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杜凯已经很久没回海大这处房子了。

上次回来还是过年的时候, 是杜伟亮主动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吃饭。他却跟杜伟亮在饭桌上吵了一架,就摔门走了。

因为这事, 杜凯一直磨蹭不愿意上楼。

刘安慧烦了, 自己带乐乐上去了。

等杜凯跟着后面上去,刘安慧已经带着乐乐坐在了客厅里。他的小妈,也就是杜伟亮的学生赵娜, 正挺着肚子和刘安慧说话。

“杜凯回来了, 我这就给你爸打电话,他最近一直念叨着你呢。”赵娜年轻的脸上都是笑。这个女孩年轻貌美, 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再加上又怀了孕,让她看起来气色很好,也比以前胖了许多。

看见杜凯进来, 她就挺着肚子站了起来。

因为她扶着腰的动作,让她的肚子看起来十分扎眼。而她的热情,在杜凯眼里全是虚伪。

没办法,两人的立场注定是敌对的,因此杜凯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就好像之前这话,刘安慧进来的时候没说,非要等着他来了说。这是在表现什么呢?对了, 以前那个一直给杜家做饭的阿姨又请回来了,现在就给赵娜做饭。杜凯回来的几次,看见阿姨和赵娜很好, 反正比跟他妈一起时话多。

阿姨还仗着在杜家待得年头长,曾私下偷偷劝过杜凯,说赵娜人挺不错的,让他别跟他爸闹。

彼时杜凯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这种话,现在也听不进去,就满脸不耐烦让阿姨别多管闲事。后来这事被杜伟亮知道了,专门拿来训过杜凯,以至于父子俩又大吵一架。

“阿姨,你看家里菜够么,不够再去买一些,多做点杜凯喜欢吃的。我记得老杜说杜凯喜欢吃……”

赵娜挺着肚子,里里外外的张罗着,又是让阿姨准备菜,又是拿水果零食给乐乐,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这些东西都是你爸买的,我这肚子大了,去趟超市也不方便,阿姨买的我不喜欢吃,老杜每次回来就会带一些……”

杜伟亮接到电话就往回赶,生怕杜凯和赵娜起争执。进门时刚好看见这一幕,又见儿子儿媳孙女,都老老实实坐在沙发里看电视。重点是杜凯,他不禁松了口气。

这四年多的时间里,让杜伟亮老了许多。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好多道,不过头发却乌黑的,一看就是染过了。

以前杜伟亮可从来不注重这些,可能因为娶了个小妻子,就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老。这是杜凯心里的想法,为此他心里有些激愤,却没有带上脸。

他今天是来要房子,不是来吵架。

杜伟亮去换了身衣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不善言辞,杜凯和刘安慧是不知道说什么,整个客厅里就回旋着赵娜的声音。

一会儿说句这,一会儿说句那,她似乎也是个喜欢孩子的,一直拉着乐乐说话,给她放动画片,还给她零食吃。

可轮到叫人时,乐乐却叫了阿姨。

这句阿姨让所有人都很尴尬,最后还是杜伟亮说了句,不能叫阿姨,要叫奶奶。

杜凯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刘安慧忙从中说话:“乐乐,看你那小手脏的,妈妈带你去洗洗。”

她带着乐乐离开了,暂时把这茬揭了过去。等从卫生间里出来,看杜凯还好端端的坐在那儿,她心里松了口气,开始主动找杜伟亮说话。

就说乐乐,杜伟亮也爱听。

毕竟就这一个孙女,怎么可能不喜欢。

说着说着,刘安慧就绕到乐乐现在大了的事上,说幼儿园的老师怎么夸乐乐,又说现在教育孩子跟以前不一样了,老师建议让乐乐跟他们分房睡,说这样可以培养孩子的独立性。

当初,杜凯带着刘安慧搬出来,是为了方便有人帮忙带孩子,也是表明立场不赞同蔡悦和杜伟亮离婚。谁知被赵娜趁虚而入,因为杜伟亮再婚的事,杜凯又跟他大吵一架,更不可能搬回来。

静安那套老房子,虽然值钱,却是老破小。只有两个卧室,一间蔡悦住着,乐乐还怎么和爸爸妈妈分房睡。

这是来要房子了。

“要不,你跟杜凯乐乐搬回来住,家里这么大,空了好几个房间。”杜伟亮说。

刘安慧的脸僵了一下,小声说:“搬回来住,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自然是因为赵娜啊。杜凯和赵娜同一个屋檐下,这不是想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

