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她话 

陆遥的少爷脾气上来了, 谁都拦不住。

顾局看着他长大, 当然知道自己老友的这个小儿子的固执脾气。

陆遥道, “放开。”

顾局, “遥遥, 你在酒店里等着, 我和老陆办完事情, 回来找你聊聊。”

陆遥冷笑一声,“做梦。”

他说完,抬脚, 一刻不停歇往门口走。

陆兴提高声音喊了几遍,他看见陆遥,到底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放下了什么领导的身份, 两鬓斑白,顾不得面子, 快步追上来。

但是无论谁喊陆遥, 他都不听。

李明珠道, “你要去哪儿?”

陆遥赌气, “回学校。”

李明珠,“站住。”

…… 

李明珠把声音压低了一些, “陆遥, 我说站住, 你没听见吗。”

陆遥当然听见了。

但他实在不想站住,特别是要和陆兴呼吸同一片大厅的空气, 这让他无法忍受。

他心里这么想,脚下却很是听话的停住了。

陆兴也在这个时候追上了陆遥。

“你在酒店里等我,我处理完事情回来找你。”

陆兴无奈道,“你就算不想看我,难道你连你妈都不看了吗。”

提到傅清寒,陆遥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但外人看来,他还是一张难堪的要死的脸色,对着陆兴发脾气。

“她来了?”

陆兴道,“这几天巡演,在s市,她说要顺路过来看你。”

陆遥当年离家出走,傅清寒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差点儿把陆兴的老命折腾去了半条。

这个外表光鲜,温柔高雅的女人,回到家里跟个小泼妇似的,摔凳子砸桌子,要陆兴把她的儿子还给她。

傅清寒和他结婚几十年,唯一发过的两次脾气,一次是陆知过世,一次就是陆遥离家出走。

好在陆遥离家出走的主要目的在于和陆兴断绝父子关系,他对傅清寒依恋如旧,偶尔傅清寒来H市附近巡演的时候,会看看望陆遥。

所以陆兴说这句话,不无道理。

陆遥道,“她来看我和你什么关系?”

陆兴听了,怒道,“你怎么和爸爸说话的?

!”

陆遥嗤笑一声,“贡献一颗精子就能当然爹了?”

旁边听到这话的李明珠:…… 

这什么?

心电感应?

心有灵犀吗?

连怼人的话都一模一样?

陆兴眉头一皱,就要骂人。

顾局连忙拦道,“哎哎哎,老陆,老陆,你们父子才见面就要动手吗!你看看,你看看,你怎么给孩子当榜样的,这里这么多学生,你给遥遥面子,你也不能揍他啊。”

陆兴放下了手,沉声道,“你给我老实呆着,我回来再找你!”

他说完,拂袖而去。

顾局追上去,啰嗦道,“老陆,消消气,遥遥一时半会儿不会走。”

陆兴离了陆遥十多米远,出了大门口,脸上显而易见的有些疲惫,“他能老实等我吗,哪次不是和我对着干。”

顾局:……那你还警告人家! 

顾局笑道,“这回不一定,我看遥遥和那个李同学关系挺好的。”

陆兴一心只注意着陆遥,压根没看周围的人,此时听到顾局提到李明珠,随口问了一句,“什么同学?

他交的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朋友,我看!不如不交!”

顾局,“老陆你个老糊涂,我说的那个同学,就是你昨晚上单独见的李明啊!”

陆兴思考一会儿,诧异道,“陆遥和他?”

陆遥从小到大都不让陆兴省心,特别是交朋友这一块,成天交的都是什么朋友,B市那么多的优秀人才,他光挑不学无术的交,这是个什么道理! 

陆兴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但是通通没用,陆遥这人好像有个探测‘渣二代’和‘废二代’雷达,但凡是没用的烂泥,他能全都‘糊’上。

因此这么多年下来,陆兴已然习惯,甚至已经顺其自然——可就在他屈服的时候,突然又峰回路转,陆遥这个万年不学好的,竟然交上了李明珠这样的朋友! 

