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洛泽之看迟长青就像是在看什么极度危险的人物, 恨不得现在拉起洛婵就走,迟长青被他那般打量, 叹了一口气,道:“我与婵儿如今已结为夫妻——”

“什么夫妻!”洛泽之生硬地打断他, 恼怒道:“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 你结的哪门子夫妻?”

他差点指着迟长青的鼻子说,你就是拣了个便宜!

迟长青的表情一沉,虽然知道要让着婵儿的二兄, 但这种事情上, 他是绝不想退步的, 遂十分肯定地道:“拜过天地,祭过祖宗,婵儿她就是我迟长青的发妻, 即便二兄不同意, 这件事情也已经确确实实发生过了,除非要我写休书或是和离书。”

他说着, 又看向洛婵, 道:“不过, 我是绝不会写的。”

洛泽之的俊脸登时就绿了, 看得出他几欲拔剑, 但是碍于洛婵在一侧,只好忍下,用力咬着牙关, 狠狠地瞪迟长青,若是眼神能杀人,说不得迟长青早已被他大卸八块了。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时,洛婵轻轻拉了拉自家兄长的衣袖,在他手心里写道:二兄,我饿了。

洛泽之一看,下意识道:“那先用膳。”

膳呢?

他四顾之下,发现竟然还得依仗迟长青做,顿时憋屈无比,然而洛二公子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自然是从未进过庖厨的,但如今见迟将军熟练的切菜姿势,心里又开始比较起来,总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比不上迟长青这个认知,让洛泽之既恼火又焦躁,思来想去,唤来随从,吩咐道:“骑快马去镇上,买一桌饭食来,要快。”

那两名随从原本在悄悄围观迟长青做菜,听了这命令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又要去镇上买?

洛泽之见他们不动,恼怒骂道:“都聋了吗?听不懂人话?”

两名随从忙不迭奉命去了,洛婵不赞同地对洛泽之道:二兄,我们不是已经在做菜了么,何必浪费这银钱?

洛泽之下巴一抬,瞟了迟长青一眼,对她道:“无妨,哥哥有钱。”

迟长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菜刀把砧板切得咚咚响,心里默默地背诵起兵书来。

迟长青做菜,洛婵就在旁边看着,是不是递个碗,送个水,叫洛泽之看得很是扎眼,但是他不愿意训斥自家妹妹,并且莫名坚信阿婵就是被迟长青这家伙给蒙骗了。

总之洛婵不走,洛泽之就不走,生怕迟长青占了妹妹的便宜,索性搬了椅子进来,大马金刀地坐在灶屋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迟长青,那架势但凡对方有半点异动,他就会在第一时间蹦起来,抢回他家阿婵。

到了要下锅炒菜的时候,照例是迟长青生起了火,洛婵蹲在灶台前,往里面加柴枝,洛泽之一看,哪里肯让妹妹干活,立即劝道:“阿婵,小心被划伤手。”

洛婵拿着柴枝在地上写:可是要烧火呀。

洛泽之便接过柴枝,道:“你到旁边坐着去,我来。”

洛婵想了想,倒是没拒绝,看自家哥哥添柴,洛二公子哪里做过这种活计?但他觉得不难,不就是往灶里塞柴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迟长青会的,他怎么能不会?

洛泽之把柴枝一股脑塞了满满一灶膛,不多时,里头就冒出了浓浓的青烟,锅里的菜都不响了,迟长青顿时默然,无奈地与洛婵对视了一眼。

洛泽之被烟呛得剧烈咳嗽着,听见迟长青轻咳一声,忍笑道:“二兄不如去院子里坐坐?”

他自然是听出来了对方的语气,抬起头狠狠瞪了迟长青一眼,拉起洛婵出了灶屋,迟长青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尊大佛可算是走了。

院子里,洛泽之有心想询问洛婵一些事情,可又觉得不妥,阿婵毕竟是女孩子,他一个做兄长的,哪些能问,哪些不能问,自然是有数的,踌躇来踌躇去,心里头明明急得冒火了,嘴里却仍旧只能翻来覆去问,迟长青有没有欺负你?

洛婵有些疑惑,但是知道兄长爱护自己,便答道:没有,夫君对阿婵很好。

洛泽之瞪着自己的手心,恨不得去洗洗手,把夫君那两个字给洗掉。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怎么能接受自家妹妹真的嫁给了宿敌的这个事实,当然,是单方面的宿敌。

洛泽之心里咬牙切齿着,洛婵自然看出来兄长的不悦,又写道:二兄不喜欢阿婵的夫君么?

