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洛婵仍旧警惕地握着剑,屏住呼吸, 竖起耳朵听墙外头的动静, 待听见那人咒骂几声, 然后便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才猛地大松一口气,然而却并不敢真的放松,而是壮起胆子, 轻手轻脚地凑到院门口, 透过缝隙往外看, 外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这才真正地松懈下来,因为过度紧张的缘故, 消耗了许多体力, 这会儿手也脱了力,长剑当啷一声跌在了地上。

却说迟有财被吓跑了,只是仍旧是不甘心,今日一见到那美貌的小娘子,他心里的馋虫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若是叫他得不到也就罢了,今日那境况,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就要得手了, 却叫一只狗搅了局,啧……

不过那小娘子还挺烈,剑也锋利, 迟有财一边垂涎,一边又是忌惮,他的手方才被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汩汩往外流,因着怕被人瞧见,他只好把手裹在袖子里,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露出来,心里寻思着下次再找个机会,一定要把那小娘子给弄到手。

若是她能像兰香那样听话,就更妙了。

迟有财心里琢磨着事情,不觉走到了村口,兰香家的院子门开着的,他毫不避讳地抬脚走了进去,大丫正和弟弟坐在门槛上,把一张饼子撕开喂给他吃,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很香,迟有财扫了一眼,大大咧咧地问道:“你娘呢?”

大丫嘴里吃着饼子,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她用力嚼了几下咽下去,才答道:“我阿娘出门摘桑叶去了。”

她不喜欢迟有财,并不怎么理会他,说完这句话,就继续专心给二宝喂饼子吃,迟有财暗骂一声,天天往外跑,这贱娘们儿不知道又勾搭上了谁,他眼睛一瞟,正好瞧见那窗台下的晾衣杆上挂着一块手帕,被风吹得轻飘飘地飞,他随手扯下来,把手帕缠在了伤口上,一边道:“等你娘回来告诉她,就说我找她有事,叫她下午别出去了。”

大丫嘴里应着,看见他拿那手帕,顿时就急了:“你不能拿,那手帕不能拿!”

迟有财沉了脸色,道:“你们家有什么是老子不能拿的?”

大丫着急得放下饼子,连忙来抢手帕,道:“这帕子不是咱家的,阿娘洗干净了要还给别人的,有财伯您不能拿。”

迟有财愣了一下,低头又看了看那手帕,这才注意到那料子不是寻常的棉布,而是丝绢一类的,很柔软顺滑,他裹上伤口就这么一小会儿,上面已经开始沁出血色来了,角落上还绣着漂亮的花,这种手帕确实不像是兰香这种乡下女人们用得起的,他从前只在一种地方见过,窑子里的娼妓们,用的就是这样儿的帕子,扇一扇,香气扑鼻,让人闻了之后腿都软了。

他问大丫道:“不是你娘的,那这是谁的帕子?”

大丫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娃娃,哪里知道他的心思,正干着急呢,一边来抢,一边答道:“是长青婶婶的帕子,她上回借给我用的。”

迟有财心里猛然一跳,手一抬高,不叫她抢,一边追问道:“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借帕子给你?”

大丫跳起来拽他胳膊,气鼓鼓道:“我上回流血了,被长青婶婶瞧见,就把帕子借给我包扎了,我阿娘洗了好久才洗干净呢,你又给它弄脏了,你快还给我!还给我!”

迟有财顿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冷笑一声,一手把这缠人的黄毛小丫头推倒在地,骂道:“我说兰香这贱人怎么这么多天没消息,合着她是在蒙老子!”

大丫跌在地上,摔得痛了,眼泪汪汪地辩驳道:“我娘不是贱人。”

二宝看见姐姐被人欺负了,连忙放下碗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扶她,一边用手推迟有财,稚声稚气地道:“别欺负我阿姊,打你!”

迟有财没空理他,收起那手帕,用手指了指大丫,警告道:“叫你娘给我等着,我今天下午会再来,她要是敢跑,我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表情阴鸷而凶狠,大丫到底还是个孩子,害怕地缩了缩身子,看着迟有财揣着那块手帕离开了,总觉得自己刚刚的话闯了大祸,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惶恐不已,最后鼻子一酸,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二宝一看自己姐姐哭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不多时,兰香就回来了,背着一篓子桑叶,还未来得及放下,就看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门槛上抱头痛哭,顿时吓了一跳,慌忙问道:“大丫二宝,你们这是哭什么呢?”