“当初新区那套房子,本来就是买给我结婚用的,我们就不搬回来了,去那套房子住。”

赵娜插话:“那套房子出租着,跟租户签了好几年的合同呢,现在海市租房贵,一年大几万呢。”

“我跟我爸说话,关你什么事!”杜凯忍不住吼。

赵娜被吓得一瑟缩,脸色顿时变了,哆嗦着站起来,眼泪也出来了,跑回卧室。

“她也没说错,你跟她吼什么。”

“她算个什么东西,让乐乐叫她奶奶,谁家有这么年轻的奶奶,你不嫌丢人,我嫌!还有那是我的婚房,租不租是我的事,现在你们把婚房租出去,租金你们收着,你收也就算了,肯定是她收,她算什么东西,把我婚房往外租!”

杜伟亮气得浑身直发抖:“她再年轻,也是你爸的妻子,你的小妈。你妈怎么把你教成了这样!”

“我妈把我教成什么样,你从小也没管过我,你有什么资格我说我妈怎么教的。她就算教的再不好,她教了,你教过了吗?”杜凯梗着脖子说,样子有点吓人。

乐乐哇的一声吓哭了,刘安慧忙把女儿抱进怀里,低声哄着她。

杜伟亮的脸涨成了红色,脸皮和整个人都在颤抖,真让人觉得他会不会顷刻就要爆掉。赵娜站在卧室里往外望,见杜伟亮脸色不对,就赶紧走了出来。

“你爸有心脏病,你跟他吵什么啊。”她扶着杜伟亮,手忙脚乱从他衣服兜里掏药瓶。

“关你什么事。”

杜伟亮捂着胸口:“滚!你给我滚!以后别回来了,你回来除了气我,还能干什么!”

“不回来就不回来了,你当我稀罕。”杜凯甩脸就走了。

刘安慧匆匆说了句,爸你别跟他见识,就抱着乐乐追了上去。

……

赵娜大着肚子扶不住杜伟亮,就叫阿姨帮忙。

两个人把杜伟亮扶到床上,又拿了药给他吃,杜伟亮才好了一些。

阿姨出去了,赵娜哭着和杜伟亮说:“就不提我了,谁叫我是后来的,可他这么故意气你,你别说我挑拨离间,我就觉得杜凯不对。”

杜伟亮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这么久不来,我给他打了几次电话让他回来吃饭,他都挂我电话。这么突然回来了,要说没人在后面指挥,我是不信的。老杜,不如你就把那套房子还给蔡老师吧。”

这个还字,让杜伟亮情绪又激动起来。

当初他和蔡悦离婚,本就是含着激愤,会把静安的老房子给蔡悦,也是因为知道刘家人难缠,不想跟他们有牵扯。新区那套新房确实是留给杜凯的,可时过境迁,人的心总会变。

之前蔡悦一直试图想干涉他的生活,后来见他结了婚,就在学校里四处说他的私事。尤其是赵娜,因此受了很多委屈,和外人的指指点点。

这些杜伟亮都知道,但他不想跟蔡悦计较,也是觉得自己多多少少都有些对不起她。这次赵娜怀孕后,就说那边肯定要生事,不过她一定不会和对方计较的,果然事情就来了。

蔡悦这个女人太可恶,自己不出面,就指挥着杜凯跟他闹。

“离婚的时候,已经分了她一套房,她还来跟我闹什么!”

赵娜低着头,有些委屈说:“说我不计较,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们现在已经结了婚。可老杜,我怀着孕,我还想等孩子出世,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生活。他们现在闹成这样,我宁愿房子不要了,也要一份安宁,实在受不了。”

“放心,我还活着,他们能闹出什么样,总不能把天给捅破了。”

“可……”

“行了,不说这个,让我休息会儿。”

杜凯阴着脸回到家,谁也没跟说话,就进了卧室。

王美琴和蔡悦都出来了,看着刘安慧。

“怎么了?”