洛泽之勉力笑笑,不想让妹妹为难,解释道:“这……这却没有,只是……只是哥哥怕你吃了亏去,再说了,他人品如何,哥哥也还不知道呢。”

他说着,伸手抚了抚洛婵的头发,眼神沉沉,道:“哥哥只是担心罢了,从前爹想让你嫁给雍王殿下,我也并不看好,还与他争执过几次,如今看来……”

说到这里洛泽之倏然住了口,觉得有些不妥,只好又重复一遍,道:“哥哥只是怕你吃亏。”

洛婵便答:阿婵懂的,二兄不要担心,大将军很好。

她写得认真,洛泽之看着自家妹妹的发顶,心里不知怎么酸溜溜的,五味杂陈,阿婵眼看是真喜欢上了迟长青这厮,他自是不愿意使她为难的,可一想到全家辛辛苦苦,精心呵护的白菜好容易长这么大了,一不留神就被猪拱了,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

洛泽之不想在妹妹面前当恶人,忽而转念一想,大兄说不定也不同意这一桩婚事,这迟长青借着假死遁出京师,他们此行回京,他大概也是不敢追的,这一来二去,分居两地,阿婵说不定哪天就不喜欢他了呢?到时候再写一纸休书,啊不,和离书,简直绝妙。

洛泽之险些给自己鼓起掌来,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洛婵对自家兄长这些想法自然是一无所知,但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好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些时候,那两名随从镇子上回来,抬了一个食盒,打开来里面都是些做好的菜饭,洛泽之又指挥他们摆放碗筷,正在这时,迟长青的菜也做好了,洛婵帮忙端上了桌,然而一比较,洛泽之顿时就黑了脸。

怎么看起来迟长青做的菜卖相更好?

他自觉又输了一筹,心里有气只好往两个随从身上撒,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连个菜饭都不会买云云,要你们何用?猪都比你们有脑子。

两名随从十分委屈,不是,二公子您一路上奔波赶路,吃得也都是些寻常饭食啊,连白水豆腐都能吃下去,怎么这时候偏偏讲究起来了?

因着洛泽之来了,迟长青做了好几个菜,一碗酸笋鱼干,一碟醋搂黄芽菜,一盘青韭炒鸡蛋,还有一碟素菜一个汤,再加上洛泽之派人买的那些,一桌子险些摆不下了。

洛泽之勉勉强强地入了座,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操起筷子先去夹鱼,却不曾想与另一双筷子不期而遇,同时夹到了一块鱼干,洛泽之不动,抬起眼去看,迟长青抽了抽嘴角,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吟吟道:“二兄先请。”

他收回筷子,不去看洛泽之瞬间铁青的脸,心情甚好地另夹起一块鱼,挑干净了大刺,送到洛婵的碗里,轻声道:“小心些,别被刺卡住了。”

洛婵乖乖点头,下一刻,另一双筷子也送了一块鱼过来,洛泽之道:“阿婵,吃这个鱼肚肉,没刺的。”

洛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迟长青,思索了片刻之后,夹了一筷子青韭鸡蛋给洛泽之,又夹了一筷子醋搂黄芽菜给迟长青,然后举着筷子笑了,眉眼微弯,如天上的娟娟新月一般,分外好看。

有了洛婵的安抚,这一顿饭到底是有惊无险地用完了,洛泽之才放下筷子,便问道:“阿婵现在随我启程么?”

洛婵还没回答,迟长青便先道:“婵儿午后要小睡一个时辰。”

闻言,洛泽之道了一声好,竟难得没有再说什么,洛婵有些忧心地望望两人,现在哪里睡得着?她在的时候两人都在争锋相对,等她一走,以她二兄那个脾气,还不得打起来?

迟长青见她不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索性起身道:“我陪你去。”

洛泽之的眼皮子一跳,下意识道:“阿婵睡觉,你去做什么?”

迟长青挑眉,他是看出来了,这位小舅子是刻意要与他过不去,遂索性道:“婵儿睡不着,我陪她说说话。”

说个屁的话!你分明是有所企图!

洛泽之险些就要骂出来了,但是他顾及到妹妹的感受,硬生生忍下来了,语气生硬地道:“睡觉就睡觉,说话岂不是更睡不着了?”

迟长青道:“我给她吹吹小曲,她就能睡得着了,以前都是这般的。”

闻言,洛泽之脑门上的青筋直跳,在濒临崩断的边缘来回拉扯,在他看来,迟长青这句话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就在他想爆发的时候,院门忽然被叩响了,一个人探头进来,迟疑问道:“敢问……谁叫迟长青?”

迟长青下意识道:“我便是,有什么事吗?”

那人忙道:“小人是驿行的差人,今儿有一封信,是给您的。”

他说着,双手将那信奉上,迟长青心里想着,或许是陈思远送来的,撕开信封一看,里面只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条,上面用墨字写着:予洛泽之。

迟长青一怔,惊疑不定地将那张纸条转递给洛泽之,洛泽之一头雾水,没好气道:“给我做什——”

话未说完,他就看见那纸条上的字,字体清瘦,颇具风骨,熟悉得很,正是他大兄洛淮之的笔迹,洛泽之消了音,迟疑地接过纸条,打开来,打头就是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汝有疾?

作者有话要说:  洛淮之:汝有疾?(翻译过来就是:你是不是有病啊这时候去把阿婵找回来你不知道京师什么情况吗脑子不需要捐给需要的人行吗?)

当然,大哥是从不轻易骂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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