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因着洛婵病了,需要吃些清淡的饮食,中午依然是白粥配馒头,不过这次的馒头是白色的,倒和洛婵从前见过的那些馒头一样了,迟长青轻轻叩了叩桌面,道:“怎么不吃?”

洛婵犹犹豫豫地端过粥,喝了一小口,便看见一双筷子夹着馒头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迟长青道:“这是白面馒头,吃吧。”

洛婵点点头,接过来咬了一小口,入口很香,细细咀嚼之后,里面带着一点点甜,果然比早上的馒头好吃。

迟长青坐在对面,看着她把粥和馒头都吃干净了,这才满意地拿起筷子吃起来。

娇气归娇气,但是还挺好养活的。

吃过午膳之后,老大夫就被请过来了,进门先是端详了洛婵一眼,笑眯眯地问道:“夫人可喝过药了?”

洛婵点点头,老大夫便高兴地摸了摸白胡子,道:“夫人气色还是不错的,想来不用几日就会恢复了。”

一旁的迟长青开口道:“眼下又麻烦老大夫走一趟,是想问一问,我……我内人之前误食了毒物,嗓子哑了,不知大夫能否给她治一治?”

那老大夫骇了一跳,瞪着眼睛道:“误食毒物?”

迟长青颔首,老大夫连忙追问道:“是什么毒物?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当时可有什么症状?”

迟长青顿了顿,答道:“具体是什么毒物,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大约是半个月内的事情,什么症状……”

这他就说不出来了,只好看向洛婵,洛婵连忙摇了摇头,迟长青只好道:“没有症状,一夕之间就哑了,说不出话来了。”

老大夫又道:“当时可见血了不曾?”

迟长青又看了洛婵一眼,洛婵仔细想了想,自家中惊变那一日起,她就被投入了大牢中,虽说受了些磋磨,倒是没有流过血,只除了些磕磕碰碰之外,于是摇头。

迟长青便道:“没有。”

老大夫就拧着眉头,带着几分责备地看着他,不满道:“你为人夫,自己的妻子出了事情,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呢?”

迟长青竟哑口无言,老大夫大约是觉得他甚是没用,想必是个负心薄情的男人,于是不再理他,看向洛婵的眼神愈发和善怜惜,放轻了声音道:“那夫人现在可觉得哪里不适?”

洛婵又摇头,她只除了伤寒带来的晕眩感和浑身乏力之外,并无任何不适,老大夫顿时皱起眉来,又替她把了脉,结果从脉象里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毛病,端详洛婵的脸,少女正张着一双秋水似的明眸紧张地看着他,若不是确信她无法说话,老大夫几乎要疑心自己被迟长青给驴了。

他有些犯难,举棋不定,片刻后才对迟长青道:“恕老朽医术不精,实在瞧不出来尊夫人这哑疾从何而来,从脉象看,也不像是中了毒。”

迟长青心里一紧,不像是中毒,那就是别的毛病?

老大夫又道:“也或许是因为老朽的医术不精的缘故,不过老朽还是建议郎君,等伤寒一好,就赶紧带着尊夫人去城里的大医馆看一看,千万不要耽搁。”

迟长青便问道:“实不相瞒,我与内人都是外乡来的,这里人生地不熟,烦请老大夫给指个明路,感激不尽。”

大约是看他态度很好,老大夫的脸色缓和了不少,道:“出了咱们这河居镇,顺着官道往南下,二百里左右的地方就是临阳城,那里必然是有大医馆的。”

迟长青便向他道谢,老大夫临走时,还不忘苦口婆心地劝他,要对自己的夫人多多上心云云,言辞之间,就好像他是个不负责任的薄幸负心汉一般,迟长青也不辩解,满口答应下来了,老大夫这才满意地离开。

把大夫送出了客栈,迟长青转回房间门前,犹豫了一下,才推开房门,看见少女正趴在窗前,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纤弱的背影在天光下显得十分孤寂清冷。

大约又在哭了。

迟长青这么想着,慢慢走了过去,不过他的心情也并不大好,本以为请了大夫来,至少能开个方子,吃点药治一治,却没想到最后什么也没瞧出来,他都有些失望,更别说洛婵了,他几乎能想象出此时少女眼中满心的希冀慢慢堙没,最后变成了黯淡之色。

他走近了些,才开口道:“你……”

洛婵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她的眼圈有些泛红,却没有真的哭,迟长青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了,每回他觉得她一定会哭的时候,她没哭,然后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又开始莫名其妙地掉眼泪。

女人都这么难以捉摸么?

