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霁晴, 皓月如洗,幽幽荷香分林度舍, 淡淡萤火笑依花影,白天的血腥搏杀几成错觉。

商荣跑出院子, 路上撞见老铁和那个送药的教徒,他们白天中了梦津散,后被教友灌下解药,醒来后惑心术也得以接触,听说自己受羊胜操纵,对同伴下毒放蛊,险些闹出人命, 都感惊惶惭愧, 此时见到商荣便忙慌慌上前作揖打躬,急着为日间的事赔罪。

商荣比他们还急,被拦住去路,马上一头扎进二人中间的缝隙, 硬生生挤过去。

那教徒以为他在生气, 担忧地与老铁议论,却见商荣急吼吼跑回来,拉住他问:“你知道我徒弟和师父在哪儿吗?”

教徒一时没理清人物关系,还是老铁反应快,殷勤地代为指路,领他来到一个柳荫围绕的小院落。

“陈真人和赵少侠在屋里待了有一个时辰了,也不知这会儿情况如何。”

就疗伤时间看, 赵霁肯定伤得很重。

商荣忧心询问:“我徒弟伤势究竟怎样?”

老铁摇头:“我也没瞧见,听为他治伤的大夫说,他被利剑透胸,伤了心脉,我们这里最珍贵的伤药都用来为他保命了,先前气息已经平稳,又有尊师输送真气,应该能化险为夷。”

商荣那一剑刺得不深,但相思剑太过锋利,上面又灌注了强劲的内力,终究形成致命伤,眼下谁都没把握断言赵霁的生死。

心情犹如被水泡软的山岩,泥沙俱下,商荣觉得软软的风忽然有了重量,沉沉压在肩上,强迫他低头。

他委婉地赶走老铁,站在院门口守候,窗户里灯光微芒,宛若一棵刚刚萌发的还经不起风雨的嫩芽,气流极轻微的波动就能扼杀它,令人不敢接近。

风渐渐凉了,夜露悄悄爬上衣衫,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像跳动的弹珠跃过重重屋顶落入院中,敲碰着紧闭的门扉。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咯吱的门响轻轻啮咬商荣的耳朵,他随即挺起弯曲的颈项,奔向那透光的门缝,却被紧张这头拦路虎挡在了数尺外的台阶下。

心跳几乎撞破胸腔,捏在手里的衣角也早已汗湿了,他死死盯住陈抟的脸,匆忙解读上面的讯息。

对方的微笑好似凉水洒在他焦烫的心口,浑身毛孔舒张,浮起一层薄汗,快要绷断的神经转危为安。

“荣儿,你在这里多久了?”

“……刚来一会儿,师父,赵霁他……”

“他没事了,不过还得好好将养一阵子。”

陈抟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倦意,内功深厚的人呈现这种状态,必然消耗了大量内力,就算只字不提,商荣也能猜到这场救治多么艰难。

“师父……”

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接下该说什么才好,假使师父能骂他几句,或许能减轻一点愧疚。

陈抟走上来,抬起食指,指尖在他脑门轻轻一点。

“让徒弟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个师父当得不够称职啊。”

调侃的笑声仿若冲洗伤口的温水,暖融中夹杂着一丝疼痛,商荣顿时面红耳炽,明知夜色能遮盖脸上的红潮,仍窘促地垂下头。

陈抟怕他过于自责,又说笑逗他:“你怎么披头散发地跑出来,晃眼看还以为是女孩子。”

商荣忙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生怕陈抟看出他来得匆忙。

陈抟心里明镜也似,商荣继承了他母亲的聪颖天赋,将来不愁学不会盖世武功、旷世学问,但陈抟希望他在成为强者前先懂得牵绊与珍惜,于心田中辟一方柔软,留一段温情,才不至于像师妹那样孤标傲世,凡事只求自己快意,不管是非对错。如今看,事情正照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商荣的孤僻冷淡已经被赵霁打开缺口,真教人倍感欣慰。

他亲切地拍拍爱徒肩膀:“你也受了伤,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为师照看,不会有事的。”

