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前次陆子宸用江鹏飞传授的《凤翔操》唬退玉兔金蝉起, 商荣就怀疑清音阁与不灭宗有瓜葛,此时听江鹏飞当众提起赤云法师也不奇怪。

江鹏飞请众人重入清音阁叙话, 坦言自己两年来频受不灭宗骚扰,已先后两次收到赤云法师的威胁, 而清音阁内部也混入了奸细,但尚未查出是谁。

不灭宗近年频繁肆虐,遭殃的门派数以百计,总结其目的无非是侵占和逼降两种。陈抟向江鹏飞细问缘故,那老先生沉思半晌,叹道:“老夫已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没什么好顾忌的, 今日幸得陈道长在场, 老夫这番自白也算有了见证人,免得日后沦为无头公案,让后世妄自猜疑。”

众人知他要公布重大隐情,各自凝神静听。

江鹏飞说:“老夫与那赤云法师交道匪浅, 三十年前曾同在真理佛门下学艺, 算来他还是我师弟呢。”

真理佛除赤云外还有四位入室弟子,排除已死的金刚夜叉明王和不动明王,剩下降三世明王和军荼利明王,而这二人中后者擅长音律,如此说来江鹏飞只是这位清音阁阁主的化名,他的真名应是宇文渊。

他想是未对他人透露实情,四个弟子中只苗素早有预料, 反应平淡,其余三个都目瞪口呆,商荣瞅瞅陆子宸,怀疑此人是在随大流,他曾说自己不清楚江湖事,连不灭宗都不了解,怎会知道梵天教五大明王这样的古早传说。

江鹏飞见陈抟表现稳静,笑道:“陈道长想是早已认出老夫,老夫即便不承认您也会认定我就是宇文渊吧。”

陈抟从容道:“贫道先时遇到淳于先生就觉得他的琴艺与当年的《朝元宝典》多有相符之处,相传军荼利明王是西域人,长相与汉人区别明显,昨日见阁下容貌有异族特征,心里又确定了几分。”

宇文渊身为梵天教魔头之一,当年在武林为祸不浅,陈抟入谷前就对江鹏飞保有戒心,此时对方自暴真身,他的戒慎也随之翻倍,甚至做好准备迎接最危险的局面。

宇文渊不像一般坏蛋暴露身份后就嘴脸全变,依然慈眉善目一团和气,大概看出陈抟师徒正高度警惕,先对过去的事做了一番辩白。

“当年老夫奉命行事,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自知罪孽深重,一直设法抽身,终于在那次天游峰大乱中等到机会,瞒着众人偷偷逃脱。此后改名换姓四处避逃,既躲仇人也躲过去的同门教友。十六年前寻到这处幽谷定居,安心调弄丝竹,兼享烟霞之乐,收这几个徒弟只为缓解寂寞,平日再三约束,严禁他们出去生事。只有这个苗丫头……”

他指指苗素,慈爱中微含责备:“我四年前去杭州游玩时偶然遇见她,觉得这丫头聪明伶俐,是百年不遇的音乐天才,一时兴起收她做了弟子。谁知她的淘气和聪明一样多,最近两年女扮男装,化名秦天跑到江湖上捣蛋,我怕被她带累,警告她不许对外提起我,还算她听话,没违背老夫嘱咐,否则这次断不许她来。”

苗素娇笑撒娇:“师父老骂我淘气,可知弟子只对别人淘气,在您跟前是老九的弟弟,老十(实)得很呢。”

老少二人哈哈大笑,绷紧的气氛舒缓下来。

宇文渊为取信陈抟,又看着蓝奉蝶说:“关于老夫的真实身份,蓝教主是一早就知道的,他可以证明老夫这十来年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从未插手过江湖上任何纷争。”

蓝奉蝶在众人的惊疑中恝然点头:“我认识宇文先生是在十七年前,他曾连续十年到苗疆教我音律,就我所知,他这些年除了游山玩水都未离开过清音阁。”

