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端了鲫鱼汤来,卫澧正说着话,闻见那味儿一下子脸就白了,捧着痰盂开始干呕,难受的样子不亚于上次喝药。

赵羲姮给他顺背,皱眉,略有些严肃,“谁让这些天做鱼的?主公闻不得鱼腥味儿都不知道?”

卫澧一边干呕,一边摆手,示意他们将鱼汤放下。

侍女第一次被赵羲姮这样凶巴巴的训斥,连忙解释道,“是主公吩咐做的,说给夫人补身体用的。”

“那也拿走。”赵羲姮眼眶一酸,感觉有热热的液体要滚下来,心里暗骂自己怀孕之后眼眶子更浅了,“以后别听你们主公的,他说什么都别管他。”

卫澧按住她的胳膊,抬起头,捍卫自己的尊严,“我好歹是一家之主,怎么就不能听我的了?而且我都吐成这样儿了,你不喝一口对得起我吗?”

赵羲姮照着他脑袋打了一下,“家里钱都在谁手里你不知道吗?谁是一家之主你心里没点儿数?”

侍女将汤飞快盛出来一碗递给赵羲姮,“主公说得也没错,吐都吐了,夫人再不喝,主公不就白吐了?”

赵羲姮一想也是,连忙吹了吹浓白的鲫鱼汤,豪迈的像是喝水一样灌下去,然后赶忙让人把剩下的汤汤水水带走。

窗外的寒风往屋子里一吹,虽有些冷,但鱼汤的味儿倒是都散了,卫澧擦擦嘴漱完口,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

赵羲姮没想到,她自己没主动折腾人,卫澧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的够呛,瞧瞧这小下巴尖的,都能戳死人了,小脸儿也煞白的。她要是多生几次孩子,他估计半条命都能搭里头。

“我感觉我不像怀孕,你更像一些。”赵羲姮怜爱的摸摸他的脸颊,决定对他更好点儿更温柔点儿。

卫澧偏过头去,不让她摸自己,凶巴巴的挽尊,“赵羲姮我告诉你,那个庸医什么东西,他就是医术不好,随便编个幌子来搪塞你的,你还真信了?我就是最近肠胃不好,你该吃吃你的,管我干什么?”

赵羲姮哄孩子似的点头,“好好好,人家庸医,你就是肠胃不好。”

全府上下都知道他“孕吐”了,还要强行维持着面子不许人家说,又气人又可爱。

听她这么说,卫澧这才勉勉强强神色不那么别扭了。

好在除却一些特定的食物会引发呕吐以外,卫澧的胃口没太受影响,甚至吃得更多了些。

卫澧把自己喂饱了,脸色也不那么白了,精神头也足了,还劝赵羲姮多吃点儿,兴致冲冲的,“你怎么半碗饭都没吃下?现在不吃饱,一会儿哪有力气玩儿?”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要冲上去替赵羲姮吃了。

赵羲姮幽幽看他一眼,“你不会吃饱了吧?”

卫澧点头,眼睛发亮又急切的催促她快点儿吃饭,吃饱了好有力气去逛着玩儿。

赵羲姮瞧了瞧,他吃了将近一盆的米饭,比平常饭量还要大些,不愧是正在长身体的年轻人。

她欲言又止,想说点儿什么,终究还是顾及卫澧那脆弱的面子,没开口。

卫澧的确是不常出去玩儿的那种人了,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谁家出去逛夜市看花灯要把自己喂的饱饱的?现在吃饱了,到时候街上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他都没法儿吃了。

算了,等下次再出去玩儿,他就有经验了。

既然是过节,就要打扮的喜庆些,林北貂场新贡上来的貂皮,卫澧选了些好的,让人做了披风和外衣毯子给赵羲姮留下,她穿白的好看,因而白貂皮都做了外衣或者马甲,衬着浅色的罩里,格外清新亮眼。

这样冷的冬季,大多人都是穿深色的衣裳,浅色的倒是很少见。

白色外衣罩在身上,绒毛炸起,显得她圆滚滚的,赵羲姮难得与富态这个词沾得上边儿。同色貂皮围脖圈在赵羲姮脖子上,也很暖和,挡了她半张脸,外头吹风也不怕。

她坐在凳子上等卫澧换完衣裳出来,她一动不敢动,一动就要热得出汗,却不想把衣裳脱了,省得一会儿再穿费事,她催促卫澧,“你快一点儿。”

“马上。”卫澧闷闷的应她,“你别催了。”

不多一会儿,他从里头钻出来,怀里抱了件黑底金纹的披风,身上穿着的同样是黑底金卷云纹的圆领曳撒,与上次在郡守府的款式相似,华贵之余不显得沉闷,倒是很亮堂,与他相称。