商荣枯等良久,不亲眼确认赵霁的状况如何心安?忙央告:“师父,徒儿没事。刚才您为赵霁疗伤消耗了许多真气,徒儿怎能再让您劳神,请您先去歇息,让徒儿留下照看他。”

陈抟笑着点头:“也好,那为师就去养会儿神,你快进去看看霁儿吧。”

商荣轻快地越过门槛,屋里的灯光转盛了,仿佛幼芽长大成材,柔软的枝蔓覆盖在床铺上,编织成摇篮,护卫熟睡中的少年。

看到赵霁安恬的睡容,再听着他平顺的呼吸,商荣的心像风筝落地,总算免受细线拉拽的痛楚,轻手轻脚坐到床前,然后静静地注视他,累了就用双手托着腮帮,视线原地不动,好像不一直这么看着,对方的伤口就会停止愈合。

时间流沙般过去,更夫的吆喝又一次敲击门窗。

“风雨如晦,朝野满盈平旦 寅时。”

声音的余波触动赵霁的睫毛,商荣的眼神也随着他微微开启的眼帘明亮了。

“你是……哪里来的仙女姐姐?”

赵霁朦胧中只见一位花容玉貌,秀发披垂的美人脸浮在光晕中,还当自己已魂飞九重天,来到了瑶池仙界。

商荣以为他在戏弄人,担心喜悦顿化嗔怪,拈起他手背上一点皮不轻不重地掐了掐。

“还有精神挖苦人,我看你的伤都是装出来的吧。”

赵霁叫嚷中牵扯得伤口剧烈跳痛,清秀的脸都被弄皱了,看他疼得厉害,商荣不禁后悔,按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再乱动,等疼痛稍稍过去,再用手帕替他擦拭头颈上的冷汗。

“真狠心,这次又白救你了。”

赵霁虚弱到极处,仍坚持斗嘴,谁叫他委屈呢,他为了眼前这个人落到性命垂危,一般人多少都会感动,不说体贴备至,至少也能温柔以待,可商荣仍旧嘴上数落手底施暴,没有半点改观。

然而冷血至此,自己依然不能对其生厌,真不知上辈子欠了他多少债。

他不知道商荣在他重伤昏迷时内心经受了重大煎熬,商荣也不会承认这一点,并且稍微回想便觉羞赧,非得说几句刻薄话来中和。

“谁让你瞎逞能了,我还怕你帮倒忙呢。”

赵霁对他的语态了若指掌,听这腔调就是拿糖作醋的花架子,更像几经掩饰的娇嗔,心情立马舒畅了。

“你就会嘴硬,死要面子活受罪。”

“哼,活受罪的人是你吧,我可没伤到起不来。”

商荣扬首装出得意样儿,赵霁的手已摸到他臂上的纱布。

“你被姓羊的射了好几箭,一定很疼吧。”

少年的手指微微碰到他的衣衫后停住,像触摸易碎品,小心代表心疼。

商荣感觉他的指尖是火星,怕烫地往后缩了缩,恼人的热度重新扫荡面颊,幸亏有灯光稀释,否则真不好意思再与之面对。

“没事,都是皮外伤,一点都不疼。”

赵霁刻意地“嗯”了一声,是迁就也是嘲弄,商荣知道他多半看出自己在装腔,越发毛躁,别扭地转过头去。

怕他赌气要走,赵霁忙拉住他转话茬。

“乐果儿怎么样了?”

“……还在昏睡,老铁说梦津散的解药也有一定毒性,怕猴子吃了受不了,反正药性顶多持续一天,最迟明天下午它就能醒了。”

“……你也中了羊胜的惑心术吧?他对你编造了什么幻象?”

这话题能够轻松畅聊,商荣很顺利地接受了。

“他操纵傀儡变成你的样子来杀我。”

赵霁眼神里现出棱角,怒道:“他也用了同样的花招对付我,这人真是坏透了。”

商荣曾听羊胜大致提过此事,说赵霁当时不忍对冒牌的他下杀手,主动放弃生还机会,这时再听赵霁详述经过,又知道了他在险况中的想法,就像白描的画纸上了色,感动也更加鲜明。

赵霁讲述时不停深入细致地观察,见商荣眼中波光盈盈,自己的心情也恰似小船悠悠荡漾,先时的不悦都化涟纹散去,摇着他的袖子笑道:“我运气好,跌到荷塘里,那冒牌货自己淹死了。你呢,又是如何脱险的?”

