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已至, 草长莺飞,杨柳依依。繁闹的街头人来熙攘,酒楼林立, 桃花已经盛开了, 花瓣飘落,落在行人的肩头。商贩的吆喝声响亮明快,谢宁刚刚从周府出来, 正要去裁缝铺确认一下喜服有没有做好,却在院墙转口瞧见了一袭暗金色的身影。

那人站在院墙旁,梧桐树从墙内探出头, 些许细碎的阳光就从树叶缝隙洒在他身上。树影投映在他的眼睫下, 被风一吹, 就如云般浮动。见到谢宁, 他抬了抬眼睫, 目光柔和了些。

谢宁颇有些尴尬地瞧着他,自从宫乱后, 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顾怀瑾露面。虽然他们之前有很多的不愉快,可到底他还是没有伤害过她的性命,他还帮着一起除去了玉郎。而且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那些曾经的事都不重要了。思及此, 她也便冲他礼貌地回了个笑, 准备继续往裁缝铺去。

在路过他身旁时, 一直沉默着的顾怀瑾忽地偏过头,眉眼染着笑,轻声道了一句:“恭喜。”

谢宁的步子顿了顿,他应当是在指过两日她和周显恩大婚的事。听得出, 顾怀瑾是真心地在贺她。她放松了身子,冲他点了点头,笑着回道:“谢谢。”

树影浮动,四周有些安静,唯有枝头的雀鸟啼鸣,谢宁和顾怀瑾相对而站,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过往都消散,如同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清风吹过,拂在面颊上,有些凉快。梧桐叶飘飘忽忽地打了个转,落在脚边,顾怀瑾忽地开口:“你家夫君呢?”

谢宁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啊,找陛下和沈大夫他们喝酒去了。”

顾怀瑾也低头笑了笑,沉默了一阵儿,他抬了抬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递到了谢宁面前,眉眼带笑地看着她:“我想,这个应该给你。”

谢宁瞧着他送到自己面前的木盒,急忙摆了摆手:“殿下,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不用您破费了。”

顾怀瑾放缓了声音,道:“你多想了,贺你大婚的礼物,我明日会送上的,这个,是物归原主。”

他说着,将那木盒打开,露出一对珍珠耳坠。想来是常常被人细心的擦拭过,虽有些旧,却仍旧光亮。

谢宁微睁了眼,有些惊讶地道:“这耳坠不是我的么?”

顾怀瑾点了点头,轻轻扯了扯嘴角:“是啊,当时你还用这耳坠砸我,还骂了我一顿。”

谢宁颇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这件事都过去很久了,她都快忘了。她还以为顾怀瑾早就把耳坠扔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顾怀瑾的目光落在那一对珍珠耳坠上,眼睫垂下,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修长的手指收紧了些,还是风轻云淡地道:“这是你的东西,就算留,也该由你的夫君留着,所以,我将它还给你。”

他说着,抬起眼笑了笑,手中的木盒又往前送了些。

见着是她耳坠,也确实不好落在别的男人手里,谢宁也不再推辞,直接就从他手里接过了木盒,略低着头道了一声谢。

“好了,你应该也有事要去做,我就不打扰你了。”顾怀瑾单手负在身后,目光随意地落到一旁,声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愿你幸福。”

“嗯,我会的,多谢殿下。”谢宁拿着木盒,抬起头瞧着他,这一次,是真心地对着他笑了笑。

顾怀瑾眼神微动,对她回以一笑,便转身走了,梧桐叶垂落到墙头,春意盎然,连带着那一袭欣长的身影,也慢慢消失的在熙攘的人群中,再也瞧不见了。

谢宁还站在原地,眼里带了几分柔色,看着顾怀瑾离开的方向,真心地道:“殿下,也愿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她转过头,将木盒放进了袖兜,便笑着往街道去了,细碎的阳光洒在身后,唯有梧桐树的叶子随风招展。

……

谢宁去酒馆抓周显恩的时候,就只见得三个大男人趴在桌子上,地上东倒西歪全是酒壶,见着这惨状,她站在门口,颇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

说出去谁会相信,这几个醉鬼,一个是当今天子,一个是镇国大将军,还有一个是天下第一神医。

她颇有些嫌弃地叹了叹气,要不是酒馆老板来给她送信,这几个人不知道还要喝多少。

他们似乎是醉糊涂了,连谢宁来了都不知道。沈珏将头趴在桌子上,双手绵软无力,他有些晕晕乎乎地抬起头,瞧着对面的周显恩,扯开嘴角嗤笑了一声:“周显恩,你后天就要大婚了,你还敢喝这么多,回去了,小心……”

他说着,酒劲儿有些上头,晃了晃脑袋继续道,“小心回去,你夫人收拾你。”

周显恩单手撑在桌子上,听到他的话,头转了几个向,醉眼朦胧地瞧着他,不屑地笑了笑:“我夫人温柔得很,我喝多了,只会照顾我。”

“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几个没有夫人的老男人。你们没有夫人,我有。”他翘了翘嘴角,活像炫耀自己有糖吃的小孩一样。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抬起手指挡在面前,缝隙中隐约可见扬起的唇角,肩头微动,不住地笑了起来。

沈珏胡乱地动了动趴在桌上的手,瞧着他那得意的样子,正想把酒壶扔到他脸上,他撇了撇嘴:“谁稀罕?我们这叫自由,是吧,重华?”

