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山林间草木葱茏,繁茂的枝叶都放肆地伸展到了路中间来, 洛婵一个不小心, 手背就被划了一道, 娇嫩雪白的皮肤上一道红红的印子, 好在没破皮,迟长青便不让她再牵着自己的衣袖,而是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握在掌心, 将她整个人都护在怀里。

他的体温自薄薄的衣衫透过来, 洛婵的脸也跟着一点点红了,白玉似的耳垂漫起一片绯色,迟长青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促狭之意, 嘴里还一本正经地道:“山路上多荆棘, 不要乱动。”

洛婵乖乖点头,一颗心却忍不住怦怦跳起来,如擂鼓一般,迟长青靠得太近了,他个子很高,肩宽腿长,清瘦的手臂修长有力,她走在旁边,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被他笼在臂弯中。

她有些同手同脚地走了一会,听见头顶上方传来迟长青的声音:“到了。”

洛婵抬头看去, 只见前方是一大片翠色的竹林,无数的竹子挺拔笔直,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如浩瀚竹海一般,这是她从没见过的风景。

京师虽然也有竹林,但大多是人为栽种的,几竿斜竹细细长长,稀疏地靠在某个园林一角,一副独木难支的景象,到底不比这山野之间的竹子,它们肆意散漫地霸占了整个山谷,拔地而起,气焰嚣张,生长得极为自由,在这里,就连穿过竹林的风声都是自由的。

小哑巴都看呆了,显然十分震惊,迟长青心里很是满意,觉得没白来这一趟,他今天上午在种地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大片竹林,还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带洛婵来这里。

迟长青拉着她的手,道:“我们去前面看一看。”

洛婵自然是跟着他走,穿过大片的竹林,前面就出现了小丛小丛的竹子,聚集在一处,每一根只有两指来粗,这种便是迟长青要找的,削一削用来做晾衣杆再合适不过了。

迟长青挑了几根合用的竹子砍下,洛婵无事,便抱着满怀的杜鹃花溜达起来,迟长青叮嘱道:“不要走远,就在这附近。”

洛婵点点头,竹林阴凉,耳畔风声阵阵,如同静谧涛声,伴随着不知名的鸟儿啼鸣,清脆悦耳,脚下是厚厚的竹叶,踩上去绵软无声,没多久,她听见了前方的小坡下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走路,在这空寂无人的竹林里显得十分诡异。

洛婵心里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迟长青,正在这时,小坡下的人就上来了,正巧与洛婵看了个正着,那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葛布衣衫,皮肤略黑,五官生得还算周正,但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人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倒像二兄曾经说过的混混痞子。

尤其是他看见洛婵时眼中流露出的神色,惊艳之后便是垂涎,仿佛狗碰见了肉包子似的,令人不适。

那人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冲洛婵露出一个笑,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猥琐的意味,眼里是不自觉的贪婪,他走近几步,对洛婵道:“这位小娘子瞧着有些面生,从前没见过,是来咱们村子里走亲戚的么?”

洛婵摇摇头,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警惕地退了一步,那人连忙又跟上,笑着追问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是不是迷路了?”

洛婵不再答他,扭头就走,那人哎了一声,竟然追了过来,要去扯洛婵的手,洛婵吓了一跳,手一松,怀里的杜鹃花都落了一地,被踩得七零八落,她害怕极了,再顾不得什么,拔腿就朝来时的路奔过去。

她想大声叫迟长青的名字,张开喉咙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急得额上都见了汗,那坏人还一边追,一边连连叫:“小娘子,小娘子你别跑啊。”

大约是他的声音太大,洛婵看见前方的竹丛后转出一道熟悉的身影,颀长挺拔,她的那些惊慌失措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分外安心的感觉,就像是看见了靠山一般。

后面那人还在穷追不舍,满心满眼都是小美人,完全没注意到竹丛旁站着的人影,直到有什么利物倏然破空,朝他疾飞而来,咔地嵌入他前方的竹子上,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停下步子,定睛一看,却是一把锋利的柴刀,刀刃锐利,在日光下闪着熠熠寒光。

他登时出了一身的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后怕不已,但凡他刚刚再快上一点儿,这柴刀刃就要将他的脖子给割断了!

什么人竟然有这样的准头?!

他忌惮地看向迟长青,惊慌失措道:“你你你是谁?”

