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翎眼睁睁的看着九莺莺迈着欢快的步子, 一溜烟地进了乾通当铺。

他的心情弥漫起一股难言的复杂, 他维持着掀开车帘的动作, 一动不动的盯着乾通当铺看。

过了一会儿, 九莺莺拿着银票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她一边数着银票一边上了马车, 手里的金钗已经不见了。

贺怀翎看着她手里的一张张银票, 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把金钗当了?”

九莺莺心情不错的点了点头,把银票折好放进钱袋里。

璟帝将来过世后, 皇位还不知道会是谁的, 她也不知道会被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去, 她还是早些做些准备,多留点银子傍身才是最重要的。

贺怀翎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己新娶的太子妃,他忽然有些同情淑妃。

不知道如果淑妃知道她送出去的金钗, 这么快就被换成了一张张银票,会是什么心情。

他看了一眼九莺莺头上的凤簪,忍不住有些担心它哪天也会变成金灿灿的金子,忍不住沉声道:“凤簪不许当, 缺银子就跟我说。”

九莺莺摸了下头上的凤簪,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她戴这支凤簪戴了两辈子, 早就戴出感情了,凤簪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她就算再穷, 也不会当掉的。

不过如果让她说这支凤簪究竟特别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点也不舍得将这支凤簪当掉。

再说了,凤簪是御赐之物也没办法当,她如果把凤簪当了,不用璟帝,贺怀翎第一个就不会饶她。

九莺莺想起贺怀翎刚才的话,忍不住提醒道:“太子殿下,您忘记自称‘孤’了。”

贺怀翎:“……”

……

九莺莺跟在贺怀翎身后,推着贺怀翎走进了东宫。

自从她刚才提醒贺怀翎的‘自称’问题后,这个小心眼的太子殿下就再也没有开口跟她说过一句话。

他们两个沉默的进了院子,抬起头便看到柳絮如和李菜花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呆在大厅里。

柳絮如像个山大王一样坐在椅子上,把受伤的那只脚架在对面的桌子上,单手捂着耳朵,眉头紧皱的盯着李菜花看。

李菜花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一个鸡毛掸子,比比划划的,大声说着什么。

九莺莺不由加快脚步,推着贺怀翎走进去,问:“你们在聊什么?”

“我跟她有什么可聊的。”柳絮如使劲翻了一个白眼,差点把眼睛翻过去。

李菜花看到九莺莺,眼睛一亮,立刻跑过来告状。

“太子妃!这位来路不明的柳姑娘,今天趁着你不在东宫的时候,派人去唤你带来的丫鬟和小厮们,让他们过来听她训话。”

“你才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凭什么听她的呀?所以我就没让大家过来,独自一个人来找柳小姐说道说道。”

李菜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憨笑了一声:“我这人话多,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所以说得久了点。”

柳絮如掏了掏耳朵,她的耳朵都快被李菜花的吼声震聋了,她简直不敢回忆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多久的折磨。

后悔,就很后悔。

九莺莺看了看柳絮如铁青的脸色,不由笑了笑,“柳姑娘不是武功高强么?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菜花拦在这里了?”

李菜花举起手里的鸡毛掸子晃了晃,“太子妃,她厉害,我的鸡毛掸子也不是吃素的!以前有些贱胚男人老趁着天黑偷偷往我家跑,都是被我用鸡毛掸子打出去的。”

柳絮如现在一看那个用刀随便碰一下就疯狂掉鸡毛的鸡毛掸子,脑袋就忍不住有点疼。

她默默叹气,她算是遇到克星了,也不知道九莺莺是从哪弄来李菜花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神奇人物。

九莺莺拿过李菜花手里的鸡毛掸子看了看,又晃掉了几根鸡毛。

她把鸡毛掸子还给李菜花,抬头对李菜花道:“等我让人多给你做了几根鸡毛掸子。”

柳絮如:“……”是她们飘了,还是她拿不动刀了。

柳絮如忽然心很累的也想知道璟帝是从哪里找到九莺莺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太子妃,这对主仆真真是京城里独一份的。

……贺怀翎也很想知道。

九莺莺在椅子上坐下,看向柳絮如问:“不知道柳姑娘想找我的奴婢和小厮们说什么?”