自天游峰之变后,五大明王中只赤云法师不时出没,其余三个都消声匿迹久矣。陈抟先与不动明王陶振海的亲眷接触过,那一家子大隐于市,轻易不理是非,如今再看宇文渊的生活做派,也像真心修身养性,安度晚年的样子,再有蓝奉蝶作证,便稍微减轻了对其为人的质疑,请他继续说明。

宇文渊说:“赤云妄图集起真理佛传下的五种神功,为此当年才在天游峰挑起事端,逼得同门自相残杀,老夫当时不得已受其摆布,心中实则恨透此人。如今他盯上我无非也为夺取《朝元宝典》,老夫以前打不过他,现下病痛缠身,更不是对手,宝典在我手中断乎难保。因此想赶快寻个传人,把秘籍交他保管,这样即使日后生变,好歹不是在老夫手上失却的,也不至太令人气愤。”

他分剖完前因后果,决定提前举行比武,让众人回去休息,等到巳时再来阁前集合。

赵霁听了蓝奉蝶为宇文渊所做的证词,估计后者教他的就是那以音律为攻伐的《朝元宝典》。当年他诱骗商怡敏去天游峰盗取该秘籍,希望借这门神功控制栖息在苗疆的巨蛇,这功夫能操纵动物,昨日自己裸身出逃躲在树丛里,蓝奉蝶吹笛追赶,中途笛音变调激起他头顶蝉鸣,那只蝉定是他事先偷偷藏在他发髻里的,后来引发蝉鸣的笛声想必正用了《朝元宝典》的功力。

他刚才受惊后狂奔乱喊,搞得蓬头垢面犹如疯子,随师长回客房时又在分神想事情,瞧着更加精神恍惚。鼻青脸肿再配上这惶弱小鸡仔的神态,狠狠捏软了商荣的心,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淤肿的脸庞,见他疼得?z?z抽气,跺脚大骂:“蓝奉蝶太混账了,这笔账我迟早要加倍讨回来!”

陈抟在前面听了,回头劝抚:“霁儿已经平安回来了,你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别忘了李家几十号人的性命还在那个人手中呢。”

商荣不明白师父为何这般软弱,带赵霁去池塘洗澡时忍不住向他嘀咕:“你说师父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蓝奉蝶手里?我老觉得他很怕那个恶人,是我想多了吗?”

赵霁丧气一笑:“你想得还太少呢,这么明显的事我还以为你看出来了,结果……”

商荣拍他一下:“结果什么?你知道内情就快说,少在这儿卖关子。”

赵霁勾勾手指,对着他贴过来的耳孔低语:“太师父暗恋蓝奉蝶都快二十年了,见了他便心猿意马,那骨头能不软吗?”

商荣大惊,在他肩上狠拧一把,赵霁哎哟喊冤:“是你自己要问的,不信就算了,干嘛动粗!”

商荣心思犹如风吹树叶转不停,过了许久才脚踏实地,抓住委屈的徒弟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霁郁闷斜睨:“一半是猜的,另一半是晚上听了苗素的话以后证实的。”

“苗小姐说什么了?”

“当时你也在场啊,她说她爹被一只狐狸精迷住,还说太师父也清楚那狐狸精迷惑人的本事,可不就是在挖苦蓝奉蝶么?太师父听了她的话气得两眼喷火又哑口无言,那说明什么?明摆着是被苗素戳穿想法了啊。”

商荣头皮麻木,渗出一身汗水,脱掉衣衫跳入池塘,狠狠扎了个猛子。赵霁知他多半吓懵了,借凉水冷静头脑,忙朝他入水的位置游去。

商荣钻出水面抓住他猛摇,连声嚷道:“我明白苗小姐为什么要跟她父亲闹矛盾,为什么这么讨厌蓝奉蝶了。因为苗门主也喜欢蓝奉蝶,为此害得家中不睦,所以苗小姐才那样厌恶蓝奉蝶,对他的怨恨肯定从那年她去襄阳诸天教据点闹事时就开始了。”

他后知后觉获悉武林中流传已久的绯闻,还觉得十分新奇,主要想不明白,两个男人之间怎会产生爱慕。

赵霁还想哄他玩“假凤虚凰”的游戏,不敢深入解释,敷衍道:“这就是所谓的断袖之癖嘛,我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

商荣对“断袖之癖”的理解还停留在当初慕容延钊的“注释”上,困惑自语:“那蓝奉蝶常年一身黑袍,看不出他的袖子有哪点稀奇,怎么能引起太师父和苗门主如此浓厚的兴趣?”

