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整整一夜不眠不休, 鞋底踏过高平城内半数以上的土地,为遵循军队不扰民的原则, 除一些鉴定为良民所有的民宅商铺未进入搜查,其余地界一律搜遍。

这些细致严密地寻索全部落空, 只能寄希望于天亮后的第二波搜查,和加倍森严的城门关卡。

红日东升,四道沉重的城门仿佛县城的睡眼缓缓张开,城内外排队等候的队伍开始蠕蠕移动。

城外的菜贩、客商挑着货物,城内的居民、旅人背着行囊,城门口一道长长的木栅栏像水闸阻塞着人群流通,十几个士兵仔细检查人们随身携带的物品, 确认没问题才会打开栅栏一角放其通行。

赵霁在四门中来回奔走, 焦急等待消息。

辰时三刻,他来到东城门,当值军头向他汇报过去半个时辰内的进出城情况,依然未发现可疑人员。

赵霁怀疑他们当差不利, 质问:“没看见可疑的人, 那有没有特殊情况呢?比如带着大件行李的,你们有一一认真检查吗?”

那军头惴惴地咽下一口唾沫,回道:“凡是带大箱笼进出的卑职等都勒令打开查看,确实没发现异常。”

赵霁注意到军头身后的副手眼珠快速转动两次,像有异议,忙指命他上前盘问:“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那士兵胆怯道:“启禀将军,其实也没啥, 就是先前过去一只送葬队伍,说是自家老父病亡,子女们运送棺材去城外安葬,小的在想那棺材可能不算大件行李吧。”

赵霁问军头:“你开棺检查了吗?”

军头苦笑:“那棺材都用铆钉钉死了,开棺不吉利,也损阴鸷,卑职知道那家人,他家的长者前几天确实病死了,我一个亲戚前天还去吊唁过。都是土生土长的街坊,应该不会出差错。”

赵霁想不出漏洞,再度失望转身去往别的城门,路上遇到随侍的兵丁,急匆匆报告:“将军,您那位亲戚太太派人去衙门找过您两次了,叫您马上去客栈见她。”

找人要紧,陶家母子也慢待不得,那客栈就在背后的大街上,赵霁绕道前往。原来这娘俩准备出城,薛云觉得赵霁今后也是陶家的人,临走时须得打个招呼才成体统,说服陶三春耐心等他来了再辞行。

薛云见赵霁脸青面黑,心事重重,问他:“赵小哥,你这是怎么了?才过了一晚上就弄得这副鬼模样?”

赵霁遮掩:“城里进了敌国细作,我正带人搜捕。”

薛云不屑道:“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这种事让手下人去抓就好,何必亲自出马。”

赵霁神情凝重:“他们并非一般的细作,武功非常好,普通士兵绝计不是对手。”

商荣即使武功折半,也足以对付寻常武士,能劫持他的必是江湖高手。

薛云听了这话有点上心了,关切道:“那你可得当心啊,你师父已经把你许给我们家了,出了事可不得了。”

赵霁双手捂脸,揉出一个苦笑:“您放心,我理会得。二位要赶路,此刻正是时候,我送你们出城吧。”

薛云甩甩手帕,笑道:“不急,我先翻翻黄历,看往那边走最吉利。”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本薄薄的《万年历》,舔了舔食指,拈开对应日期的页码,逐字念诵:“二月十八,喜神东南,财神东北,宜:破屋、坏垣、开市、出门;忌:婚娶、安葬、动土……”

赵霁初时心不在焉,等他念到“忌安葬”时,紧锁的眉宇被惊诧之匙打开了,上前夺过《万年历》定眼审视,白字黑纸也让他的思维黑白判然。

一般人家出殡都要择定吉日,怎会选在凶日安埋亡者?刚才自东城门离去的送葬队伍铁定有问题!

见他不告而别跃窗出去,薛云呼喊未果,转头吩咐陶三春:“三春,赵小哥一定想到什么线索去抓坏人了,他以后是你的小妾,你得负责他的安危,快随我一同跟去瞧瞧。”

陶三春对赵霁无感,但看在商荣份上不能不管,母子俩跳出窗户,飞奔追赶赵霁。

赵霁回到东城门,抓住那军头讯问:“你说你知道那户办丧事的人家,那方才送葬的人你都认识吗?”

