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一)

昨日盛欢和阿爹出门时捡了一个少年回来。

朝阳似火, 她与阿爹行经商道时遇见了一名少年。

浑身是血的少年突然冲了出来,拦下他们的车队之后便昏了过去。

若非他精致的眉眼上沾染着鲜血污痕,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天上谪仙。

盛泽跑商多年见多识广, 不想惹上麻烦,一看就知道这个身受重伤的少年沾不得,立刻开口叫人将少年拖到一旁扔了,打算不予理会, 以免惹得自己一身腥。

盛欢却心有不忍。

少年的模样极为狼狈, 精白锦袍血迹驳驳,脑袋被砸破了一个大洞,半边脸上全是血, 瘆人的很,若非盛家商行的车队经过,他应该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命丧黄泉。

盛欢不是头一次跟着商队们出游了,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流了这么多血。

她见到少年被架起来, 被随意扔到一旁丢了的模样莫名可怜, 当下就缠着她阿爹, 硬要他将人给救回去。

盛父劝道:“囡囡, 这人衣着不俗还身受重伤, 身份恐怕不单纯,不是我们这等平民百姓招惹得起的。”

盛欢天生软糯的嗓音, 带着几分不解与娇憨:“阿爹从小就跟我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为什么现在又将人扔了,见死不救?”

她如今已经年十六,出落的极美,有着如牡丹般明媚鲜艳的美貌。

从小就被盛家父子护得极好的关系, 绝色的眉眼间比同年龄的少女多了些浪漫和天真。

盛父再次开口,苦口婆心的和女儿解释着。

可惜盛欢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莫名坚持要救下少年,甚至不顾她阿爹的反对和阻止,一溜烟的跳下马车,想凭一己之力将少年扛回马车上。

盛欢从小到大从未被盛父责备过,盛父见女儿心意已决,最后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终于同意将这少年救回去。

“囡囡得先跟阿爹约法三章,”盛父无奈又头疼,一边帮少年止血、处理伤口,一边说道,“人救活之后就得让他离开。”

若非刚好盛父长年经商,不止会些拳脚功夫,还懂得简单的医术,少年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盛欢担心少年会在商队走到一半时,被人偷偷扔在路上,所以坚持将人带回她和盛父所乘的马车内。

“是,人救活之后,确定他健健康康,就赶紧送他走。”盛欢朝自己阿爹甜甜一笑。

她就知道阿爹心地善良,不可能真的见死不救,就是嘴硬了些。

“就知道阿爹最疼囡囡。”

盛父满是忧愁的眼眸,听见女儿的话也跟着漾开笑意。

“阿爹就你一个女儿,不疼你疼谁。”

说完,盛父再次专心的救治起少年。

盛欢笑容甜蜜而欢快,娇娇道:“阿兄要是听到这句话,可要抱怨阿爹偏心了。”

盛家父女回到家之后,盛欢口中的阿兄盛煊,倒是没觉得自己阿爹偏心,只是见他们带了一名身受重伤的少年回来,甚是意外。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妹妹死活要将人带回来。

“囡囡莫不是……”盛煊欲言又止。

他在少年被抬进房时,曾细瞧过少年的姿容。

少年原本半边脸全是血,在盛欢细心的擦拭下,那张好看过分的容貌已清晰可见。

盛煊人高马大,模样亦极为英俊,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实在生得俊美绝伦,龙章凤姿。

若再给少年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说是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为过。

他这妹妹从小就喜欢模样长的好看的人,也不怪她只看一眼就吵着要将人救回来。

盛欢和盛煊两人的小感情,从小就比寻常人家的兄妹还要好,立马就听出了阿兄的未尽之语。

“才没有!”盛欢双颊微红,恼怒的瞪了阿兄一眼,“我就觉得将他扔到一旁,让他活活等死太可怜了。”

“我怎么可能只因为人长得好看,就吵着阿爹救人!”

