挑了一盆活虾剥出来剁成茸肉,捏成丸子,取了一把银丝细面。

火工不敢擅离,见小小做虾丸面,对她道:“有炖了一夜的砂锅鸡汤,就在灶上,姑娘自己盛就是。”

船上柴火都数量,这鸡汤拿文火煨了一夜,就是预备着给贵人们吃的。

小小盛了一碗,将下好的面和丸子搁在汤中,拎着食盒出去,走到甲板上。

谢玄腰间系一根绳索,就在桅杆的最高处练御风术,悬步迈出去,就在空中行走,脚下蓄风,先是走上两步便要滑落。

跟着能缓缓走出十步开外,每回被风击落,就一扯绳索再往上攀,重新来过。

虽在大风之中,便浑身无有一处不发力,练得满身大汗。

小小拎着食盒过去,就在甲板边见着道婀娜身影,小小刚要走过去,那人便转过头来,是明珠身边的侍女阿绿。

阿绿见着小小便眉开眼笑:“桑姑娘早啊。”

小小点点头:“你早。”

阿绿爱说爱笑,又巧手玲珑,很得明珠的喜爱,她笑盈盈告诉小小:“郡主昨儿夜里突然想吃芝麻饼儿,还得是热滚滚的芝麻,香酥酥的饼儿,咬一口芝麻馅就得溢出来。可王妃怕郡主夜里积食,不许她吃,她惦记了一夜,吩咐我早些起来预备。”

阿绿一口南音又软又甜:“谢公子这功夫,好玩得很,我看住了,这可来不及揉面了。”

说着急赶着要走,还不忘对小小道:“桑姑娘可要来找郡主玩,郡主一人在舱中也没趣得很。”

小小点头应了,阿绿就站在背光处,江面太阳初升,日光陡然亮起,照得她命火一亮,小小眨眨眼,就见阿绿的命火又淡了。

再看时,阿绿已经腰肢轻摆,婷婷袅袅走远了。

小小将食盒摆在甲板上,打开盒盖儿,风将鸡汤虾丸的香味吹出去,谢玄刚要再试,回头就见小小站在桅杆下。

他解了绳索,顺杆下来,跳到小小身前:“好香好香,是不是师父做过那个汤。”

小小将碗捧出来:“怪不得师父说你是狗鼻子。”

谢玄一笑,捧着碗先喝一大口汤:“鲜!你吃了没有?”

小小打开第二层,也捧起碗来,两人捧碗走到船前,望着从江面中缓缓升起的红日,吃虾肉丸子。

豆豆刚才就吃了两个丸子,又缠着谢玄要,谢玄扔一个丸子给它,它一口叼住,吃得啧啧声响。

谢玄趁船面无人,握住小小的手:“等我把御风术练好,咱们救了师父,乘风就走,让他们找不着。”

小小回握住他:“明日起我也系根线索跟师兄一起练。”

幼时站桩,她因身子弱不能练,御风总能行。

谢玄看看她的腿:“行罢,那你跟着我练,觉得累了就不要勉强。”

这功夫太厉害,等船中人声渐起,他们便不再练了,明珠将小小请到舱中,桌上果然摆着刚做的芝麻饼儿,饼面烘得金黄,都只有手掌大小。

明珠喜滋滋招手:“快来快来,才刚出锅的最好吃了。”

她已经拿了一只,咬开一小口,里头芝麻又香又甜,她一边吹一边吃,还给了阿绿一只:“你做的饼儿你也吃。”

一边吃饼一边想着玩,问小小:“你会不会射箭?我让人在船上摆开靶子,咱们射箭玩,总是闷着也太无趣了些。”

小小捧着饼摇头,明珠便道:“那我教你罢,可容易了,我在家时还常去打猎,我还猎过獐子狍子呢。”

说着垂眼眸:“也不知道我的飞雪将军怎么样了。”

飞雪将军是一匹白马,明珠十分爱惜,因为上京路途遥远,这才不带它,她叹口气:“也不知今年冬天还能不能骑它去猎狐狸。”

小小方才吃过汤面,肚子很饱,芝麻饼虽香甜也只吃了半个。

阿绿将明珠的骑装箭筒拿出来,明珠抽出枝箭告诉小小:“我用的弓箭都是我哥哥特意找人定制的,这箭又轻又准。”

果然箭身不长,但箭头极利,小小拿在手里,灵光一现:“我臂力不行,连重剑也举不起来,但这样的箭我也能用。”

她凝神静气,掌中承风,将风聚于箭上,“卟”一声,箭便钉在船壁上。

小小使了全力才将箭射出去,准头是够的,可这枝箭还是太重,差一点就射偏了。

明珠瞪圆了眼睛,她扔了饼,小跑到箭前,就见箭头一半插在木板中,虽比她拉弓射出的要力弱,可小小不用拉弓就能引箭。

她一下伸手拔出来,对小小道:“我这箭还是太重了,若是你用,还能更轻一些。”她想了一会儿开抽屉掏出一袋金叶子来。

“这个你试试,又薄又利,要是飞快射出,能割断人的喉咙。”

小小捻起一片,托在掌上,金叶子先是浮起来,跟着“嗖”一下飞出,叶瓣直刺入木板,比箭头还要更深些。

用这个果然更省力气。

明珠又笑又跳,还没来得及高兴,金叶子便断了。

小小捡起来拿在手中:“要是铁的就好了,像剑尖一样。”

“这有什么难的,我叫人给你锻造就是。”明珠拉住小小,“要轻要薄要锋利。”她本来觉得自己箭术不错,对比小小这个还是弱了些,恨不得自己也能学会。

拿在手里比比划划,缠着小小问道:“你这个我能不能学?”

小小想想,将明珠带到窗边,让她张开手:“你感觉到风么?”

明珠点点头,小小又道:“那你捉住它。”

明珠张张手,虚握一下,可风又怎么捉得住,她试了几次当然不成,摇摇头道:“算了算了,我就没长那根筋。”

“我要是也能学会就好了,”明珠目光微动,“若是再有恶人抓我,我就割了他的喉咙。”嘴上说着恶人,心里想的却是呼延图。

若能他再来,就用箭射他,下回再捉住就杀了,不让他再去害人。

曲正接到信报,商州各药铺前埋伏的人守了几天,一无所获,根本就没有呼延图的踪影,也不知道他藏在何处。

阿绿就在一边瞧着,似乎是被小小吓得呆住了,一言不出看着她射出的箭和金叶。

听见明珠这么说,她才回过神来,轻笑一声:“郡主不必害怕,有我夜夜陪着郡主呢,再说咱们在江上,难道那恶人还能飞上来不成?”

明珠憨然一笑:“要不是在船上,我还真不能安心,昨儿夜里我可算睡了个好觉,今天晚上还是你来守夜。”

阿绿梨涡微绽:“那是自然的,我陪着郡主,郡主什么也不必怕。”

作者有话要说:

豆豆:给我好吃的,我就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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