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厅内一时安静。

趁这间隙, 蔡昭飞快的睃了一遍敌方众人。

聂词翘内服饰最华贵之人,四十岁上下,手脚还算敏捷, 但气劲虚浮, 年少时兴许很是俊俏, 但往日的风流潇洒已经淹死在无处不在的赘肉中了。

端坐在他身旁的自然是妻子李如心。

她年约三十七八, 面庞白净, 眉眼细长,单论美貌那是远不及慕清晏的生母孙若水, 但她气度清华高贵,令人望之生敬,不敢轻慢。她身旁搂坐着一名十岁左右的病弱男童, 母子俩的眉目有七八分相似, 想来就是聂吹亩郎子聂思恩了。

离这一家三口稍远些, 站了一位与厅内气氛格格不入的中年文士。这人年约三十出头, 相貌清癯,举止谦和――重要的是,目光敏锐有力, 身上透出一股内蕴劲道之气, 显然修为不低。他应该就是聂纯谥械挠诨菀蛄耍虽然蔡昭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此外,厅内还有十几名侍卫婢女, 以及三五个身披兽皮金环形象凶恶的江湖客,估计就是那什么天狗豹子了。

双方原地僵持一瞬,没想到最先打破寂静的居然是聂础

他直勾勾的盯着蔡昭身后的上官浩男, 欣喜异常:“浩男,你, 你没死?我派了许多人去打听,都说你被乱贼所害,这几日我一想到你身首异处的样子,来就心痛难当啊!”

语气真挚诚恳,既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又夹杂着淡淡的忧伤。

蔡昭想笑,但又觉得对不住身后的天真猛男,只好憋住。

上官浩男原本一派气势昂扬,此刻众人目光射来,他仿佛被戳破了肚皮的蛙蛙,瞬时泄了气,脸色通红的喊道:“聂贼老狗,你欺我辱我,我与你不共戴天!”

聂匆涣呈苌耍悲痛道:“到了如今生死攸关的地步,你竟还对我如此绝情,难道我以前对你的好处都忘了吗!”

上官浩男怒吼:“好你娘!”

聂从巧说溃骸拔掖你纯属一片真心,为何你就是不肯相信呢。”

“信你爹!”

蔡昭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于惠因脸色难看,满脸难堪之色;聂思恩年岁虽小,但对亲爹的嗜好显然不陌生了,此刻仿佛被扇了耳光般羞耻;唯有李如心神色如常,还低头轻声安慰儿子。

其余厅内众人哪怕没像蔡昭一样笑出八颗牙齿,也纷纷流露出意味不明的浑浊笑意。

宋郁之侧目,惊奇的发现慕清晏丝毫没笑,反而满面凝重戒备之色。

聂吹淡道:“唉,既然浩男不肯听劝,我也没法子了……来人,动手!”――最后四个字他语气骤变,又急又狠,仿佛变了个人。

两排侍卫迅速集结,密集排布,长盾一般挡在聂吹热烁前,他们每人手持一个碗口粗半尺长的铁筒,随着机括扣动的格格之声,漫天的牛毛细针从铁筒中激喷而出。

聂吹娜访幌氲侥角尻痰热嘶岽幼约鹤钜秘的一条密道出来,但他却考虑过一旦有人偷偷潜入极乐宫来刺杀自己的情形。

然而,慕清晏也考虑到了他的考虑。

“撑伞!”他沉声一喝。

不知有多少厉害角色被聂茨歉蔽盐涯夷业姆衔镅子迷惑过,最后轻敌事败。

包括他自己。

蔡昭等人立刻解开绑缚在背后的长柄金刚伞,迅速撑开。

这是慕清晏提前命人打造的神兵,伞柄与伞骨均为精铁所铸,伞面则天蚕丝混断金丝织成,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撑开后,伞面巨大,略呈长方形,伞后之人只要稍稍弯曲身体就可以避免所有细密射来的暗器。

牛毛细针射来,蔡昭听见伞面发出暴雨击打般的声音,宛如群蚁噬咬,不禁心中发毛,其中还夹杂着叮叮当当的细针落地之声。然而铁筒行列长而密集,飞射出来的毒针也是密密麻麻,他们若要逼近聂吹热耍总不免左支右绌。

蔡昭焉是吃亏不还手的性子,待第一二轮牛毛细针射过,她瞅准了空隙,左腕上的银链飞射而去,一下缠住两名侍卫的脖子和胳膊,用力一拽就将这二人拖出行列。

啊啊数声惨叫之后,这两人被空中乱飞的毒针射成了刺猬,在地上痛苦扭曲片刻后断气。

慕清晏瞬间明白了蔡昭的意图,扯下身旁一串珠帘,漫天散花般打出去,正在继续扣动机括的第一排侍卫中立刻传出阵阵哎哟痛呼。蔡昭趁着空档,手腕抖动,再度去拖扯侍卫,将他们的尸体累加起来,宛如一座人肉壁垒。

聂吹比豢闯隽这策略,脸色上冒起一阵黑气,厉声道:“换列!用蚀骨天雨!”