“别提,那个小妖精道行深着,见人一脸笑,说出来的话和干出来的事,却太气人。这不,杜凯又被她气得和爸吵了起来。”

“怎么说?”蔡悦寒着脸问。

“她们把我跟杜凯的新房拿出去租,我好不容易借着乐乐大了,要跟爸爸妈妈分房睡,提了这件事,那女的就说房子租出去,签了好几年的合同,每年租金大几万,舍不得那点钱。”

“那就是说事儿没谈成了?”王美琴插话。

刘安慧无奈地点点头,又跟蔡悦说:“妈,你也说说杜凯,他这脾气要改,每次都是还没说上话,他就炸了。他要是炸了有用也行,关键哪次不是如了那女人的愿,指不定这会儿正和爸编排我们呢。”

可杜凯生气却是有原因的,换谁谁不气呢。

蔡悦只要一想到那小贱货和老杜合着伙挤兑杜凯,就恨得咬牙切齿。

那小贱货的手段,她可是体会过,好一朵美丽的大白莲,人前装可怜,背后没少四处败坏她名声。

“我出去一趟。”

她回房拿了包,就出门了。王美琴和刘安慧面面相觑一番,刘安慧唉了口气,去了卧室。

……

等蔡悦到时,杜伟亮刚好了一点,阿姨也把饭做好了,他和赵娜打算吃午饭。

碗刚端上,就有人敲门。

阿姨去开门,蔡悦一把将她推开,就闯了进来。

“好你个杜伟亮,你把小凯的婚房拿出去租,说都不跟我们说一声。说,是不是这个小贱人出的主意?”

换成以前,蔡悦可说不出这种话,这不是和王美琴处久了。每次总是她被气得暴跳如雷,吃亏上当多了,人总是要学点东西傍身。

“你干什么蔡悦?”

“我干什么?”蔡悦本就是含着怒来,急于发泄,骂人太不解恨,她眼睛落在放桌上。想起儿子被挤兑回去,这对狗男女却吃上了,怒在火中烧,抄起桌上的盘子,就往地上砸。

听着这悦耳清脆的声音,还有赵娜不可思议的尖叫声,及杜伟亮气急败坏的恼怒声,蔡悦从未有过的爽快。

都是贱人!都是贱人!

她噼里啪啦一顿砸,满地狼藉。

阿姨劝都没劝住,又不敢拦,怕伤到自己。

都怕被伤了,所以看着她砸,蔡悦突然有了一种‘王美琴式’的爽感。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她什么也没有了。

“我告诉你杜伟亮,你娶小贱人跟我没关系,但你亏待我儿子就跟我有关系!”

“蔡悦,你到底还要不要脸面?”

“你说我不要脸?不要脸就不要脸吧!你要脸吗?你有脸吗?呸,就你们这对狗男女,是世上最不要脸的人,亏我之前还心里愧疚,什么都不说就跟你离婚了,当我不知道你们这对臭不要脸的,早就搞在了一起,就等着我退位让贤呢,别人都跟我说了!”

赵娜的脸色都变了,捂着肚子哎哟地叫起疼来,杜伟亮本来还想和蔡悦吵,也顾不得这事了。

蔡悦噙着冷笑:“我蠢我傻,我上了你们的当,我后悔不了。不过今天话就放在这儿,该给杜凯的不给,我以后天天来跟你闹,家里闹不了,我们就去学校里闹。”

杜伟亮被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去摸胸口,赵娜也不装肚子疼了,赶紧去扶他。

蔡悦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就甩脸走人了。

……

没等蔡悦来天天和杜伟亮闹,也不过来了两趟,杜伟亮自己就受不了了。

本来赵娜还一口一个不如把房子还给蔡老师,就求她别闹了,突然杜伟亮就答应了。

她傻了。

事实上并不难猜测杜伟亮的心态,蔡悦是他前妻,两人生活了大半辈子,如果蔡悦真泼下脸不要,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杜伟亮还没退休,在学术圈里还算是个有名的人物,经不起这么闹,除非他也不要脸了。

杜伟亮可能不要脸吗?像他们这样的人,把脸看得比命还重。

而赵娜以为的一招鲜吃遍天,注定落空。

“娜娜,你说得对,东西给他们,我们只求安宁。我有心脏病,你马上就要生了,实在经不起这么闹,我这就给杜凯打电话,让他来拿钥匙。”

“可……”

“怎么,难道你舍不得房子?可蔡悦闹成这样,这房子本来就是要给杜凯的。”

“不是,那、那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怎么办?”赵娜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们的孩子出生了,肯定跟我们住在一起。”

问题是,你死了怎么办?

可这话不能说,上了年纪的人都忌讳死亡,尤其杜伟亮有心脏病。他还能活多久,五年,还是十年?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找一个老头子,难道真是为了爱情?

也许,这是一个伪命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呃,小蔡同志爆发了。

憋了几年,多亏王美琴同志教导有方,^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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