赵羲姮的目光被披风上领子处的几条小指粗的金链子吸引住目光,既是装饰,又是固定用的,她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不可免俗的也变得庸俗了,觉得这黄白之物甚是好看。可能是她看惯了卫澧觉得他好看,连带着对这种东西也看顺眼了。

小桃扶着门框目送两人,离老远还碎碎念叮嘱着,不要吃这个不要吃那个,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也不要独自在人少的地方逗留,要不是人家小夫妻两个去约会,她都恨不得寸步不离的跟着赵羲姮。

赵羲姮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连忙拉住卫澧的手往外跑,吓得小桃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百姓中鲜少有见过卫澧真实相貌之人,加之人人都忙着过节,充其量对这一对容貌姣好的小情人多看几眼,并不会给额外的关注,两个人钻在人堆里,还算自得。

两街的阁楼上拉着一串一串的红灯笼,整个不咸城主街道都被热热烈烈的红光以及鼎沸的人声包裹着,像是一块儿蜜三刀,外头是甜的,切开后,里头滚出香甜浓稠的蜜汁来。

热切的气氛会感染人,卫澧与赵羲姮的心情不自觉都跟着一并好起来。

玄武街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丈高的擂台,擂台上一只只走马灯、琉璃六角宫灯、竹灯都被整整齐齐码放着,四周围着人,等着一会儿猜灯谜。

奖品有竹盐、澡豆、帕巾、大米、豆油,猜对五十个以上的,可以抽奖灯笼一只。虽然奖品看起来扣扣搜搜的,但重在参与,要的就是个热切的氛围。

这种重大节日活动,都是由官方组织举办的,现如今在台子上讲话的,正是不咸城的官员。

烟花一簇簇炸开,让他不禁扯着嗓子开始喊,喊得面红耳赤。

赵羲姮已经很多年没有参与过这样热闹的节日了,以往她耶娘在的时候,每到上元节,一家三口都会去宫外玩儿,那时候她年纪还太小,只能记得阿耶阿娘的笑脸,还有红彤彤的灯笼,挤挤挨挨的人群,现在回想起来恍如隔世,但好像又近在咫尺。

“你要去吗?”卫澧见她看得出神,晃晃她的手问,“你要去的话我在下面等你。”

赵羲姮读的书多,应当会喜欢这种场合。

他没有应对这种热闹场面的经验,所以对一切都显得略有无知,只能强装镇定。当这份无知面对赵羲姮展现的时候,他总是刻意遮掩,但仍旧显得底气不足。

卫澧肚子里几斤墨水,赵羲姮早就摸透了,她怎么可能丢下还在“孕吐”的半文盲丈夫,没心没肝的去猜灯谜呢,这么一想想的话,她也太不是个人了吧。

而且她对这种活动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喜欢凑热闹罢了。

她抱住卫澧的腰,“我才不去,人太多了,万一挤着我你忍心吗?”

卫澧想了想也是,“那我送你上去。”

平常与她互怼的时候倒是机灵,脑袋转的挺快,小嘴儿叭叭的,现在就成木头了,赵羲姮暗搓搓掐了一把他的腰,“那我也不去,我饿了,咱们去找点儿东西吃吧。”

她一说饿了,卫澧就有话说了,开始数落她,“我是不是临走时候跟你说多吃点儿?你就吃那点儿猫食能不饿吗?赵羲姮你这么能折腾,也就我受得了你了,换别人家早就把你赶出家门了。”

他一边数落一边护着她,避免人群冲撞,往东市里去。

进市之前,街头人手给发了一份地图,上头标注了小吃街的位置。

赵羲姮听他念叨,呲了呲牙,还不是为了他?好心当成驴肝肺。

东市的小吃街绵延的足有六七百米远,站在街头都能瞧见滚滚热浪蒸腾,这里算是除却玄武街中央最为热闹的地方了。

赵羲姮咽了咽口水,原本不饿,现在也被勾出馋虫了。

她扯扯卫澧的衣襟,“你怎么样,还行吗?想不想吐?”

卫澧摇摇头,“还好。”

“那你能吃下什么吗?”

“……”

他特意吃饱了来的,但是看到这么长一串儿的小吃街,隐隐有些后悔了。

“夫人来根糖葫芦啊?”街头的小贩热情的招呼她。

赵羲姮看着那红彤彤圆溜溜的小东西,疯狂的分泌口水,对卫澧道,“我想吃。”

“橘子、山楂、草莓、葡萄、黄桃、香蕉,圆的扁的方的应有尽有,夫人您要哪个?”

“要山楂的就好。”

卫澧将糖葫芦接过来,一摸兜,没钱……

他偏头看向赵羲姮,伸手,“拿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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