陆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局坐上车,笑道,“你没注意啊,老陆,你看我们现场这么多人喊他,陆遥那小子给我们面子吗,唯独这个李明喊他,他一下就停住了。”

“如果不是怕李明,那就证明这个李同学对他来说重要呗,不重要的人说的话他听吗?”

陆兴:…… 

顾局,“不是说你不重要啊,遥遥和你‘结仇’了,你自个儿不反省。”

陆兴揉了揉眉心,“我说过,他不信。”

顾局道,“你们父子俩缺少沟通。”

“你看他那脾气,有给过我沟通的机会吗?”

陆兴冷哼一声。

顾局看自己老友的这模样,心道:父子俩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说不是亲生的都不信! 

“以前没机会,现在不一定了。”

顾局道,“我给你提个醒啊,老陆,你可以从李同学的方面下手啊。”

“你看遥遥挺重视他的,他什么时候这么重视过一个朋友了。”

他补充,“叫李同学帮你说几句好话,保准有用。”

陆兴道,“你又知道的这么清楚了?”

顾局点点太阳穴,“这是我当官这么多年,看人的直觉,你可别不信啊。”

陆兴沉默了一会儿,担忧的叹了口气,“你说……” 

顾局侧耳倾听。

“陆遥会不会把人家带坏了?”

陆兴心里叹息,“李明是个好苗子啊,陆遥跟他一起玩,我害怕陆遥把他给带沟里去,那我真是痛心。”

顾局哈哈大笑,“我说遥遥真是你亲儿子吗?

哪有不担心亲儿子,去担心一个外人的?

!”

不是陆兴不担心陆遥,而是陆兴心里却是挺喜欢这个小同学。

李明珠进退有度,气质浑然天成,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他甚至还动起了好好培养一番的念头。

陆遥和李明珠认识,确实也让陆兴惊讶了许久,他断然想不到陆遥和这样的学生走到一块儿去——凭借他对陆遥这脾气的了解,他儿子应该对这种好学生嗤之以鼻,厌恶至极。

陆兴其实也没猜错,一年前,陆遥就是这样的。

但世事无常,一年之后,现实狠狠的给陆遥打了一巴掌,被男友滤镜蒙蔽了的陆遥,看李明珠怎么都是最好的,双标到了极点。

顾局道,“你不要想太多,遥遥和好同学玩,你应该开心才是。”

陆兴不知道想什么,叹了口气。

这边人走了,大厅里站着的人也逐渐的回过神。

负责人王老师看了眼陆遥,嘴巴张了几次,不知道说什么。

李明珠道,“我回房间了。”

陆遥跟在她身后,像一只大型的金毛犬,虽然脸色不好,但一步都不肯离开。

二人走了之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荣丽干巴巴道,“马老师,那个,那个是陆遥的爸爸啊……” 

马老师一脸震惊,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完全也没想到! 

马老师只知道省一中的传媒班有个B市来的太子爷,但是也没想到这个太子爷……真尼玛是个太子啊…… 

马老师一开始只当是学校的学生以讹传讹,互相夸大,哪知道陆遥父亲的身份来头这么大。

“我也不清楚……” 

陈少林突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猛地喊道,“我操!我说呢!他们长得好像啊!我就说怎么看陆遥这么脸熟!”

陈少林看着三角眼——三角眼的脸色已经惨白。

陈少林憋笑,噗嗤噗嗤的笑了半天,揶揄的问道,“哎呀,我刚才怎么听到有人拼爹啊?”

陈少林贱坏贱坏的,故意把手放在耳朵边上,大声问,“谁说的?

谁说的来着?”

不止三角眼,和三角眼一起来的那个带队老师神情也崩坏了。

陈少林哈哈大笑,开口道,“走走走,我们回房间复习,下午比赛,别鸟他们了!”

荣丽和张茜看陈少林这个得意的样子,也没阻止他。

毕竟刚才三角眼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她们看着也气。

现在看三角眼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样的脸色,二人不免心情大好。

陈少林一边走一边道,“两位大小姐收留小弟片刻……” 

他很是识趣,“我认为我现在回房间的时间不太好。”

荣丽打趣道,“干嘛,你怕陆遥啊?”