商荣知道他在撒娇,希望能从自己口中听到软谈丽语。他倔牛脾气强行按头也无用,背道而驰地回应。

“很简单啊,我一剑刺死那傀儡,幻境就破了。”

“你看出他是假的了?”

“没有。”

“哈?那么你以为那真是我了?这样你还下得去手?”

赵霁的音色染上愠怒,商荣却觉得这种状态下自己才能重新夺回掌控权,脸上肌肉如同泥土破冻,开出烂漫春花。

“那种时候保命要紧,谁管得了那么多啊。”

“你就舍得杀了我?”

“是你自己嚷着要杀我,还怨恨我一直虐待你,早就想找我报仇呢。”

“那是假的!我从没那么想过!”

“可我确实经常打骂你呀,你挨骂挨打时对我就没有一点怨恨?”

“有是有,可是……”

“假如我现在再抽你耳光,骂你是狗,你想怎么报复我?”

“我……我……”

“别说你一点坏念头都没有啊,你这人是很贱,但绝没有那么大的度量。”

“你胡说八道!”

见商荣仗着自己重伤虚弱就气焰嚣张地耍嘴皮子,赵霁气恼已极,挣扎着要爬起来。商荣意识到玩笑过了火,赶忙阻止,被他一把抱住脖子,秤砣似的挂在上面,牙齿在衣衫上撕扯,闷声闷气恨骂:“你就是不能对我好点吗?老是故意欺负我,我真的讨厌死你了!”

不住口的骂着,双手却搂得死紧,恨不得钻进对方心里,看看他的真心实意。

正耍赖撒泼不知如何是好,商荣的右手毫无征兆地插进他的发丝,来回揉弄两下,虽然是摸小狗的手势,可寓意非凡。

赵霁立时懵出,一句绝不像商荣口吻的话乘着他的声音飞入耳孔。

“乖,回头给你买好吃的。”

“?g?”

癞皮狗顺从地松开獠牙,又惊又疑地打量眼前人。

商荣眼睛闪着黠光,仿佛低垂的星子,伸手就能摘到,神气活现地表情也像在逗宠物,赵霁却只看得见其中的亲昵。

“商荣,你是不是还没摆脱惑心术啊?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傻乎乎看着商荣,活像受宠若惊的小狗。

“我为什么不能说这种话?”

“你又凶狠又吝啬,怎么舍得花钱给我买好吃的?”

“……那就当是你听错了,我也不想为你这个小混蛋破财。”

“不嘛不嘛!”

赵霁再次抱紧他,心花开遍天涯海角。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师父对徒儿说过的话怎么能反悔?”

他好似钓到大鱼,紧紧握住钓竿,鱼儿尚未出水,已设计出种种烹饪方式,趴在商荣耳边逐条念叨。

“我要吃赤明香、金乳酥、蜜饯银杏、白玉龙凤糕、水晶冬瓜饺。”

“这些都太贵,换点便宜的。”

“不行!我就想吃这些,一样都不能换!”

“……至少把金乳酥换掉,那玩意儿500文一个,够我们半个月的饭菜钱了。”

“……那换成珍珠桃膏。”

“那个也不便宜啊。”

“你怎么这么抠门!”