柳絮如想也不想便道:“他们既然已经被你带入了东宫,那么不管他们以前是谁的人,以后都是东宫里的人,我当然好好教教他们规矩,让他们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认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

柳絮如意有所指的继续道:“太子妃最好也在旁边听一下,我怕你哪天一不小心忘了自己的夫君是谁,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帮你加强一下记忆,让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千万别做出卖夫君的事。”

九莺莺知道她是想敲打一下她的人,免得这些人里夹杂着奸细,不过她嫁过来之前,早就将这些事打听清楚了,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细作混进来。

不过这些事,她当然不能告诉柳絮如和贺怀翎。

九莺莺挑了下眉道:“我的人我自会管教,不敢劳烦柳姑娘,至于我……”

她转头看向贺怀翎,笑盈盈的道:“我夫君这么好看,让人一见难忘,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夫君是谁?柳姑娘实在是多虑了。”

柳絮如和贺怀翎已经习惯了她没个正经的样子,连一句‘厚颜无耻’都懒得说了。

柳絮如刚才被李菜花用鸡毛掸子‘摩擦’了这么久,心里早就一肚子火,现在看九莺莺一脸开心的模样,不由更加郁闷。

她的眸子动了动,忽然在贺怀翎的轮椅面前蹲下。

贺怀翎一看她的表情,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柳絮如回忆了一下以前柳家小妾们是怎么讨好她爹的,有样学样的掐着嗓子道:“殿下,让絮如给你捶捶腿吧,絮如想给你捶腿。”

她说完之后,自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鸡皮疙瘩瞬间爬了起来。

贺怀翎和九莺莺同时打了一个激灵,一言难尽的看向她,就连李菜花手里的鸡毛掸子都飘飘扬扬的落了几根鸡毛。

柳絮如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给贺怀翎捶了几下腿。

贺怀翎推开她的手,身体僵硬的道:“不必了。”

柳絮如摇了摇头,继续给贺怀翎捶着腿,“殿下,你不用心疼我,我不累的。”

贺怀翎:“……”我不心疼你,我心疼的是我的腿。

这是腿,不是你平时练功用的木桩,会疼。

柳絮如对贺怀翎控诉的目光视若无睹,继续掐着嗓子说:“殿下,你昨天让人给我送来的红豆糕,我很是喜爱,我平时食量小,能吃两个就不错了,昨天那些红豆糕因为是你送来的,我一口气吃着三个。”

贺怀翎:“……”他怎么不记得他让人送过红豆糕?

九莺莺:“……”您那一顿能吃三碗饭的食量还算小?

柳絮如顿了顿,又道:“殿下,我那日去买布料,本来想亲手给你做几身锦袍,没想到正好遇到太子妃,被太子妃把那些布料都抢了去,不过好在你怜爱我,给我送来了极其珍贵的蜀锦。”

九莺莺:“……”醒醒,您看看您腰间的刀,再好好想想您会拿针吗?

贺怀翎听到‘怜爱’两个字,就听不下去,他推着轮椅就想走,被柳絮如一把拽住椅背,不让他走,还威胁的瞪了他一眼。

柳絮如不习惯掐着嗓子说话,说了这么久,嗓子忍不住有些痒。

她咳嗽了两声,才继续掐着嗓子道:“殿下,等我用那些蜀锦,亲自给你绣几件锦衣,到时候让你天天贴身穿着,就像我陪在你身边一样,这样的话,你就算躺在太子妃的身边,身上也穿着我给你绣的衣服,让你偶尔也能想起我。”

贺怀翎:“……”想起你会做噩梦的。

他垂眸,无声的看了一眼柳絮如拿惯了刀枪的手,她的指腹上附着一层成年累积的老茧,如果在蜀锦上摸一下,估计能把蜀锦摸出一道口子。

柳絮如无视他的目光,再接再厉的道:“殿下,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亲手下厨给你做,你看龙井虾仁、青蔬白果、酒酿元宵怎么样?我记得你最喜欢桃花酿,我也给你准备好了,你还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九莺莺撑着下巴,冷眼看着她表演,看到尽兴的地方,还怡然自得的抓了一把蜜饯,拿在手里偶尔吃一个,这些蜜饯甜而不腻,她不自觉吃的停不下来。

柳絮如演得起劲儿,她以为九莺莺早就已经气得火冒三丈,回头想欣赏一下九莺莺愤怒模样。

结果,她转过身就看到九莺莺嘴里吃着蜜饯,眼睛里满是揶揄,不但看的十分欢乐,似乎还吃的津津有味。

柳絮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九莺莺无辜的耸了耸肩,看了看贺怀翎的腿,又看了看柳絮如搭在贺怀翎腿上的手,忽然觉得自己像进了戏台。

她闲着无聊,在心里给大家的演技稍微评估了一下。

贺怀翎装瘸装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演技勉强过关。

柳絮如装贺怀翎的情人,虽然装得不像,但是大家绝对能看的到柳絮如顽强的努力精神,所以也算不错。

至于她,明明知道他们一个腿瘸是假,一个真实身份是小姨母,还能在这里若无其事的看着他们演戏,说起来她的演技应该也可以。

她最后的结论是,多些真诚,少些套路,你好我好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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