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哪敢受他这一拜,连忙寻了个由头跑出去了,房里又只留下两个人。

卫澧脑袋里一根弦儿“泵”的一声断了。

她怀孕了?

什么时候怀的?

她怀孕了带着孩子翻墙?

翻墙还摔了?

万一一尸两命怎么办?

许许多多的问题挤在一起,他不知道先问哪一个,首先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是真的,没做梦。

赵羲姮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从床上弹起来,“你干什么?”

“嘶。”动作大了,晃的头有点疼。

卫澧赶紧上去,护住她的身体。他那一巴掌打的可不轻,原本就惨白的皮肤上现在一片殷红,他轻轻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满眼的震惊一点儿没消减,“怎么,怎么会有了?”

“你说怎么会有的?”赵羲姮瞪他。

卫澧问出这话的时候,耳朵根也蓦然一红,“我每次都没有……弄进去……”他越说越小声。

“谁告诉你不弄进去就不会有?”两个人为这个问题而争吵,赵羲姮觉得羞耻,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手背贴在脸上降温,怕外面的人听见。

“所……所以,真的?”卫澧的手还扣着她的手,赵羲姮能感觉他一向火热的掌心冰凉黏腻,略有颤抖,似乎很紧张。

“多久了?那怎么办?”

孩子来得很突然,他没想过要这么早,赵羲姮还小,她又不喜欢自己,也会不喜欢这个孩子的。

“一个月多一点,你说怎么办?”赵羲姮听他在说废话,于是冷淡的将问题抛回去。

卫澧算算日子,正是他临走的那一次,才一个月多一点点,赵羲姮又从墙上摔下来了,孩子能留住,真是福大命大不幸中的万幸。

赵羲姮问他怎么办,他当然想留下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赵羲姮和他的第一个孩子。

“留下吧。”卫澧扣住她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是一种暗暗的紧张,看到她神情冷淡,紧张她会不要这个孩子。

“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吗?你亲口跟我说的,自己的小孩也不喜欢,我现在打了,不是正合你意?”赵羲姮把手抽出来,有意刺激他。

上次他回来的时候,问他喜不喜欢小孩,他随口说不喜欢。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悔不当初,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吧,所以才这么问的。

万一当时她听了之后一气之下将孩子打掉了,这么一想,简直后怕。

卫澧又去抓她的手,力道更重了些,失声喊道,“我喜欢的,你留下吧。”

生怕赵羲姮真的不肯要这个小家伙。

“憨批。”她轻轻骂了一声,“我说不要了吗?”

卫澧太过激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赵羲姮在骂他,上前要将她拥住,却被赵羲姮一把推开,他一时不备,腿还麻着,被推了个踉跄。

“你别过来,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回来的?他们不是说天罡城失守,你中箭失踪了吗?”赵羲姮直直盯着他,卫澧能安然无恙的在天罡城和不咸城往返,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的那样。

“我是听人说天罡城陷落,他们马上就要攻破不咸城了才翻、墙跑的,你那些侍卫死心眼儿,说什么保护我,打死都不肯让我出门,等人家大军进城,保护个屁他们保护?”

卫澧一阵心虚,甚至再一次忽略了赵羲姮骂人,忍不住抿了抿唇,“就……就没事了……”

前方战事他半点儿底儿没跟赵羲姮透露过,反而一直吓唬她取乐,惹的她带着孩子翻墙,好在没什么事儿,他就是个畜生,他们娘俩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要平州有什么用?

但是现在他说实话的话,赵羲姮估计得生气,特别生气。

赵羲姮一看他就是没有说实话,深吸一口气,干脆捂着脑袋开始装作梨花带雨的掉眼泪,“卫澧我就是上辈子造孽了,才嫁给你提心吊胆的,没有一天安心时候。”

卫澧忍不住慌了神,上前,抬起袖子给她擦眼泪,被赵羲姮避开了,“你还管我们娘俩做什么?嘴里半点儿实话都没有,摆明了没将我放在心上,害得我提心吊胆。改明儿我就带孩子往城头上一站然后跳……”

“呸呸呸,憋说这样事儿的话。”卫澧赶忙一把捂住她的嘴,迷信的往地上虚虚呸了三口,“什么不吉利的你都敢往外说。”

“我说的话都是吓唬你的,平州战事,我心中早有成算。”他不敢看赵羲姮的眼睛,将计划原原本本都讲给她听。

赵羲姮听完后,将他的手扒开,低着头,小指微微翘起,然后拭一下干燥的眼角,自怨自艾道,“也就是我阿耶不在了,活该我挨欺负,嫁给你这个嘴里没一句实话,做错了事还不道歉的人……”