军头摇首吐舌:“卑、卑职只是听亲戚说过有这么一户人家,自己并不认识。”

赵霁恼怒地推开他,对方才汇报消息的副手说:“此人革职查办,由你接替他的职务,立刻去守备司,叫他们派人去那户人家搜查。”

下令后他撒腿奔出城门,此刻他有十足的把握商荣就在那口封死的棺材里。

商荣已苏醒好一会儿,身体缠绕着粗铁链,躺在一个漆黑狭小不停晃动的空间里。这空间感与那年和赵霁结阴亲被活埋时相似,他由此断定自己正躺在一口移动的棺材里。

仔细一听,棺材外有车辕转动声、骡马攒蹄声,还有断断续续,忽远忽近的鸟鸣声,就是没听到人声。

他又据此推测此刻已身在城外,不知这帮人会将他带往何处。

在想到脱身之计前不能让那帮贼子察觉他已醒来,所以他静躺不动,不久感觉脑侧有微弱的冷空气涌入,轻轻转动脖子,发现旁边有一个透光的小洞,正对棺材下板车的缝隙,是特意戳破了用来供他透气的。

看来这帮人暂时还不想要他的命。

脸上的人、皮、面、具不见了,他们见过我的真面目,多半已知道我是商怡敏的儿子,想用我要挟母亲。

以上分析令商荣焦急,特别是得知这伙人正准备投靠不灭宗,设若落入赤云法师的魔爪,就更难逃脱了。

身似浪尖浮萍,心如急紧管弦,不算太久的行程也延展为漫长刑期。

当额头的汗珠悄然向太阳穴滚落时,颠簸停止了,骡子粗重的鼻喷中出现人声,是那个假冒商人的龙王堡弟子。

“仇老哥,咱们来早了吗?怎么没看到不灭宗的人?”

尖细嗓的仇姓男子安抚:“诸位莫急,他们说好午时到,看天色至少还有半个时辰,再等等吧。”

商荣听到这句话,得知距离遇袭已过去大半天。

沉静片刻,众人开始聊天,有人敲了敲棺材壁,然后听到年轻女子的声音:“单老夫人,你的□□药效该过了吧,不知那姓商的小子醒没醒。”

商荣估计这是昨晚那个用乾坤轮袭击他的少妇。

又听那单老夫人说:“都过了这么久了,照理该醒了,这半日都没听到动静,会不会闷死在里面了?”

“不会,我特意在棺材底下戳了个通风孔,绝对闷不死。”

答话的是那切口男,又一个男青年接话:“要不我们打开棺材看看,真闷死就白忙活了,说不定还会惹不灭宗的人生气。”

好几个人随声符合,商荣听到棺材上传来绳索摩擦的声响,这些人准备开棺检视了。

这时那“仇老哥”忽然低吼:“他来了!”

响动立刻停止,再没有一个人吭声,可以想象外面的人正急张拘诸地等候不灭宗党徒靠近。

数息后,“仇老哥”率先开口,恭敬笑道:“尊使一路辛苦,我等已恭候多时了。”

那尊使笑道:“我这人一向守时,谁叫你们提前来的。”

“仇老哥”干笑两下,向众人介绍:“这位是赤云法师座下高徒游不返,外号‘刚鬣’。”

商荣霎时屏住呼吸,他曾在苗疆与游不返交过手,当时他是黑风谷逆党成员,没想到真实身份竟是不灭宗十二门徒之一。”

“仇老哥”又向游不返介绍己方人士,说了一堆名姓绰号,商荣对应着他们的声音默默记诵。

双方道过问询,“仇老哥”说:“尊使,那口袋里就是这次要运送的货物么?”

游不返“嗯”了一声,稍后听见一个小女孩哇哇大哭,是刚被解除哑穴后恐惧急促的哭法。

商荣原以为他们绑架的是朝廷要员,听到幼女的哭声很是疑惑。

“仇老哥”也奇怪地问:“上次听尊使说要取的人是郭荣的太子,怎么变成小丫头了?”

游不返懊恨一叹:“那天我和狼师弟潜入皇宫捉太子,他姊妹三人正在御花园玩耍,周围有很多侍卫守护。那些酒囊饭袋自然不是我师兄弟的对手,可坏就坏在将要得手时诸天教的蓝奉蝶突然钻出来,到手的太子硬是被他夺了回去,还想放蛊制住我二人。我们知道他蛊术厉害,只好临时改捉了郭荣的小女儿,就是这个小丫头,她叫郭俊平,封号金花公主。”

“仇老哥”了然,安慰道:“我听说金花公主极受宠爱,虽比不上太子,做人质也不错了,郭荣自诩仁义,若教天下人知道他连钟爱的女儿都不肯救,必会被世人骂成冷血暴君,似他这等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定会斟酌行事的。”

话锋一转,又多了几分阿谀。

“此番我等也意外捕获一名有用人质,正好当做投名状献给赤云法师。”

游不返饶有兴趣地问:“什么人?”