陈少林心道:也不是怕陆遥……就是感觉现在回去……自己像个电灯泡。

他这么想,突然把自己吓了一跳:我为什么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 

陈少林惊悚的抱住自己:我他妈为什么会觉得我回去能打扰到他们!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陈少林这么想,却还是不敢回去,主要是陆遥的占有欲太强了,陈少林只要想起陆遥看李明珠的眼神,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脸烧的很。

他最后还是死皮赖脸的跟去了两个姑娘家的‘闺房’。

而在他原本的房间里—— 

陆遥一到房间,小狗似的就找到了李明珠的床,一头栽进床里,死活不肯起来。

李明珠坐在床边,推了他一把,“起来和我说。”

陆遥抱着枕头,闷闷不乐道,“你看书,下午有比赛。”

李明珠沉默了一会儿,扯开了枕头,弯下腰和陆遥对视。

二人离得很近,近的李明珠心跳加快了不少。

她道,“你比较重要。”

陆遥一下就没辙了。

他颓然的抱着李明珠的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暗香立刻侵占了他的身体。

“那是我爸。”

陆遥补充,“法律关系上的,我本人已经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李明珠哭笑不得,“单方面的断绝法律无效。”

陆遥开口,“我不认,他就提供了一个精子。”

李明珠道,“你知道什么叫提供一个精子的父亲吗。”

“我问你,陆叔叔有没有管过你。”

陆遥原本抱着她的腰,后来变本加厉,一双手不老实,搂着腰,然后自己坐起来,把李明珠抱在自己怀里。

李明珠人清瘦,穿得衣服却多,抱起来像抱着一床暖和的棉被。

陆遥头搁在她的颈窝,小声道。

“小时候老揍我。”

李明珠开口,“这就是你和他断绝父子关系的原因?”

陆遥:“不是。”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道,“是我哥。”

李明珠身体一僵,陆遥感受到了,他偏头问,“怎么了?”

“没事。”

李明珠不动声色,“和你哥有什么关系。”

“我哥去世之前遇到过一场车祸,他不是死于车祸,但是我觉得脱不了关系,他身体不好,又被撞了,谁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陆遥道,“那场车祸不大,但我爸那时候在工作上结了仇家,我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但是每次出事的都是我妈,我哥和我。”

陆遥低沉好听的在她的耳边响起。

“我哥死的时候,他还在搞他的什么工作,我哥在H市出事,我要来看我哥,他不放人,把我关在屋子里……” 

李明珠把时间往前推了一下,陆知出事的那一年,B市确实出了一件十分严重的贪污案,牵扯进来的人有十几个,扯出了一条惊天的暗线。

陆兴当年恐怕也被卷进了这个漩涡中,他不让陆遥到处跑是正确的,陆遥只要跑出去,多半就会出‘意外’。

陆知那年在H市,离B市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都被人盯上了,李明珠心里一沉——陈年的旧事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尽管当年医院宣告陆知死于正常的并发症,但那时候她那么小,谁又知道真相是什么。

时隔这么多年,谁还会去翻一笔七八年前的旧账。

偏偏陆遥把这件事情记了这么多年,坚持认为他哥是非自然死亡。

陆遥越抱她越紧,后来讲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哽咽。

“我哥才二十岁。”

二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陆知就被命运残忍的画上了句号。

李明珠拍拍他的手,压下颤抖的声线,安慰他,“……人生半在别离中,陆知就像水又回到了水里,我们所有人都会回去,他只是……回去的有点早。”

从小到大,口舌如簧,撒谎不打草稿的李明珠,安慰陆遥的时候,心纠成了一片,说话甚至磕巴起来。

哪知道陆遥抓错了重点,他抬起头,迷茫道。

“……你怎么知道我哥的名字?”

李明珠:嗯?

她猛地一怔,心往下狠狠一沉, 

“你、没和我提起过吗?”

陆遥道,“没有啊。”

李明珠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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