盛欢羞赧的咬着嘴唇,软软糯糯的反驳着。

分明说的理直气壮,浑圆白嫩的耳根却悄然泛红。

盛父一回到家,就立刻让人去请大夫,如今大夫在房内救治少年,盛家兄妹俩在外头说着话。

盛煊狐疑的看着妹妹,似笑非笑:“是吗?”

“阿兄居然不相信囡囡。”盛欢瞪大眼,一副不敢置信的看着阿兄。

她哼哼两声,噘着嘴别过头去,一副‘我生气了,阿兄最好快来哄我,否则我真的不理你了’的模样。

盛欢从小被就是被盛父娇养宠大的,兄长盛煊亦极度宠溺她,事事以她为重为优先。

盛家父子可说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给了她,不让她受半点苦,将她养得极好。

兄妹吵架这种事,在盛家从来没有过,向来只有被宠得娇气又任性的小姑娘单方面不理人。

盛煊静静的看着妹妹几瞬,凤眼中闪烁着无奈又宠溺笑意,还真的乖乖靠过去,温声细语的哄起他们盛家被养得娇气极了的小姑娘。

盛欢也不是真的生气,她和阿兄感情极好,一听见阿兄温柔的哄起自己,立刻甜甜的笑了起来。

兄妹俩再次‘和好如初’。

少年伤得极重,再次醒来时已是近十日之后。

说是被盛家父女从鬼门关里给捡回来也不为过。

醒来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身月白色襦裙,美貌天仙的小姑娘。

盛欢当时就坐在榻旁,手肘抵在榻上,双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垂眸看着少年。

当少年撩开眼皮,与她四目相交,两人皆齐齐一愣。

他生了一双极好看的凤眸,狭长漂亮,如墨玉般的眼眸非常澄澈,长睫乌黑,鼻梁挺直。

少年昏迷不醒时盛欢就知道他长得好看,只是当他一睁眼,那浑然天成的清贵气质也随之透了出来。

这种年深日久蕴养出的气质,藏不住也骗不了人,盛欢此时虽仍懵懵懂懂,却也明白此人非富即贵,肯定家境优渥又自小被护得极好。

“你醒了?”盛欢笑了笑,“别乱动,我立刻去将药端来。”

眼前的小姑娘笑起来很甜,纯真无害,明媚动人。

少年虽然有些迷惑,什么也记不起来,却不自觉地跟着弯起了眼眸。

眉眼染上一层温柔笑意,少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么地纯粹,与多么地简单。

盛欢已经起身离开,并没有瞧见这个笑容。

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碗药。

“你能自己坐起来?”盛欢将药碗置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搀扶起他,在他背后塞了几个软枕。

“你后脑被破砸一个大洞,手臂跟腰腹还都受了伤,还是我喂你比较快。”

盛欢捧起碗,轻舀汤勺,笑盈盈道。

少年虽然脑袋一片空白,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可一般的常识却还是有的。

“男女授受不亲,不敢劳烦姑娘。”面对对自己笑得明媚如花,又生得倾城绝色的姑娘,少年俊美绝伦的五官不自觉地浮上浅浅的红,连忙推拒。

他伸手想接过药碗,盛欢却不肯给。

牵扯到伤口,少年吃痛了下,冷汗连连。

“你看,疼了吧,教你别乱动。”盛欢皱眉,小声嘟囔。

舀起一勺汤药,凑在他犹带病色的唇瓣,笑道:“喝。”

盛欢微微倾身,清甜淡雅的香味,萦绕少年鼻尖。

眼前女郎笑容甜美,揉杂着极致纯真的稚气,璀璨眩目,好看得几乎令人挪不开眼。

少年呼吸微窒,心跳莫名乱了一拍,乌羽般的长睫微微.轻.颤,眼帘半落。

仅管没了记忆,但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过的抗拒与羞耻感,依旧让他忍不住蜷缩起手指,绷紧神经。

盛欢见他迟迟不张口,不禁又凑近了他几分,朝他娇娇一笑,细声道:“这药虽然闻起来苦得很,但喝了药你的身子才会转好,才能跟以前一样健健康康。”

她从小到大最讨厌喝药,以前生病时阿爹和阿兄就是这么哄自己,她便有样学样,如此笑眼弯弯的哄着少年。

失忆的少年郎,腼腆又羞涩,即便一脸病容,仍旧清逸绝尘到了极致。

好看的紧。

两人靠得有些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少年的耳根慢慢染红一片。

她见他极为害羞,一副从未接触过女子,浓密纤长的眼睫不停乱.颤,不敢乱动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可爱,登时就起了逗弄之心。

“你不肯喝药,是讨厌我,还是觉得我是坏人?”