听说是“商怡敏的儿子商荣”,语气立刻转为兴奋。

“他在这口棺材里吗?快打开来让我瞧瞧。”

游不返对美色有着病态的占有欲,早在初次见面时就对商荣垂涎三尺,听说他落入己手,就像闻到腥气的苍蝇,欲望精力一齐躁动。

贼人们急于讨好他,赶紧七手八脚拔掉封棺的铆钉,卸下棺盖。

商荣闭目装昏,强光在眼前刷出一片鲜红,脸颊下巴也被突然倾注的冷气刮出一片鸡皮疙瘩。

片刻后,一道黑影遮蔽红光,定是那姓游的恶贼。

游不返爬在棺材口旁注目凝视,视线如同蜥蜴的长舌贪婪舔舐那精雕细琢的面孔,旁若无人地感叹:“一年不见长得更标致了,我要是师父就在此刻杀了他,用防腐药永远保存起来。”

边说边伸手摸索商荣的脸庞,商荣沉定忍耐,等他的手指游移到唇间,冷不防张嘴狠狠一咬。

游不返惨叫着跌下板车,右手食指只剩一截血淋淋的凸桩。

商荣在刀剑中从容坐起,将断指吐还给他,骂道:“狗贼你命还挺硬,只怪我学艺不精,那次没能取你的狗命!”

他唾骂时调出一缕目光搜寻被绑架的小公主,见她正被那使乾坤轮的少妇抱在怀里,雪玉的小脸哭得像个起皱的红苹果。

商荣的心突然毫无防备地疼了一下,不明白这超乎怜悯的疼惜缘何而起。

闪神之际游不返已幻影似的欺上来捏住他下颚,残忍笑意宛若铡刀的锋芒。

“真是朵娇艳的玫瑰,刺也格外扎手。”

他出手不轻,像铁钳死死卡主商荣的颚骨,白皙的脸很快胀得通红,眼球也因疼痛本能地浮起泪水。

痛苦的表情助长了游不返的兽、欲,虽然有赤云法师的禁令在前他不敢伤害这个少年,但仍想以轻微的折磨换取心理快感,淫、笑着逼近商荣,朝着他圆润的右耳垂伸出舌尖。

忽然,一声厉啸电闪飞到,身在数十丈外的赵霁已看清林中情形,纵身一跃绝尘奔至,手里多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

群贼举械迎战,灵犀剑快如冷电挟着一缕劲风排空压下,剑锋未到已先声夺人,那使金蛇鞭的书生扬鞭击向他的下盘,试图破他的锐气。

赵霁振腕一招“六出飞花”,绕着书生周身攻出六剑,每一剑都震开一朵雪花,金蛇鞭断成寸缕,书生的喉间也多出三条整齐划一的血口,

一个使长戟的青年见同伴被杀,疯吼着挺戟暴戳。

赵霁剑锋一转,漫空金光浸肌,丝丝冷风啸吼,青年手中长戟被削做三截,脑袋少了半边。

群贼悚动,一个个跑动换位,排开阵势围住赵霁。

赵霁面色不改,翻腕撒剑,剑化神龙挥霍纵横,杀阵中乱影疾窜,似一只疯狂转动的飞磨碾压敌人,不出十招就将那使五行钩的粗嗓男、使荆棘刺的切口男、耍青龙刀的中年人、还有另外两个年轻汉子送进鬼门关。

他一到场便连杀七贼,灵犀剑仿佛吸走了天光,正午的天地顿时昏暗了。

不止游不返为他的神速进步震愕,商荣也暗暗惊讶,内力通过修炼积累来增进,剑术却必须经由实战才能迅速提升,分别的这一年里赵霁必定历经过重重磨难,身经百战方能竿头直上。

思量:“似他那趋利避害的闲散个性,若非情势所迫不会自寻麻烦,这不得已说白了都是为了找我……”

想到这儿身在危局,内心一角仍软得化开了。

赵霁杀人立威,唬退以“仇老哥”为首的幸存六贼,仗剑直逼游不返。

游不返任务在身,眼看几个贼人都不当事,飞快捞起商荣,再转身去抓郭俊平,想带二人逃离。

不等赵霁赶上,一道蓝烟飙向游不返,他只觉手里一轻,商荣已被蓝烟托着飘至数丈外,烟雾定型,是个着男装的清丽女郎。

“陶公子?”