赵霁咬牙忍笑,冷不防被他的视线刺中,那双晶亮的眸子里疑惑似涌泉无尽。

“你刚刚骂蓝奉蝶的时候说要变鬼去找郭太师叔告状,这又是什么意思?”

赵霁鲜少有机会与他漫说短长,又一次贼兮兮耳语:“因为蓝奉蝶喜欢咱们郭太师叔啊,这事早在江湖上传开了,你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细节了。”

商荣不像他那么鸡婆,弄清情况后便觉得这些纷繁复杂的关系都是无聊的闹剧、荒诞的笑话,只可惜自己的师父也马失前蹄身陷其中,想想就怨气难抒。

“师父也真是,想要蓝奉蝶的袖子强抢过来不就好了,我看也不是什么难事嘛,犯不着畏畏缩缩诚惶诚恐。”

赵霁暧昧偷笑:“这个……好像也不太好抢吧。”

“怎么不好抢?赶明儿找个机会,我替师父去抢!”

小师父大错特错的豪迈惹人喷饭,赵霁又慌又笑地按住他:“你别乱来,惹太师父生气,咱俩都没好果子吃。总之只要蓝奉蝶别再惹我们,我们就先别管长辈的事。”

商荣细想这事关乎陈抟的体面,确不该冒失。强行忍下不甘,心思转移,让赵霁说说方才见鬼的情景。

听完判断:“我估计你遇到的那个红衣厉鬼就是赤云法师。”

赤云法师喜穿红衣,他是不灭宗的头目,朱红色又特别醒目张扬,他的手下出于敬畏或是讨好,平时着装大概会有意避开这种颜色,这就跟天子专享明黄色,庶民不得僭越一个道理。

赵霁半信半疑:“那红影就从我头顶飘过去,真是赤云还不早要了我的命?”

“我看他就是故意亮相给你看的,好借你震慑清音阁的人,这不,闹鬼的事刚出来江鹏飞就自爆真身,还将徒弟们的比武提前,这八成也是赤云的目的。”

听说那神通广大的魔头就潜伏在谷中,赵霁的胆怯不比遇鬼时少,不自觉地靠住商荣,战战兢兢说:“赤云老狗要抢《朝元宝典》,会不会顺手把我们全杀了?宇文渊已是不中用的老废物,剩下这些人加起来能对付他吗?”

与赤云法师的拼斗是商荣铭记于心的耻辱,那是他唯一一次毫无还击之力的惨败,事后立志雪恨,以打败这老怪为目标勤修苦练,功力确已今非昔比,却仍旧孕育不出足够的胜算。记得薛云曾说陶振海武功更在赤云之上,陶三春习得她父亲的真传,假如身在这里,也许能打败赤云。

想到陶三春,他联想起那只装有手指头的玉葫芦,蓦地扯住赵霁头发问:“怎么没看见那只葫芦,你把它弄丢了?”

葫芦赵霁随身带着,栓在内兜里入谷时也还在,他转身去找,脱在岸上的衣裳已不是原先那套,失惊道:“刚才蓝奉蝶让矮奴们给我洗澡,把我拖到伙房好一顿折腾,旧衣裳被他们扒下来,不知扔哪儿去了。”

商荣对薛云提亲一事耿耿于怀,不想再与这家人有牵连,这会儿听说赵霁丢失了对方的重要物品,慌急好似雪上加霜,先把小徒弟按在水里一顿揍。

“当初是谁抢着保管的,连个小物件都看不好,你连废物都不配做!”

赵霁最受不了商荣偏向外人,挣扎抱怨:“我又不是故意的,待会儿去问问,多半就能找回来了!”

“找不回来怎么办?陶姑娘和她二娘就在李家,我答应了要把葫芦还给她的,现在这样叫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等等,那假汉子和假大婶也来江宁了?”