“我和阿爹行商的路上遇见了你,当时你受了极重的伤,我求了阿爹好久才将你带回来,可说费了极大的心力才将你救活。”

“你身上的药和绷带都是阿兄替你换的,昏迷不醒时也是阿兄扶着你,我喂你喝的药,只是他现在和阿爹出门了。”

“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别担心。”

盛欢故作难过的垂下眉眼,天生细软的嗓音,带着江南吴侬软语,因刻意委屈越显绵.软.酥柔,刮得少年耳膜一阵酥-麻。

且不说她本就生得好看,寻常仅是稍稍皱个眉便惹人心疼,如今故意扮委屈,泫然欲泣的表情,更是看得少年心头一紧,手足无措。

“没、没有。”他慌乱解释。

盛欢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没有就好,快点张嘴喝药,我手都酸了。”

汤勺再度往少年浅色的唇瓣压了压。

分明是她坚持自己要喂,这会儿倒是自己抱怨了起来。

不过这娇气又任性的抱怨倒也不惹人心烦,那娇甜软糯的嗓音,简直好听得人心都酥了半边。

这样极致惑人的嗓音,大概一辈子都听不腻。

少年撩起眼皮,静默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盛欢片刻,只觉得这姑娘笑起来极甜极好看,精致漂亮的眉眼全是不设防的天真与浪漫。

小姑娘细软酥甜的嗓音撞.入心扉,他不禁抬手捂住胸-口,只觉得自己心跳飞快,很不正常。

原本捏紧到微微泛白的手指缓缓松开,醒来时见到少女就莫名涌上心头的抗拒亦逐渐消散。

在盛欢的坚持与一再靠近下,退无可退的少年郎,终是被迫乖乖张口。

这药终是顺利的喂完。

盛欢开心的将药碗置到一旁,拿起干净的帕子,细心的替少年擦嘴。

她的确就如盛煊所说的那般,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少年姿貌过人,五官宛若仙人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长眉如远山,墨眸似沉水,精致非凡无可挑剔。

照顾这人,的确怀有一点小私心没错。

“好了,现在药也喝完了,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么?”盛欢道。

“你是哪里人,怎么会被人弄得一身都是伤,是被仇家追杀吗?”

“你……”

盛欢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见少年始终沉默不语,蹙眉嗔道:“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不回答?”

少年凝望她片刻,眸光流转,似在思索什么,半晌,朝她羞赧一笑,颊边浮起浅浅的梨涡。

“抱歉,我记不起来我的名字,”他满脸歉容,“之前姑娘说我脑袋被砸,兴许是这个关系,姑娘问的这些我如何也想不起来。”

盛欢霎时噤了声,朱唇轻抿,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清隽的少年郎,干净又好看,浅浅的一个笑,就此沦陷万劫不复。

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的模样果然也好看极了。

盛欢白净水嫩的芙蓉面,‘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那时的盛欢还不知道,为何自己一看他笑脸颊就热得厉害,心口怦怦直跳。

她咬了咬嘴唇,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少年离得太近,立刻坐回榻前原位,平复心绪。

半晌,盛欢若无其事,弯眸勾唇道:“有可能,我待会儿就去请大夫,可你总不能一直没名字,不如我先给你取个名。”

少年乖顺的点了点头,又是腼腆一笑,“好。”

盛欢毫无准备,完全没想到少年这么爱笑,心跳速度只增不减,耳廓燥热得厉害。

她倏地起身,拿起一旁的药碗掩盖自己的紧张,“我、我先将空碗拿去洗,你别乱跑,待会儿我就回来给你取名。”