第一排发射牛毛细针的侍卫退下,第二排侍卫踏前一步,每人手上也端了个半尺长的铁筒,不过只有杯口粗细。

机括扣动,泛着绿光的墨色汁液如细雨般喷射出来,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

慕清晏脸色一变:“当心,这汁水剧|毒!”

不用他喊,蔡昭等人也察觉到不对,赶紧用金刚伞将自己护的密不透风。

毒|液滴落在雕花扇上,万年不腐的紫檀木立刻陷下一个个细细的小洞;落在汉白玉地砖上,腐蚀出密密麻麻的细小黑洞,让人看的心头发麻;落在当中地面上的尸首上,情形更是惊人,这种毒|汁一旦触及血肉,很快成倍扩大侵蚀效力。

蔡昭再次从伞后探出头来看时,那几具尸首已露出森森白骨,她心头大骇。甚至连铁丝伞面触及滴落的毒液,也冒起缕缕白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上官浩男吓的脸色发白,喊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霸道!”

慕清晏沉声道:“‘蚀骨天雨’,是当年路世南奉聂恒城之命赶制出来的,但他死后却无人能找到配制秘方,我还以为这东西二十年前都已经用完了!”

聂吹靡獾难鐾芳庑Γ“可惜慕氏两百年辉煌,今日最后的儿孙就要葬身此处了,咯咯,咯咯,咯咯咯……”――这里是他精心布置的温馨爱巢,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用上蚀骨天雨这等大杀器啊。

周围的天狗豹子立刻谀词如潮,直将聂纯涑梢恢花。

于惠因面露不忍之色:“五哥,这不大好罢。四哥当年做出‘蚀骨天雨’后不知有多后悔,我记得他托三哥将剩下的‘蚀骨天雨’都销毁了啊,你这些是从哪儿弄来的。”

聂绰畹溃骸澳闵俜匣埃我的事不用你管!”

蔡昭蹙着眉头看了眼血水横流的地面,再看看同样被毒液侵蚀的木材与地砖,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向身后的豪华内寝瞥了眼,瞬即高喊:“地毯!”说着,柔软的身体已如飘絮般迅速反跳入内寝。

慕清晏第一个反应过来,“对,快去掀里面屋子的地毯!”

上官浩男也明白了,大笑道:“还是姑娘家心细!”

一整张雪白的毛皮地毯铺在内寝正中的地面上,柔软厚实,很厚,很厚。

四人一齐用力,奋力掀起毛皮地毯,哗啦啦一阵巨响,地毯上的所有案几碗盏被全部被抖落在地,一时间满地的鲜红宝蓝琉璃玛瑙珠翠,都摔了稀里哗啦。

四人将这张巨大的毛皮地毯伸展开来,犹如张开一面巨大的旗帜,四人的躯体躲在地毯之后,然后飞快的向外平平推去――

聂之前不解他们的举动,愣了片刻,此刻似乎有点明白了,不由得尖声大喊:“快快快,挡住他们!快喷快喷!”

随着他的喊叫,愈发绵密的毒液漫天喷射,雪白的毛皮地毯立刻被侵蚀出点点黑洞,然而并未腐蚀穿透,数寸后的皮毛极大的延缓了被腐蚀的速度。

‘蚀骨天雨’对血肉之躯霸道异常,堪称沾之即死,神鬼无策;但对死物,如木材石头之类,见效就不那么快了――聂醋约阂膊发觉这点。

说时迟那时快,一堵墙般的巨大地毯已经推至跟前。聂丛谔旃繁子的护卫下连连后退,李如心母子也在武婢的保护下躲到厅堂一角,只有于惠因进退维谷,他既不想帮聂矗也不好转身就走。

随着上官浩男暴吼一声,巨大的地毯直接推到犹自喷射毒|液的侍卫身上,扑了劈头盖脸。其余三人则趁机向这排侍卫手中的毒液铁筒招呼过去。

慕清晏照旧从门帘中薅下了一大捧珍珠,宋郁之从腰囊中摸出一把金刃银脊小袖箭,蔡昭拒绝奢侈,于是捡了些内寝地上的琉璃玛瑙碎片。

三人各自发力,十七名侍卫手中的毒液铁筒爆裂,不是被珍珠击破了筒壁,就是被小袖箭撕裂了喷嘴,或是被红蓝宝石碎片打掉了机括。

毒液顺着裂口流出,十七名侍卫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弃掷铁筒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沾染了毒液的手掌慢慢被腐蚀直至露出白骨,进而腐烂到全身。

宋郁之心生怜悯之意,抬手飞出几枚袖箭,给了这些侍卫一个痛快。

聂匆豢辞樾尾欢裕立刻带着狗腿子们逃出待客厅,竟全然不管妻儿。

慕清晏长袖一展,苍鹰般掠过高高的穹顶宫梁,径直赶上前去。

上官浩男追的最快,这回倘若不能擒杀聂矗他觉得自己往后的人生都不会好了。

毒液,血水,腐烂的尸块与挂着碎肉的白骨,地面上狼藉一片。

蔡昭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几句往生经,宋郁之在旁静静等她。

很快门外传来打斗声,蔡昭睁眼,提刀而去。

宋郁之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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