赵霁像接到紧急军情的士兵,改防御为进攻,抓住商荣肩膀质问:“这么说你们又见面了?可恶,我被蓝奉蝶绑架吃尽苦头,你却背地里和女人勾三搭四,太过分了!”

他单靠捕风捉影就能把醋喷上南天门,若再听说薛云试图促成“儿子”和商荣的婚事,他还不得把天翻过来?

商荣对徒弟的泼赖功力甘拜下风,宁打十场架,也想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争吵,连忙闭紧嘴巴塞住耳,上岸穿好衣服避入客房。

赵霁的气尚未消去,比武时间到了,有清音阁上的日晷做提示,人人都来得准时。

宇文渊已命人在楼东百丈远的旷地上设下擂台,这比武场构造奇特,擂台呈三丈等边的五角形,外罩一个一尺厚的透明水晶罩,每个角上都有一个活动板盖。

宇文渊当众宣布比试规则,让四名弟子和蓝奉蝶登上擂台,五人各占一角,同时演奏,能完整奏完一首乐曲的人即可获胜。

赵霁纳闷这比赛是不是太容易,又听宇文渊说:“承受不住的人只要打开脚边的板盖跳进去,就可离开水晶罩,老夫希望你们量力而行,万万不可伤了自身性命。”

原来那些板盖是退场装置,奏个乐还能把命弄丢了,看来这比试很不简单。

五人少时各就各位,淳于安怀抱琵琶,琴头的金牡丹映日生辉,贺兰雪手执碧萧,风姿绰约宛若飞天降世;陆子宸横琴在膝,跃跃欲试;苗素见蓝奉蝶拿出玉笛,心中的毒蛇悄然出洞,玄铁胡琴上丝弦灿如雪瀑,即将奏响天雷之音。

宇文渊邀请陈抟师徒随他到十丈外的看台上落座,赵霁嫌距离太远不便观看,想凑近些,被他正色制止。

“音波太强,靠得太近恐会受伤,这里有一些棉花,诸位拿着备用,待会儿忍耐不住时可塞住耳朵。”

收到他的手势,罩子里五种乐器同时奏响,淳于安弹的是一首《将军令》,激昂雄壮地琴音托举关山冷月,刮起大漠狂沙,奔涌的音符如骠骑冲锋,铁蹄下敌军尸骨无存。

贺兰雪不慌不忙吹起《潇湘夜》,缥缈音律好似碧波荡漾浇灭连天烽火,施展以柔克刚之术与矫健的琵琶抗衡。

听蓝奉蝶吹起圆润明澈的《鹧鸪天》,苗素拉响苍凉悲愤的《龙王调》,宫羽相携角徵并起,抑扬顿挫激情慷慨。人们似乎看到云起星奔,风雷逐雨,一条恶龙正翻江倒海,爪牙到处风涛动地,诸神惊忙。

种种音律都混合演奏者的内力,犹如无形刀剑越过皮肉直接对脏腑经脉发动攻击。陆子宸从师不过两年,本身又无武术根底,才一上场便撑不住,手慌脚忙地掀开板盖跳入坑道。

片刻后他汗流浃背地出现在看台前,向宇文渊苦笑:“师兄们的功力徒儿望尘莫及,他们前奏刚一响徒儿便心疼气窒,幸亏逃得及时,否则此刻已命丧当场了。”

宇文渊笑道:“你入门晚,不能跟他们比,老夫原也不打算为难你,叫你上场是让你开开眼界。你过来坐吧,等他们比完再说。”

说话功夫贺兰雪也败下阵来,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走来,一行娇喘一行感叹:“了不得,了不得,大师兄还罢了,这蓝教主和苗师妹真个厉害,我想跟上他们的节奏,这才刚一使上劲,洞箫便生生裂开,好在马上运功护体,不然真要栽在他们手里了。”

众人看她展示裂损的碧玉箫,箫管上的碎痕贯穿首尾,可想而知,水晶罩里的拼斗何等激烈。

苗素见对手已去其二,接着使出余下绝招,琴声越发磅礴激荡,如冰雹坠瓦,利斧凿岩,商荣赵霁立于看台又有水晶罩隔挡,也被那乐声搅得心颤神摇,不敢想象罩子里的人是何感受。

那淳于安本有余裕,不知怎的突然收弦退后,踏上活板离开擂台。宇文渊等他近前,皱眉道:“你的曲调后劲尚足,为何不战而降?”

