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帝目光落在淑妃和秦氏二人身上,手指轻敲了两下膝盖, 沉声道:“秦氏妄图刺杀太子和太子妃, 罪大恶极,非死不能赎其罪, 自当秋后处决,至于淑妃……”

璟帝微微皱眉, 目光落在淑妃那张满脸无辜的脸上, 沉吟片刻道:“现在的证据确实不能证明淑妃跟此事有关, 不过主事官员已经在审问淑妃的两名贴身宫女和她宫里的护卫、太监,也许会审问出结果,稍等片刻,再做决定。”

秦氏虽然早已猜到自己的结局, 决定一己承担, 但是听到璟帝的判决, 还是忍不住吓得面无血色,腿软脚软。

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却不代表能够那么坦然的接受处斩的事,她茫然的抬头看向了她的女儿和相公。

九红豆捂着嘴哭了出来, 但是她不敢出声, 更不敢替她的母亲求情,只是低头偷偷的哭, 甚至没敢抬头看秦氏一眼。

九明行使劲的往旁边挪着,恨不能立刻跟秦氏划清界限,就怕璟帝一个怒火冲头, 将九家整个牵连,判他一个同流合污之罪。

秦氏收回目光,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九莺莺,目光除了仇恨之外,忍不住有些复杂。

九莺莺是她看着长大的,九莺莺曾经对她像母亲一样尊重爱护,如果她从一开始也真心对待九莺莺,而不是只想着陷害与污蔑,现在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她……是否太过贪心,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她人生中第一次开始忍不住怀疑,回忆过去的日子,她选择带着全家帮淑妃和贺怀瑾,就是为了可以有一个位高权重又富贵的未来,可是现在的她过得不好吗?

九家没有分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家里的女主人。

婆母明事理,从她嫁过来之后,就从来没有为难过她,甚至还有些放纵她。

相公虽然一无是处,只知道吃喝玩乐,但是有婆母管着,他也不敢欺负她,她顶多睁一只眼闭只眼,日子依旧过得无比舒服。

她的小叔子是护国大将军,有威望、有权势,对她这个嫂子极为尊重,她即使只依靠这个小叔子,也能够在外面横行,处处得人尊重。

她的两个女儿,是她悉心教导长大,有才情、有谋略,就算不能嫁给皇子,也能有个好的未来。

九莺莺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果她对九莺莺好,真的把九莺莺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那么她也许不用争夺什么,等九莺莺做了皇后那天,她依旧可以享受尊崇,要个一品夫人当一当。

她第一次反省自己,她是不是将自己手到擒来的那些幸福都推了出去,反而想换一个痴心妄念,落得了今日这样替人扛下所有罪名的结局。

她的眼睛里忍不住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来,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后悔了。

如果她本本份份的生活,少一些痴心妄想,也许就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她已经别无选择,她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注定跟刺杀储君的事脱不了干系,不如承担下所有罪名,给女儿搏一个好的将来。

她只能指望着九红豆一直往前走,可以走到她期盼的高度。

众人心思各异,宫殿里安静了一会儿,大家没有等太久,主事官员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他身着官服,掀开衣摆,躬身跪下道:“陛下,请恕臣无能,办事不力,淑怡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一问三不知,臣用刑严审也没有结果,他们当时都在屋外,对牛柏的事只知道大概的过程,详细情况谁都不了解,就连牛柏是怎么离开淑怡宫的,他们都不清楚。”

“唯一了解情况的那两名宫女,在被抓起来之后,就详细的讲述了牛柏轻薄淑妃娘娘的过程,她们还说了牛柏被抓和失踪的事。”

“她们说是她们被秦氏收买,所以偷偷将牛柏的事告诉了秦氏,她们还按照秦氏的命令,趁着深夜将牛柏绑出皇宫,交给秦氏处理,之后瞒骗淑妃娘娘,说她们已经将牛柏交给了宫里的惩戒院处理。”

九莺莺默默的听着,一颗心不断的下沉,这两名宫女的话,配合着秦氏刚才的话,正好是将淑妃彻底撇的一干二净。

淑妃成了那个一无所知,被欺上瞒下的单纯小白兔。

官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着道:“但是那两名宫女在交代完、按完指印之后,突然不约而同的咬舌自尽了,臣等还来不及追问详情,也没来得及审判真假,她们就已经没气了,如今死无对证,无法查验真实性了。”

“死了?”璟帝面色顿变,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绷地盯着他看。

那名官员又擦了擦额头上坠落的冷汗,讷讷的点头道:“是的,陛下。”

九莺莺面色彻底冷了下来,淑妃果然早有准备,只是她没想到淑妃竟然会做得如此之绝。

淑妃的两名贴身宫女跟了她多年,全都听她旨意做事,她们既然留下证据才去死,那么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翻供了。

她们死后,淑妃可以彻底安枕无忧,免除了后患,至于剩下的那些宫女和太监,他们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才没有交代什么,就算问了也白问。

九莺莺不甘心的咬唇,声音干涩的开口道:“那两名宫女若说的是实情,又何必畏罪自杀?”