赵霁气得揪住商荣衣襟,听他一本正经算柴米账,更像火炉上的水壶咕嘟嘟直冒泡,也郑重告诫道:“师父,你这样是不行的,要是以后成了家,每天捏紧钱袋,让你老婆节衣缩食过活,她准会给你戴绿帽子。”

商荣不懂什么叫戴绿帽,奇道:“绿帽子很不好么?我看街上常有人戴啊。”

赵霁怕拉疼伤口,忍笑忍到喉咙抽筋。

“绿帽子是种说法,意思是老婆背着丈夫偷汉子,让丈夫做绿毛乌龟。”

谁知商荣同样不懂“偷人”和“绿帽乌龟”的含义,而且听完解释,仍觉无关紧要。

“她要是嫌弃我,想跟别的男人好,那就随她去咯,我不介意。”

赵霁认定他在装蒜,戏谑:“你这么小气的人会眼睁睁把自己的老婆拱手送人?哄谁呢。”

商荣耸耸肩:“信不信由你,我是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可是对成亲这件事没多大兴趣。”

“为什么?”

“你也知道苗之北的遭遇,他老婆孩子死得那么惨,可以说对他造成了终生的打击,我当时听着挺感动,但事后一想,一个人的生活中若是多了牵挂之人,那遇事必然缩手缩脚,我这人最讨厌瞻前顾后了,假如硬要我为他人的人生负责,我肯定不会反悔推脱,可内心更愿意独来独往逍遥自在。所以成亲这种事就随缘吧,如果师父将来替我做主娶亲,我就答应,但绝不会因此改变生活习惯,对方受得了就一块儿过,受不了尽可自便。”

赵霁在做大少爷时见识过各种浪荡子弟,有些人把家当旅店,把老婆当邻居,相敬如冰,可有可无,但即便如此,这些人也绝不会选择打光棍,更不会容忍老婆红杏出墙,像商荣这种完全将婚姻视为负担的是名副其实的异类。

“你这人好自私冷血啊,半点亏都不肯吃。以后太师父若是为你娶亲,我就去向女方告密,看不把你的亲事搅黄了。”

他的威胁恰恰投其所好,商荣甚至半开玩笑地鼓励:“真是那样,你就算为我解决了大、麻烦,为师没准还会赏你呢。”

听口气,他是真对成亲不抱期望,赵霁不知怎地欢喜起来,又把这当成幸灾乐祸,重新搂住商荣脖子耍赖。

“你说的若是真话,那不如现在就赏。”

商荣顾念他的伤势,一动不动任他粘着,谨慎地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赵霁笑嘻嘻说:“金乳酥,珍珠桃膏,两个都要。”

话茬转回钱眼里,守财奴的口风又生硬了。

“这两样加起来少说一两银子,让你吃了点心,然后连续一个月不吃饭,你肯么?”

“师父真小气,再这样日子没法过了。”

“不过拉倒,难不成你还想学女人出去偷汉子?”

“我想偷也偷不了啊,只能另攀高枝,寻个大方点的靠山。”

“谁呀?”

“还能有谁,你猜也猜得到啊。”

“哼,你敢去找唐辛夷,我就打断你腿!”

商荣斗不过厚颜无耻的小流氓,终究以发火落败。

感觉他揪住自己耳朵,想掐又下不去手,赵霁像吸聚了天下人的喜悦,忘记伤痛,精神焕然,双手搭在商荣肩上,两颗眼珠子贼亮贼亮的。

“老婆跟人私奔你都不在乎,干嘛管我啊,莫非我比你老婆还重要?”

商荣的表情瞬间跌宕变化,犹如烧红的烙铁投入冰川,强行冷凝的过程中白气蒸腾,遮蔽他的脑子,旁人看来只剩麻木。

他依次拨开赵霁的左右手,站起来,步速均匀地走出房门,此后一连三天不肯露面。

羊胜恶贯满盈后,其罪行被逐一揭发。官府收到情报,在那座鬼火森森的尸场挖出大量破碎的人骨,骸骨里没有衣物残迹,说明死者都是裸体下葬,并且身前都遭到肢解。其中一个尸坑里埋着几十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全尸,正是商荣等人潜入农庄那夜袭击他们的难民。

官府以此为凭发兵攻打农庄,彼时羊胜的党羽已闻风而遁,临走时将留在农庄里的仆役尽行屠杀,只有一个刚入伙的贼人躲在空坛子里逃得一命。亡魂丧胆的他见官兵如见救星,磕着头表示要将功折罪,不等押送回衙就在路上招了个八、九不离十。