听见大夫说没法治的时候,洛婵倒不是不难过的,只是她早就有了准备,她从前在府中,后厨里有个厨娘,做的菜和吃食特别好吃,洛婵很喜欢她,若是偶然在府中碰见了她,还会停下来同她打招呼,说一说话。

那个厨娘是哑的,但是她人缘很好,见人先有三分笑,府中很多下人都喜欢她,洛婵也曾经问过,要不要请大夫替她治一治哑疾。

厨娘比划着拒绝了,旁边与她关系近的下人解释道,哑疾并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她曾经的家境也十分富裕,但是家里为了治她这个病,掏空了家底,看遍了北地的大夫,甚至也找过告老还乡的老太医,最后却仍旧没治好,她才不得不出来谋生。

或许是因为厨娘的境遇,在得知自己哑了的那一刻,洛婵心里就做好了准备,可能要哑一辈子了,所以当老大夫说他治不好的时候,她的心里也并没有多么大的落差。

虽然仍旧是难过,但是于她而言,能从大牢里活着出来,已是万幸了,只是不知道爹娘兄长他们怎么样了……

洛婵正发呆的时候,听见迟长青道:“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临阳城看一看。”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也不是商量,洛婵只好点点头,去就去吧。

他们在河居镇逗留了五日,那老大夫开的方子很有用,到了第六日的时候,洛婵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迟长青买了一些干粮等物,准备启程。

因着洛婵病才刚好,不宜过于劳累,迟长青又花钱买了一辆车,套在马上,免得又如第一天一样,把人给颠簸坏了,这一路去临阳城,少不得在半道上要休息露宿,迟长青是个大男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他带了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若是再把人给折腾病了,更麻烦。

匆促之间弄好的马车,自然是比不得洛府从前出行的,车里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其余什么也没有,寒酸简陋,马车壁上的板子缝隙很大,四面透光,还一个劲漏风,洛婵抱着双膝靠在角落坐着,身下的马车一路颠簸,晃得她都快吐了,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闹腾,车帘被风吹起来时,露出了男人的背影,挺拔而坚韧,稳如磐石。

这么赶了半日的路,到了中午时候,迟长青才停下马车准备休息,他在旁边站了半天,不见马车里有动静,便掀起车帘一看,只见洛婵坐在车里,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迟长青吓了一跳,下意识皱起眉,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难道是病还没好?他心里隐约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在河居镇上再多住两日,也不急在这一时。

洛婵苍白着脸,摇了摇头,这么一晃,她又开始晕了,胃里一阵翻滚,她连忙捂住了嘴,生怕吐出来,一边冲迟长青摆手,一边竭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见她这样难受,迟长青的眉心皱得死紧,却又不敢碰她,只好从马车里找出了水囊递过去,洛婵喝了水,胃里好过了些,迟长青又问她道:“哪里还不舒服?”

他心里盘算着,若是受不住,要么就仍旧回河居镇去,要么就近找个村落,让她先休息两日。

洛婵摇了摇手,迟长青探手过去,掌心摊开给她,洛婵愣了一下,才一笔一划地认真写:马车太晃了,头晕。

迟长青:……

大将军真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小哑巴居然还晕马车。

当时是怕骑马速度太快,把人给颠坏了,这才特意套了车,没想到乘马车的速度是慢了下来,还是把人给晃晕了。

看着少女那张惨白如纸,柔柔弱弱的小脸,整个人宛如蔫了的柳枝一般,迟长青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开始隐约跳动起来。

他用了十万兵权换了这么一个小麻烦回来,到底是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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