大丫呜哇哇地哭着道:“刚、刚刚……有财伯来了。”

她一边哭,一边把迟有财的事情说给兰香听,兰香心里一惊,手指用力扣紧了竹篓的草绳,快速地思索对策,两个孩子还在不住地哭,哭得她心烦意乱,骂了一声:“你们嚎丧呢!别嚎了!”

大丫被唬住了,哭声憋在了喉咙口,登时打了一个嗝,二宝连忙往姐姐身后躲了躲,兰香把一篓子桑叶扔在墙角,道:“阿娘出去一趟,下午迟有财再来,你们就说娘还没回来。”

她想了想,又把那一篓子桑叶藏到了灶屋后门,捋了捋头发,又叮嘱大丫道:“中午你们就吃锅里的粥,热一热就行,娘出去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迟有财问起来的时候你们就说不知道,他要是敢做什么,你就领着弟弟往后面的大阿爷家跑,他不敢拿你们怎么样的。”

大丫乖巧点点头,打了一个嗝,又问:“阿娘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兰香道:“大概天黑了之后吧。”

她说完,匆匆就出门去了,大丫牵着弟弟的手,姐弟俩站在门边,望着妇人干瘦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桃树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呀一声,道:“阿娘今天的药还没喝。”

她紧追几步,跑到村口,却再也寻不见妇人的身影了,倒是听见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地面都为之轻轻颤动,大丫转头看去,只见一匹骏马自村口山谷的路上疾驰而来,马背上是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男子,面容俊朗,剑眉凤目,英气逼人。

二宝站在大丫旁边,吃着手指含糊道:“阿姊,马,大马……”

大丫拉着他的手,道:“是长青叔回来了。”

整个迟家庄的人们都知道,这匹马是迟长青家的,也只有他才会骑马,只要遥遥听见这马蹄声,就知道是迟长青从外面回来了。

入村之后,马儿疾驰的速度便慢了下来,以免冲撞到了村民们,迟长青很快就回了小桥湾,停在了自家院门前,紧跟着,他还没下马,便听见院门被打开了,发出吱呀一声,洛婵就探出头来,看见了他,宛如乳燕投林一般朝他奔过来。

迟长青头一回享受到如此的待遇,不禁受宠若惊,顾不得什么,扔下缰绳就跃下马背来,洛婵便撞入了他的怀中,带的迟长青不由自主往后踉跄了一步,失笑地拥住怀中人,忍不住逗她道:“才离开了这么会就想我了么?”

洛婵没回答,只紧紧抱住他的腰,仿佛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一般,迟长青察觉到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顿时吃了一惊,道:“婵儿,你怎么了?”

洛婵轻轻摇头,迟长青哪里肯信?稍稍用力,就捏起她的下颔,看进了她的眼里,秋水似的眸中盈满了泪水,像是下一刻就要溢出来似的,眼圈红红,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迟长青心中一紧,十分心疼地道:“谁欺负你了么?”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洛婵便轻轻咬住下唇,大颗大颗的泪珠儿一串串地往下滑落,打在了迟长青的衣襟上,却仿佛落在了他的心底,疼得不知所措,他捧住小哑巴的脸,微微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语气疼惜地哄道:“不哭了,可是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洛婵哭得没有声音,鼻头都微红了,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像一只弱不胜风的蝴蝶,迟长青只好用力抱住她,恨不能将怀中人揉入骨血之中才好,大将军头一次察觉到自己如此无用,面对心上人的眼泪手足无措,溃不成军。

过了好一会,洛婵才终于止住了哭,迟长青这下不敢再问她什么了,生怕她又要哭,索性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跨入院内,步伐匆匆之际,他脚下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发出当啷一声轻响,迟长青低头一看,却是他常用的剑,剑已出鞘,两者皆被胡乱地扔在了地上,那锋锐的剑刃上折射出天光,寒意凛冽,刃上还带着一丝鲜血。

迟长青心中微跳,却顾不得细想,在树下的摇椅上坐下来,将洛婵抱在怀里,两人是面对面坐着的,像是在抱一个孩子,兴许是这个怀抱充满了安全感,洛婵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她搂着迟长青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迟长青一颗心都仿佛被捏紧了,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生怕吓到了怀中人,只不住地用手轻轻抚着她如云的青丝与脊背,如同无声的安抚。

等确信小哑巴稳定下来了,他才略略侧过头,在她耳廓旁轻吻了一下,小声问道:“怎么了婵儿?与哥哥说一说,哥哥帮你做主。”

兴许是哥哥二字触动了洛婵,她轻轻动了动,过了一会,才终于在迟长青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起来:哥哥,有人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将军:是谁,看我不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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