据此人交代,羊胜从事人肉买卖已愈七年,最初以拐卖流浪者为货源,宰杀后将骨肉分离,切割成块状,与猪羊肉混合出售。因价格低廉,一上市便相当畅销。随着货品的供不应求,他打起了难民的主意,各地征战,每年都有几十万人流离失所,这些卑若蝼蚁的难民就像迷途牲畜,能够轻易宰割。

羊胜先是绑架难民,随到随杀,但这样供货情况不稳定,于是开设慈济院诱拐流民,用粗食豢养他们,养到膘肥体壮,再以安置为名将他们送去农庄屠宰。经过数年经营,从饲养到买卖,各个环节有条不紊,从未出过纰漏,襄阳几个大资本的肉户也争做他的买主,根本不愁销路。

多年来这些富人未尝没看出端倪,受利益驱使,他们采取的举措仅仅是杜绝这些人肉流入自家厨房,坐视百万难民被送上砧板,在他们血肉里捞取暴利。

案情明朗后,这些狗肺狼心的利蠹都受到了严惩,朝廷为杀一儆百,在抄家、籍没以外动用了最残酷的族诛和连坐刑罚,将罪犯的亲朋好友一齐就地正、法。

持续七年的血腥屠杀曝光,恶心了整座襄阳城,城内起码半数居民都吃过这种廉价肉,特别是那些经常领取羊胜免费肉脯的人,怎么也没料到让他们大饱口福的竟是人肉,那几日呕吐声盖过了蝉鸣雀叫,城内人谈肉色变,各家肉铺门可落雀,让猪狗牛羊少受了许多荼毒。

商荣和赵霁留在诸天教的据点养伤,外间的风浪受高墙阻挡,只能陆陆续续飘来一点声息。陈抟一直精心陪护他们,襄阳当地的友人不时发帖拜会,都被他婉言推拒。

这日又有人送来名帖,知悉来人身份,陈抟不仅破例接受邀请,还立即动身赴约,将两个孩子暂托老铁照看。

仆人送帖时正是老铁领进门的,是以他也知道对方是谁,笑着向陈抟建议:“赵少侠还得再卧床几天,可商少侠已能随意走动,请客的既是令师弟,何不领他去见见自家长辈?”

陈抟笑得不露痕迹:“那孩子不懂官场礼节,去了只怕要给我师弟丢脸。”

老铁连连点头:“也是,令师弟如今身份大不寻常,身边那群下属官员个个眼里藏毒,若不小心损了他的威严,往后也不好御下了。您放心去,老汉自会好好照料两位少侠。”

陈抟随那送信的仆从出门,早有一辆泥金雕花的紫檀木马车候在大门外,拉车的五花马彪壮骏伟,执鞭的马夫也衣饰华丽,瞧着十分气派。

仆从恭言道:“这是我们殿下的车驾,专门派来迎接您的。”

陈抟笑道:“山野村夫坐不惯这个,你且先行,我认识去节度使府的路,走着去也耽误不了多久。”

仆从不敢强迫,又不能独自坐车,便命马夫牵了马,步行跟在后头。

陈抟安步当车,速度却比坐车还快,眨眼不见踪影,身后二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唯恐人走丢了,只好乘车追赶,抵达府衙门外,见陈抟负手站在大石狮子前,似已等候多时,看了他们便笑吟吟打趣:“贫道今天走得慢了些,可二位坐着马车为何也来得这样迟?”

那仆从满头大汗,哭笑不得道:“早听闻陈掌门轻功了得,今日可算大开眼界了。”

正要请其入府,高高的石阶上朱门大开,一位白衣公子在十几名锦袍玉带的官员簇拥下走来,仆从见了急忙上前拜礼。

“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郭荣随手一挥,朝着陈抟降阶相迎,笑容胜过三月春风。

久别重逢,陈抟的心却像橄榄,喜甜之前先尝苦味,觉得自己好似一层簿纸,覆盖着刀尖似的秘密,现在最接近这个秘密的人就在对面,凌冰履渊的危机感令他进退两难,犹豫中郭荣已握住他的双手。

“师兄,可算把你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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