淳于安笑得很无奈:“弟子听苗师妹乐律中杀意浓烈,俨然拼命的架势,不想闹出同门相残的事故,情愿认输退出。”

陈抟等人也听出胡琴音色有异,此刻已转入商调,更现狰狞狂躁之像,水晶罩上出现许多霜花状的裂纹,模糊了台上的景象。

陈抟唯恐蓝奉蝶有失,站起来直奔擂台,越靠近越觉难受,竟有气血逆行的征兆。他的内功略略强过蓝奉蝶,自觉抵御艰难,那台上的人恐怕更危险了。

商荣也追到他身后,那拥有夺魄之力的曲声迫使他捂住双耳,奇怪苗素的内力并不比他强,为何承受得住。

殊不知他俩都部分修习过《朝元宝典》上的技法,此功拼内力,更拼念力。三年前苗素曾在襄阳与蓝奉蝶交手,败在他的笛声下,这三年来她苦心竭力专门研究出一套克制笛音的曲谱,就是这首纵横披靡的《龙王调》,入场前又偷偷在舌根下含了一颗护心守元的“定神丹”,怀着你死我亡的狠劲与之较量,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蓝奉蝶早察觉她的杀气,本想避斗,但尝试撤音时才发现自己的笛声已被她的琴声缠缚,像落入乌贼触脚的鱼,不战即死,只好迎难而上全力抵御。

苗素听他的笛声纹丝不乱,如寒雁独鸣,幽泉漱涧,即将翻越高潮滑向终点。

今天非得让他吃个大苦头,不能让他逃掉!

她右手疾转,将音调尽力拔高,逼迫蓝奉蝶扬起笛音。琴弦上流星曳电,爆出点点火花,寻常丝弦早已断裂,她的弦乃落星铁打造,这得天独厚的优势是她取胜的最大资本。

蓝奉蝶昨晚被赵霁辱骂吐血,后未及时医治,到底酿成内伤,本不适合这种龙争虎斗,此刻已觉胸口剧痛,脉息驳杂。苗素看他脸色渐渐惨败,已不能久持,更奋起紧逼,最后一段旋律罄六合之奇,穷洪荒之险,围观者像被狂浪推着不住倒退。

一阵轰轰混混的巨响,水晶罩雪崩而碎,琴声笛音一齐断绝,乾坤似被掏空,天地哑然,万籁俱寂。人们惊心动魄地凝望擂台,玉笛落地的轻响细针似的扎在他们敏感的神经上,只见蓝奉蝶慢慢转身步下看台,再不理会任何人,四平八稳地走向远处的树林。

陈抟知他受了严重内伤,因为要强正在苦苦支撑,很想赶去看护,顾念到对方的至尊,脚步踏出复又收回。

等蓝奉蝶走远,苗素也咬牙起身,她的双腿早已麻木,筋骨软过棉花,挣扎数下最终跪倒。商荣抢上去搀扶,赵霁也跟过来,啧嘴摇头道:“你这丫头真不知死活啊,耳朵聋没聋,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未几,锋利的弓弦突然架到他脖子上,少女抬起低垂的头,痛苦都交给如注的汗水,脸上全是意犹未尽的快意。

“还不够……”

听不清她吐出的模糊音节,商荣以为那是呻\\吟,取出事先备好的伤药喂她,不想被苗素挥手打落。她晃悠悠站起,变调的长笑仿佛滚滚狼烟升上天幕,宣泄胜利的喜悦。

折磨她数年的耻辱、不甘、怨恨与憋屈终于在今日逆流,冲向它们的发源地,也带回它们赠予的腐物和淤泥。但这还远远不够,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还要争取更多的胜利,直到将她所受的伤害如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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