盛欢终于知道什么叫祸水。

一个男子,生了那么一张比女子还要漂亮、还要好看的脸,就叫祸水。

步出房外之际,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床榻上的少年一眼。

少年后背轻轻靠着软枕,面色淡淡,侧脸线条走势漂亮。

温煦的日光透过层层迭迭的树叶与窗棂,洒在他身上,在侧脸打上了一层阴影,俊美的轮廓显得格外的冷冽锋利,带着说不出的强势气息。

不笑时看起来很冷漠,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优雅,令人不敢随意亲近。

可当少年察觉到她回头,再度朝她清浅一笑,原本环绕在他周身那股让人难以亲近的矜贵与冷意,骤然消失无踪。

似冰雪消融,骄阳破云;似清风明月,翩然温雅;似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少年明亮的双眸清澈如水,笑意如春。

让人忍不住地想随他勾起嘴角,跟着莞尔一笑。

盛欢突然知道该给他取什么名了。

“你等我回来!”她跟着笑了起来,眼中漾出如点点星光般的笑意,甜美而纯净。

床榻上的少年不由得看得愣了,心跳骤然加快,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忽然自心头淌过。

他虽想不起最重要的那段记忆,却隐隐记得自己以前似乎极度厌恶女子。

可方才离开的小姑娘,明知他身受重伤却一点也不担心惹上麻烦。

那单纯不设防与过于纯粹的笑容,将他糊记忆中的那种厌恶感逐渐冲淡。

少年垂眸,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忽地笑弯。

原本失去记忆的那些茫然、空白与不安,随着笑容逐渐淡去。

既来之则安之,总有一日他会想起一切。

晚上,盛家父子回来时,听见少年失去了记忆,又听见盛欢帮他取了名,就叫温君清,双双头疼了起来。

“囡囡,当初你答应过爹,人救活了就将他送走。”盛父一听女儿已经替人取好了名,就觉得自己当初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这个人气质不俗,想来非富即贵,当初身上还有着明显的刀伤,显然背景极其复杂,也不知仇家会不会找上门来。”

“女儿当初分明是说,养得健健康康。”

盛父哭笑不得,再度耐心的劝起自己女儿:“行,那到时养好了,也得将人送走,否则连了你该如何是好。”

“阿爹说的没错,就算他失去记忆,囡囡也不用替他取名,”盛煊点头附和,“取了名,将来要将人送走,你就会舍不得。”

盛欢好笑的睨了阿兄一眼,撒娇的看向阿爹,“温君清是我捡回来的小猫小狗吗?阿爹和阿兄开口、闭口就是将他要送走。”

盛父:“我倒情愿囡囡捡回来的是小猫小狗,那我肯定不会说要送走。”

“这么快就开始喊人家的新名字了?”盛煊看着一脸单纯的妹妹,又气又好笑。

盛欢瘪嘴:“不然要一直说他他他吗?”

“囡囡可以取简单的名字,阿一或阿二就好。”

盛欢听到盛煊取的名字,故作委屈的小模样登时就绷不住,大笑出声:“阿兄真当人家是小猫小狗啊?”

“我就决定叫他温君清,以后阿爹和阿兄也要这么喊他。”

盛欢看着兄长,美目微眯,一脸嫌弃:“阿兄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名字就给嫂子取,千万不能给你取。”

盛父闻言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盛煊也撑不住,跟着笑出声,满脸尽是无奈和宠溺。

霎时间盛家大厅欢笑不断,和乐融融。

盛父和盛煊到底没能争过盛欢。

盛欢看起来性子虽软,可一旦做了决定,就谁也不能阻拦,说什么也不会改变。

少年从此有了新的名字。

温君清。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在不久的将来,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两人对彼此一见钟情,进展快,虐男主,不虐我女儿,虐的时候会注明

最后还会写欢欢太子、裴牧的彩蛋,至于是什么内容我先卖个关子,反正绝对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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