淑妃想也不想,立即反驳道:“太子妃怎么张口胡言?谁知道她们为什么突然自杀,反正她们是罪有应得就行了呗,她们有可能是受不了接下来的严刑逼问,才咬舌自尽,她们也有可能是对牛柏的死感到内疚,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所以才选择以死赎罪,你凭什么说她们畏罪自杀是因为她们说的不是实情?”

九莺莺惊讶的看着她,那两名宫女才替她去死,她竟然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一口一个罪有应得,明明她才是最该罪有应得的那一个。

她还真是降低了无耻的下限。

跪在地上的官员听到她们的对话,沉重的叹息了一声,根据他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两名宫女的死必有问题,此案处处可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是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也无法查验了,只能任由淑妃在此兴风作浪。

他重重磕了一个头道:“陛下,是臣监管不力,才让犯人有机会自杀,请陛下重罚。”

璟帝目光阴沉的看向淑妃,他在帝位多年,他才是最会玩弄权术的那一个,他怎么会看不透淑妃的那点阴谋算计?淑妃如今分明就是看准了他们没有证据,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他的眸色沉了沉,阴晴不定的看着淑妃,心中犹豫不决。

他可以杀了淑妃,却不能不考虑贺怀瑾。

贺怀翎的腿如果一直无法康复,他真的能将皇位传给贺怀翎吗?贺怀瑾虽然不如贺怀翎,但他毕竟四肢健全,如果有一天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能让贺怀瑾有一个妄图刺杀太子的母亲吗?

他心中犹豫不决,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目光忍不住落在贺怀翎的腿上,若贺怀翎的腿没有受伤,就好了……

九莺莺不甘心的咬紧了下唇,淑妃和秦氏这次如此明目张胆的派人刺杀他们,还在将军府里行事,实在是胆大妄为,若这次没有受到严惩,她们下次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放火的手段和上辈子九红豆放火烧她闺房的手段如出一辙,她每每想起此事,心里的怒火就不断翻涌,她怎么能甘心看着她们逃避罪责,继续惹是生非。

贺怀翎抬眸看着九莺莺因为怒火更显生动漂亮的眉眼,忍不住神色温柔的轻轻一笑,他伸出手,轻轻挠了挠九莺莺的手心。

九莺莺正在气头上,躲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问:“干什么?”

贺怀翎勾唇,压低声音问:“气吗?”

“当然气。”九莺莺气呼呼的嘟着嘴,毫不犹豫的回道。

她看着淑妃那张有恃无恐的脸,就觉得心中怒火翻腾。

如果淑妃就此脱罪,牛柏岂不是白死了?被她害死的那些人命难道就不是命么。

昨夜,贺怀翎的双腿如果真的已经残废,如果他们没有跑出来,那么事情的真相难道就要就此埋没了吗?他们即使葬身火海,也要不明不白的死去,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就像前世的她一样,可怜又微不足道。

贺怀翎对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你叫一声好夫君,夫君就给你报仇。”

九莺莺一愣,惊喜的低头看向他,“你有办法?”

贺怀翎未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九莺莺:“……不许骗我!”

贺怀翎点头,看起来胸有成竹。

九莺莺纠结的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嚣张的淑妃,抿了抿干涩的唇。

她纠结片刻,凑到贺怀翎旁边,压低声音说:“好夫君……”

“有多好?”贺怀翎问。

“……”九莺莺晲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又凑过去一些,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说:“世上第一好。”

贺怀翎嘴角弯起,轻轻“嗯?”了一声。

九莺莺只得重复道:“夫君世上第一好。”

她忍不住目光期盼的看着贺怀翎。

清甜的声音丝丝柔柔的传入贺怀翎的耳畔,贺怀翎忍不住弯起一抹笑容,看着九莺莺明亮的眼睛,声音低沉的道:“不用世上第一好,为夫在莺莺心里永远是第一好就行了。”

九莺莺怔了怔,耳根发烫,脸颊无法抑制地飘上红润,不知道为什么心尖轻轻颤了一下。

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了一句“好”。

贺怀翎在九莺莺心里,永远是第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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