迟长青一手将洛婵挡在身后,横眉冷眼地盯着他,语气冰冷地道:“跟你没关系,但你若敢再往前一步,你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他的声音阴恻恻的,不大,却能叫人听出其中的认真,他绝不会是在做玩笑之语,那人忍不住觉得后脖子一凉,心里下意识生了几分惧意来。

要说他其实也是迟家庄的人,名叫迟有财,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泼皮,尤其好赌,只是赌运颇差,最近走了背字,挑两筐柴去镇上卖,钱没捂热就进了赌坊,一个时辰不到输了个干干净净,还倒欠一屁股债还不上,最后一溜烟跑了,但是镇上的人都认得他,知道他家在迟家庄,跑来堵门了,迟有财为了躲债,干脆连家也不回,所以最近半个月都没在村子里,自然就不知道村里新搬来了一户人的事情了。

迟有财虽然色心贼胆,但是在乡里混了这么多年,踢过不少铁板,倒也练出了几分眼色,迟长青这模样的一看就不好惹,想来是那小娘的汉子,他若硬来恐怕要吃亏,于是识趣地退了一步,嘿嘿笑道:“我方才是认错人了,实在对不住,我这就走。”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还不忘瞅了瞅迟长青身后的洛婵,一副贼心不死的模样,贪婪如豺狗一般,叫洛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那人一走,迟长青立即转身拉过她,左看右看,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语气沉沉,大有一副只要洛婵说是,他就抄起柴刀追上去把那人给剁了喂狗的架势。

洛婵摇摇头,在他手上写:没有,我跑得快。

迟长青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小哑巴一脸的后怕之色,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低声道:“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洛婵听了,宛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告诉他:花都掉了。

迟长青心里微微一动,道:“无事,等回去的时候我再给你采。”

他把削好的竹竿都集在一处,带着洛婵往来时的路走,走了没多远,她就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地上,迟长青道:“怎么了?”

洛婵指了指地上,示意他看,那里原本平整的地面被什么拱了起来,露出一个尖儿,迟长青看了一眼,答道:“那是竹笋。”

洛婵在他手里写:满贵婶子说,可以挖来做菜吃。

迟长青顿时了然,道:“想吃?”

洛婵点点头,迟长青自是纵着她,道:“好,等回家一趟取了锄头来,挖一些带回去。”

……

迟长青要给洛婵做鲜笋炒腊肉,腊肉是迟长青向迟满贵家买的,原本满贵媳妇不肯收钱,迟长青便道,若是不收,日后不敢再登门了云云。

满贵媳妇这才收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搭送了他一筐新鲜挖来的野荠菜,末了又仔仔细细地教迟长青该如何做菜,迟长青记住步骤和要点,想了想,问道:“满贵婶子,我向你打听个人。”

满贵媳妇愣了一下,道:“你说。”

迟长青便将今天在竹林里遇到的那个人样貌一一说来,只是特意略过了洛婵的事情,满贵媳妇听了没什么头绪,便看向自家男人,道:“他爹,你认得长青说的这个人吗?”

迟长青又补充道:“他的眉毛上有一颗痣。”

这么一说,迟满贵顿时就明白过来,一拍大腿道:“这不就是有财嘛。”

满贵媳妇恍然大悟,疑惑道:“好些时间没看见他了,怎么会去竹林子那儿?”

迟满贵砸了咂嘴,道:“还能因为什么?赌钱赌输了,欠了一屁股债,被人堵了门,不敢回来,估计是跑别地儿去躲着了。”

他说着,又对迟长青说了一通迟有财此人的来历,末了又叮嘱道:“有财是东坡屋那边的,他爹娘前些年都没了,更是没人管得住他,快三十的人了还到处晃荡,正事儿不做,只会赌,成日里偷鸡摸狗……”

他媳妇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别说了,迟满贵这才住了嘴,满贵媳妇对迟长青笑笑,道:“有财这人是有些不太正派,名声不咋好,你们远着他些就行了,别招惹他。”

她觉得背后道人是非不大好,于是把话说得很含蓄,但迟长青是什么人物?听方才夫妇俩的话,对这个迟有财的秉性又多了几分了解,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多谢叔婶了。”

迟长青告辞之后,就提着腊肉回了自家,夕阳余晖淡淡,在天边滚落了一层似火的晚霞,耀眼夺目,金红色的光芒落在院子里,将那一树新种下的桃树拉扯出了长长的影子,投在了院墙上,并着一抹单薄纤细的影子。

身着素色衫子的少女坐在院子里,正在仔细地把树枝上的桃花摘下来,放进笸箩,斜阳的金辉洒落下来,将她如白玉般的肌肤上染上淡淡的绯色,秋水似的瞳仁里有细碎的光芒跳跃不定,发髻上的那一朵杜鹃花红得如火,她整个人都被笼在了那一层暖色的薄光里,宛如仙人。

待听见院门被推开,她抬起头,看见来人,眉梢眼角便露出一点笑意来,色如春晓之花,令人见之心折。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马德我要是有这么乖这么好看的媳妇,我早就——

迟长青:嗯?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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