商荣吃惊地打量陶三春,不留神身上铁链已被她两三下麻利扯断。

看她冷着脸问:“你没事吧?”

慌忙点头:“还好。”

陶三春扭头向游不返释放冰箭般的目光,大踏步走上去。

游不返嚣张惯了,美色当前更是忘形,调戏道:“又是个大美人啊,长得很合我胃口。”

陶三春加速前扑,迎面一拳击去,这一拳好快,俨然流星擦破天宇。游不返躲不开,下意识以右臂格挡,猥邪的笑转眼便成痛苦惨嚎,他的右臂落在地上,伤口垂下一条血瀑。

“鼠辈,胆敢强掳我的未婚妻!”

陶三春厉声怒吼,而游不返脑中空白,根本没发觉她这话有违常理。

陶三春也不准备与他废话,十指扣拳,跳起朝他顶阳骨上迅猛一捶,拳头直落八尺,游不返先是眼球飞出,脑袋爆浆,再从颈椎骨一直碎到脚跟,霎时由一个高大壮汉变成一堆噗嗤冒泡的肉酱。

血腥景象惊魂动魄,商荣第一反应是扑到郭俊平身边紧紧捂住她的眼睛。

陶三春杀死游不返,目标对准余下的贼人,那六贼目睹她杀人的场面哪里还有胆量接招,无奈腿脚发软,逃不快,被她恶虎捕鼠似的挨个追上,或一拳打爆脑袋,或一掌洞穿胸膛,眨眼功夫“仇老哥”等四名男子尽都呜呼,剩下那少妇和单老夫人,俱吓瘫在地。

陶三春男子意识,从小接受的教育包括“好男不跟女斗”,是以绕她们不死。

商荣也想留着她们逼供,将郭俊平交给赵霁照看,快步奔过来。

单老夫人痛恨商怡敏,自忖有死无生,拼了命拉商荣陪葬,倏地射出一把无药可解的“葬魂钉”。这暗器所淬的毒须花十年时间提炼,她平时极为珍惜,此时尽数抛出就是不想给仇人留活路。

商荣距她不过三丈,内力未复的情况下休想躲过,幸好陶三春就在身旁,她右掌猛挥,掌风恰似箕星喷出的罡风,掀起一尺厚的沙土,几十颗“葬魂钉”全部倒飞回去打在单老夫人和少妇身上,落了个害人不成终害己。

尘沙落定,薛云呼喊着奔来,他方才突然内急,躲到路边方便完才赶来,见满地死尸,陶三春一身上好的绀青缎袍沾满鲜血,已看不出本色。

他登时气急,上前掏出手绢替她掸衣服上的骨渣肉末,尖声埋怨:“你要杀人也用点斯文的杀法,弄得腌腌??的太不体面了。”

陶三春余怒未消,闷声道:“我太生气了,他们怎么能把活生生的人关在棺材里。”

薛云来时已看到商荣,训完儿子上前相见,一手拉着他的胳膊一手捶打自己的胸口,皱着眉头笑嚷:“我的儿,可算找着你了,你不知道我们娘俩为了寻你跑了多少冤枉路,生了多少冤枉气,我这白头发都愁出好几根了,你看。”

他随手指一指鬓角,又冲远处的赵霁大骂:“好你个小蹄子,竟敢撒谎骗我们,你明知你师父在高平,昨儿为什么说不知道?险些被你误了大事,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

赵霁恰似坛子里的豆芽菜抬不起头,预感之后还有更大的风暴。

商荣见机快,猜出前因忙替他打圆场,笑劝薛云:“夫人您别怨他,是我不让他对外透露我的下落,我在江湖上惹了不少祸,怕仇家找上门,也怕连累朋友。”

薛云的不满又多加了一分利息,嗔怪:“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和三春哪是外人啊,我们三春是你明媒正许的未婚夫,我是你未来的婆母,今后都是你最亲的亲人,你瞒谁也不能瞒我们呀。”

他提起这桩婚事,商荣的脑门也像有钻子在凿,笑中流溢明显的苦味。

陶三春劝道:“二娘,人没事就好,您别计较了。”

