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那鹰隼全身被覆着深黑色的羽毛, 鹰喙如钩,圆圆的小眼睛在日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神态桀骜, 透着一股子盛气凌人的意味,甚是警惕,若是此时有人敢碰它, 怕是要被啄个对穿。

洛婵往后退了一步, 却见迟长青抬手去摸那鹰隼的羽毛,它竟像是十分受用一般,毫不反抗,甚至还扑扇了一下翅膀,自喉头发出细微的声音。

洛婵颇感惊奇地望着它,迟长青笑起来, 解释道:“它叫吴钩,原是我在北漠捡到的,那会还是一只幼鹰。”

他说着,将手臂上的鹰隼递过来, 道:“你要摸一摸它么?”

洛婵有些怕,又有些新奇,犹豫之后还是摇摇头,但眼里的好奇是做不得假, 迟长青失笑,索性抓着她的手,送过去轻拂吴钩的脊背, 它扭过头,像是对那只雪白柔软的手产生了几分兴趣,低头要啄一下。

洛婵吓了一跳,连忙要缩回手,迟长青反手就是一指头,弹开了它的鹰喙,吴钩不满地叫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不敢再乱动。

迟长青牵起洛婵的手,进了禅房,取来纸笔,草草写了几行字,然后卷起来,塞进了一个小竹管里,滴了些蜡,封好之后,绑在了鹰隼的爪子上,尔后摸了摸它的羽毛,吹了一声口哨,鹰隼便倏然展翅,自窗口飞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间。

洛婵问道:你在送信么?

“是,”迟长青将她拥在怀里,亲昵地吻了吻小哑巴的发顶,如同无声的安抚,低声道:“不是担心二兄么?我传信给从前的下属,让他们帮忙打听消息。”

洛婵抵着他的肩,细白的手指在他掌心写画着:谢谢你。

迟长青忍不住失笑,故意道:“就只有一句谢谢么?”

洛婵自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面上微热,但还是抬起头来,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深邃眼眸,她鼓起勇气,略略踮起脚尖,凑过去亲了一下,她鲜少这样主动,准头不太够,这一下就亲到了迟长青的鼻尖,发出啾的一声。

迟长青险些笑出声来,索性俯身抱起他的小哑巴,低头亲了亲她,声音带笑,宠溺道:“你怎么这样可爱?”

洛婵嗔了他一眼,挣扎着跳下来,在他手心写道:佛门之地,不可如此。

迟长青心中顿时有些遗憾,这样一来,不可做的事情就多了去了。

……

洛淮之回府已是很晚了,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疲惫,脸色亦有些苍白,老管家惊道:“大公子,您这是哪里不舒服么?老奴去派人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老大夫被请了过来,连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上,就给洛淮之诊脉,诊了半晌,才战战兢兢问道:“大、大人今日可吃了些什么东西?”

洛淮之的表情十分平静,答道:“一杯掺了毒的酒。”

老大夫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额上渗出些汗意来,勉强保持镇静,咳了一声才问道:“大人知道是何毒药?”

洛淮之想了想,才道:“不知,不过想来毒性并非十分剧烈。”

老大夫行医几十年,从没见过用如此淡定的语气说自己服了毒药的病人,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末了半天憋出一句话,道:“那老朽给您开一副解毒的方子,先吃一吃。”

洛淮之颔首,道:“好,多谢你。”

老大夫连连摆手:“不、不必了。”

开过方子,下人就将老大夫送出去了,老管家连忙安排人张罗着熬药,等到解毒的汤药熬出来,他亲自端去书房,此时已是深夜时分了,老管家意外地看见书房门口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显然正在等候,是晚娘,那个长得与小小姐相像的女子。

老管家虽然不喜欢她,但到底也不能当做没看见,遂走过去问道:“这么晚了,姑娘为何在此处?”

晚娘见了他,连忙道:“妾身听说大人回来了,身体似有不适,想前来探望。”

老管家皱了皱眉头,摇首道:“公子今日很累了,你明日再来吧。”

他说完就要走,晚娘忙跟上来一步,道:“可明日妾身就要被送走了,管家,您帮妾身求一求公子吧。”

闻言,老管家顿时沉了脸色,道:“公子决定的事情,我们下人岂能置喙?如今府里都是公子说了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便您是从宫里来的也一样,姑娘还是快离去吧。”

他说完,便径自端着药入了书房,室内只点了一盏书灯,不甚明亮,昏黄的光晕投落在书案旁,洛淮之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信函,正在走神。

老管家绝口不提书房门口的事情,只轻手轻脚地把汤药放在桌上,唤道:“大公子,该吃药了。”

洛淮之嗯了一声,将信函扔下,端起药碗来一饮而尽,放下碗,才主动问道:“方才我听见门口有人声,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才道:“是那听梅轩的晚姑娘,听说公子病了,想前来探望,只是老奴怕公子累,自作主张让她明日再来。”

洛淮之想了想,道:“你让她进来吧。”

闻言,老管家忙不迭道:“是,老奴这就去。”

他退出了书房,不多时,门再次被叩响,洛淮之随手拨了拨书灯的光,室内变得明亮了些,他才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人果然是晚娘,她在门口走了一步,就不动了,洛淮之将灯罩放了回去,抬眸看向她,道:“怎么了?”

灯火明灭,在他的脸上投落下些影子,洛淮之坐在那里,大半个身影淹没在暗处,晚娘竟有些怕他,踌躇着往前迈了一步,在书案前停下,洛淮之平平看向她,道:“听德叔说,你想见我,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晚娘嗫嚅了一下嘴唇,不知为何,这位御史中丞看起来这样文弱,甚至称得上斯文有礼,但是她心里一直怕得很,只要面对他,她就仿佛浑身上下被看穿了一样,任何秘密都无处可藏。

她硬着头皮道:“妾、妾身听闻大人身体不适,特来探望,不知……不知大人如何了?”

洛淮之微微笑了一下,答道:“无事,只是觉得有些头痛,已请大夫看过了。”

他说完,晚娘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叩首哀道:“求大人别送妾身走!”

洛淮之手中拿着一卷书,只是望着她不语,晚娘低泣起来,道:“妾身自被赐给大人,便已是大人的人了,若是再被送走,叫妾身如何自处?”

洛淮之微笑道:“只是送你去别庄小住一段时日罢了。”

晚娘蹙着黛眉,眼眶通红地望向他,哀哀求道:“妾身待大人之心,可鉴日月,纵是被轻弃,亦不能休,若大人决意如此,妾身宁死!”

她说着,便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脖颈处,力道不小,尖锐的簪子一下就刺破了如玉的肌肤,鲜血蜿蜒而下。

洛淮之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沉默片刻,将手中的书卷放在桌案上,问道:“你已想清楚了?”

晚娘眸中含泪,道:“是,妾身不愿意离府。”

洛淮之再次微笑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吧。”

他说:“日后再不要后悔。”

男子的眸光意味不明,在烛光下显得晦暗,晚娘看了心惊不已,她生出了几分怯意,张了张口,却又不敢反悔,事到如今,她已然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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