他偏过头,瞧着一旁的顾重华,他正单手撑着下巴,眼下的红痣因为醉酒而显得更加妖冶动人。纤长的眼睫漫不经心地扑下,勾起一个撩人的弧度。他似乎也醉得厉害,听到沈珏的话,反而笑了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雕花木窗没有合上,风透过素色幔帐吹进来,撩动了他月白的长袍。他惬意地眯了眯眼,略歪着头,单手撑着下巴,像是快睡着了。

沈珏见他这样,皱了皱眉,胡乱伸手推了推他,嘴里不满地咕哝着:“诶,重华,你别睡啊,继续喝啊,你快醒醒。”

他说着,眼睛也快完全闭上了,两只手拽着重华的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晃着晃着,他慢慢将头趴到了桌子上。强撑着自己不闭上眼,嘴里还在念叨着:“继续喝……继续……”

周显恩笑着笑着,才发现旁边两个人都趴下了,他仰起下巴,身子往后一仰,抬手指着趴在桌上的两人,嘲讽地笑了起来:“你们真是没用,这么点酒就喝醉了。看看本将军的,今日,不仅要把你们喝趴下,还要让你们爬回去。”

沈珏趴在桌上,听到周显恩的声音,嗤笑了一声:“就你?省着点吧,我跟你说,你要再喝,回去真有你好受的。”

周显恩不服气地笑了笑,一把抄过旁边的酒壶,不屑地瞧着沈珏,醉醺醺地开口:“今儿就是我夫人来了,那我也得把你们都喝吐了才算完!”

“呵,豪横。”沈珏挑了挑眉,夸张地扬起尾音。却在看到他身后的人时,憋不住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抬了抬手,“喝,你使劲儿喝,我们两个没吐,你就不许回去。”

周显恩见沈珏突然捂着肚子笑,有些嫌弃地瞧了他一眼,也没管他,正要仰头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目光一转,就见着身后站了个熟悉的人。

他有些迷茫地眯了眯眼,略歪着头,再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下意识地抖了抖手,酒壶里的酒都洒出来了一些。

谢宁一手叉腰,拧着眉头瞧着他:“夫君,继续喝啊,不是说,我来了,你也要把他们都喝吐了才肯走么?”

周显恩像是被呛到了,急忙把手里的酒壶扔开。双手撑在桌子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着一旁笑得肚子都快抽了的沈珏道:“我没说,是他们非要拉我喝的,我早就想走了。”

谢宁眯了眯眼,明显不相信地道:“是么?那我刚刚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周显恩往她身上一靠,抱着她的手,低声道:“夫人,我刚刚都是胡说八道的。”

“哈哈,周显恩,你刚刚不是还豪横么?来来来,继续喝。”沈珏趴在桌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了一嗓子。

周显恩趴在谢宁的肩上,威胁地瞪了他一眼。

谢宁有些无奈地瞧了周显恩一眼,目光一转,就落到了桌上的沈珏和顾重华身上。两个人都睡过去了,靠在她肩上的周显恩,估计也快不行了。

她叹了叹气,急忙将周显恩给扶到桌子上坐着,又下楼去安排马车来接人了。把其他两个醉鬼安排好后,她就和秦风一起扶着周显恩上了马车。

周显恩半搭着眼皮,一呼一吸全是酒气,一直抱着谢宁的手不放。好不容易回了周家,这才由着秦风将他背回了房间。

将他安顿好后,秦风就退了出去。谢宁瞧着倒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周显恩,颇有些无奈又好笑。

他一条腿还搭在床沿,抬手挡住了眼睛,唯有胸膛在微微起伏着。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酒味。谢宁拿了湿帕子,刚刚替他擦完脸,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他伸手抱住了腰。

他半搭着眼皮,眼神有些迷离,一直瞧着谢宁,嘴角带着压不住的弧度。

谢宁手里还捏着帕子,被他拉到了怀里,便轻声道:“夫君,你先把我放开,我得给你擦擦汗。”

周显恩挑了挑眉:“不放。”

他说着,手下用力,直接让谢宁趴到了他的胸膛上。他勾了勾嘴角,戏谑的眼神一直从她的眉尖落到唇瓣上,笑意更深:“我真想现在就看看,你穿嫁衣的模样。”

谢宁被他瞧得脸上有些发烫,手指绞着帕子,略低下头,轻声道:“后日,就可以看到了。”

头顶传来几声轻笑,一声接着一声,谢宁抬起头时,就见得周显恩唇角、眉梢都挂着笑,抱在她腰上的手更紧了些。

“阿宁,能娶到你,真好。”

烛火打映在他的眼底,透出柔和的光。

如果没有她,就算他报了仇,也会永远活在黑暗中。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谢宁对他的意义。不仅是最爱的人,也是他一生的救赎。

是他今生最大的幸事。

谢宁伸手回抱住他,唇角洋溢着满足的笑意:“嗯,我也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一辈子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婚,场面一定写热闹点(配角的出场率也会提高的,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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