卫澧是真他妈的有病啊,这种事情也是好开玩笑的吗?她也就是现在躺着没力气,要不铁定把他骂的狗血喷头的让他道歉。她但凡孩子给摔没了,然后平州屁事儿没有,她奶奶的就是个大笑话,天大的笑话!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堵挺。

卫澧就等着吧,她现在是没什么精神骂人,等她回头养好了身子可劲儿折腾,折腾不死卫澧她就不姓赵。

可是他自己说的爱她喜欢她,刚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保证她都倒背如流,现在一想起来简直通体舒畅,甚至她还为自己当时的恻隐之心感到不值。早知道就躺个三天三夜哭死这个老狗比。

卫澧眼一闭心一横,大声喊出来,“对不起,我错了,夫人。”

别看他在赵羲姮昏迷时候道歉示爱痛哭流涕,一系列下来无比丝滑流畅,但赵羲姮现在醒了,他还是有点儿张不开口。

但好在“对不起”三个字说多了,熟能生巧,就算羞耻,但心一横也就能喊出来了。

赵羲姮指尖揉揉太阳穴,继续自怨自艾,“上次有人不分青红皂白骂了我一通,还叫我滚,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心里难受,关键这个人现在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肯说。我就是命苦,背井离乡的……”

她话还没说完,卫澧连忙上前,继续捂住她的嘴,又道,“对不起,我错了。”

他真怕了,怕赵羲姮再说话,她现在说一句话,自己心里就针扎的一样疼,后怕的浑身冒发软冒虚汗,从千军万马里厮杀出来都没这么后怕过。

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现世报来得太快了。

换作以前,俩人吵一架,现在借他八百个胆子都不敢跟赵羲姮还嘴。

她额头上缠的纱布,苍白的脸色,肚子里揣的小家伙,还有他依旧隐隐发抖的腿,都提示着他谨言慎行,不然下场惨烈。

外头小厨房里,医女正在熬粥,卫澧一声声“对不起”中气十足,让人想听不见都难,她手一颤,粥洒了一地,恨不得把耳朵闭上,又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今晚刺激的事儿怎么这么多?还都让她撞上了。

赵羲姮依旧不理他,卫澧贴贴她的胳膊,“对不起,我错了,你生气打我吧。”

她依旧不理人,卫澧硬生生把下意识要溜出来的嘴欠的话咽回去,勾勾她的手指,“我真的错了。”

一回生两回熟,道歉这种话多说几遍就顺畅了,卫澧现在滑跪的极快。

“以后你还敢这样吗?”赵羲姮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她该睡觉了,于是瞥他一眼。

天黑了,早睡早起对孩子好。

“不了。”卫澧顺着床爬上来,“你冷不冷?我给你暖暖被窝。”

赵羲姮抬脚,毫不犹豫的把他踹下去,护着肚子和脑袋,尽量不扯到这两处,“现在天罡城战事紧急着呢,你赶紧回去,我可不想你一时大意丢了平州,回头我跟孩子吃糠咽菜,我吃不惯。”

关键卫澧也不知道在外头奔波了多久,身上一股土硝味儿,干巴巴臭烘烘的,而且她气还没消,别想跟她一个床。

“一个晚上没事儿的。”卫澧方才被赵羲姮踢下去,现在正坐在地上同她打商量。

他吊着的心还没落下,不敢放心将赵羲姮留在这儿,想再看她几天再走,刘涣和王之遥那边儿多打几天没坏处。

而且,而且,他想摸摸孩子,一个多月了,他都没有摸过,不知道是多大。

“不行,你赶紧回去,就算留下来,你也不能跟我睡一起,你晚上睡觉不老实,压着我怎么办?”赵羲姮将被子往上一拉,闭目睡觉,明摆着不给卫澧任何机会了。

一开始是装的,但没多一会儿,睡意来袭,就真的昏昏沉沉没了意识。

卫澧还坐在地上,维持着方才被踢下去的姿势,看着赵羲姮的侧脸,眼睛一寸一寸的描摹着她的轮廓,目光最后落在她大约是小腹的位置上,盯了好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就裂开了。

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笑太傻了,于是揉揉脸,将笑意收回来,然后撑着腮,一直盯着赵羲姮。

真好,她醒了,看起来很有精神,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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