薛云见“儿子”还未成亲就对“媳妇”如此看重,几多欢喜几多愁,喜的是陶三春本对男子不感兴趣,这么喜欢商荣,今后传宗接代大有指望,愁的是这儿媳精明要强,没准会恃宠而骄欺凌“丈夫”。

不自觉地看了商荣两眼,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陶三春的脑袋,装腔作势数落:“你要发火也不该当着商荣的面,看把人家吓的。”

商荣忙说:“陶二夫人我没事,这帮、人、绑、架、了周国公主,适才多亏陶公子及时赶到杀死歹人,不然让他们走脱定要出大乱子。”

薛云忙看向赵霁怀里的小女孩,笑道:“那小丫头就是公主娘娘吗?长得怪水灵的。”

郭俊平已怕得哭不出声了,人们决定马上带她离开凶杀现场,走之前赵霁商荣动手搜了搜死者的包袱,没发现有价值的物品,只收获部分金银珠宝。

郭俊平认得赵霁,却只要商荣抱她。

商荣往常嫌小孩烦人,更不会哄人,可对着郭俊平这朵幼嫩的花骨朵却莫名地心生喜爱,捏着她的小手,为她唱了几支军营里流行的小调,哄得她渐渐平静下来。

郭俊平摘下颈上的项圈递给他:“你救驾有功,这是本宫赏你的。”

薛云素来喜欢小孩子,看公主可爱老想逗她,见状笑侃:“我们三个也都救驾有功,殿下为何只赏他一人?”

郭俊平盯着商荣认真端详片刻,转头回道:“他长得比你们都好看。”

童言无忌,年轻人都笑了,薛云认为自家陶三春相貌最佳,听了这话未免有些许不悦,随即又想商荣就快做他的儿媳妇了,也算陶家人,老婆美貌,光彩是丈夫的,于是乎又心旷神怡起来。

到了城外,赵霁先入城去客栈替陶三春取来干净衣物换穿,商荣丢失人、皮、面、具,不能再回衙门,只好先随陶氏母子到客栈暂住。城中可能还有不灭宗的党羽,为保障郭俊平的安全,商荣将她留在身边照顾,叫赵霁悄悄挑选可靠之人去前线奏报郭荣,请他派人来接应。

皇室子女通常大气懂事,郭俊平不哭不闹跟在商荣身边,命他唱歌讲故事,很有几分随遇而安的淡定。

商荣和她投缘,有求必应地陪她玩到起更时分,见她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抱她上床安歇。

刚替她掖好被褥,隔壁薛云找了来,见公主安睡,赶紧压住大嗓门,示意商荣到门外讲话。

“商……唉,都是一家人了,再叫名字怪别扭的,我是你的长辈,叫你一声荣儿可以吧?”

商荣齿间像有两张铁皮轮番擦刮,一阵阵发酸,强笑点头:“您高兴就好。”

薛云笑道:“我找你是商量正事的,你看你如今处境危险,正邪两派都想对你不利,日后落单肯定又会遭遇凶事。刚才三春说想提前跟你成亲,把你接回家去,我们住的地方很隐蔽,轻易找寻不到,她武功又好,有能力保护你。巴巴地求了我好半天。我拗不过她,想来听听你的意思,再看该怎么料理。”

商荣一口凉气塞住气管,拼命咳嗽几声,强自镇静道:“陶公子的丧期不是还没过么?提前成亲怕不妥当吧。”

他当初懵懂无知,稀里糊涂应下这门婚事,早已追悔莫及。悔婚是必然的,可陶三春刚刚才救了他的命,热辣辣地提退婚未免太过分了,他不怕得罪人,但不愿恩将仇报,希望时间上能缓一缓。丧期是最好的借口。

谁知薛云已经设计出解决方案。

“你公公的丧期还剩半年,我考虑先让你们拜堂成亲,等半年以后再圆房,这样于情于理都无妨。三春她爹生前就盼她娶媳妇,你早点过门,他泉下有知也会欢喜。”

以诚信做基石,绝大多数的花招计谋都无用武之地,商荣云雀进笼子,有翅不能飞,面对薛云被期望擦得闪闪发亮的眼珠,心里乱似狗窝,不禁想赵霁那只癞皮狗在这里就好了,挨打挨骂都无所谓,但一些不要脸的话只有那小子说得出口。

焦灼中客房内乍然一声孩啼,听来甚是惊恐,商荣急忙踹门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正捞着昏迷的郭俊平跳过窗户,他不及多想,双足顿地,电霓般射向窗外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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