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代回到自己座位上,把照相机装进皮包里,挎到肩膀上,叉起了臂膀。

他朝窗外一看,飞机已飞到伊豆半岛上空,夕阳把大海染成一片通红。

他又想道,“那女子旁边坐着的男人是她什么人呢?既不象夫妇,也不是情侣,又不象兄妹……难道是她的姐夫?”

对了,恐怕这想法是最恰当了。可是那人依然对田代存有戒心,绷着脸不很愉快。

“她是东京人呢,还是九州人?”

这架飞机从福冈板付机场起飞时,她就从那儿搭乘的,但她操的是东京口音。

“诸位,再过十分钟就要到达羽田机场了,请各位系好安全带。”

飞机的轰鸣渐渐低下去了。前面已到了湘南。

田代利介觉得为那个女子多费脑筋太不值得了。于是掏出笔记本看了看从明天起的工作日程。一看吓一跳,原来工作安排得满满的,一点闲空也没有。

这许多工作中最快活的是到湖畔转转,一半等于休养,可以逍遥自在地到各地游玩。这时田代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倒映着白云和雪山的湖面景色。

已经看到羽田机场的建筑物了,飞机开始迴旋。停泊在东京湾的轮船小得象小汽艇。快接近跑道了。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骤然停在机场建筑物跟前,乘客们乱哄哄地站起身来。

机舱门打开了。空中小姐满面笑容目送乘客下飞机。

田代利介总是放不下那个女子,还想看她一眼。但心里觉着别扭,终于作罢。

他跟在肥胖的外国人身后,肩膀上背着照相器材向出口处走去。

“老师!”在欢迎的人群中,助手木崎首先发现了他,窜了出来。“您辛苦了!”田代招呼他,随手将装着照相器材的皮包交给他。

“先生,九州怎么样?”助手木崎煞有介事地问他。

田代只“嗯”了一声。他站着从衣袋中掏出烟斗衔上,点燃了火,从走到前面去的乘客中寻找那个女子的身影。可是他没找到,也许她还在后头哩!

“先生,车子在外面等着哩!”

木崎这么一说,田代只得无可奈何地迈开脚步。

“那边很暖和吧!”木崎问道。他见久未见面的老师的脸上满面春风,喜形于色。

“可不。在九州最南面,当然比这儿暖和了。”

田代尽量放慢脚步,穿过侯机室,向大门口走去。他心想,就在这儿再回头看一看,接着又打消了念头,索性再等一等。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心里老是惦记那个女子。

“长岛和广冈的情况怎么样?”喜欢垒球的木崎问起那些职业球队选手。

“嗯,打得很不错。”

田代对垒球不感兴趣,因而也缺乏这方面的知识。

“西铁的岛原也去了,稻尾的膀子好了没有?”

田代曾给睡眼惺忪的稻尾选手的面部及投球姿势照了整整三个胶卷。但他压根儿没注意他的膀子究竟好了没有。

“嗯,他投得不错。”田代含糊其词地答道。

“您见到教练了吗?他是不是说了要争取得胜?”木崎没完没了地问。

这时,两人已来到机场大门口,木崎一扬手,汽车“嗖”地一声滑行过来了。

“请上车!”司机打开了车门。

田代利介终于下了决心朝后看。那个女子和那男子正好就从眼前走过。就在这一瞬间,那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女子的视线正好跟田代碰在一起,那女子微微一笑,向田代点点头。意思是对刚才给她照相机看表示谢意,她的眼神又一次给田代留下深刻的印象。

田代也轻轻地点点头。他又把视线移到那女子身旁的矮胖子脸上,看来他依然很不愉快。

那个矮胖子,体格很棒,高高的颧骨,红脸盘儿,他骨溜溜地朝田代看了一眼,催促那女子赶紧走,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老师!”木崎对茫然若失停立在那儿的田代喊道,“您认识刚才那个女人吗?”

“不,不认识!只是刚才在飞机上看到过她。”田代坐上汽车后答道。

“那女人真漂亮,看来经常坐飞机的人毕竟与众不同。”木崎后上车,感叹地说。

“哪儿不同啊?”

“身份不一样呗。是有钱人啊!”

“那也不一定。我这穷光蛋不也经常坐飞机嘛!”

“老师,您是为了工作,和一般人不一样。”

汽车驶离羽田机场,沿着电车道向品川方向驶去。

田代还在考虑那女人的身份。她不象是资产阶级小姐,也不象是酒吧间的女招待,可是她的风度却十分优雅。

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竭力不让那女子接近自己?

不多一会儿,汽车驶过品川,渐渐接近东京市中心。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街上一片灯的海洋。

好久没见到东京的灯火了。这些日子光在乡下转,田代不由地感叹道,平时倒觉不出什么,东京毕竟是大城市啊!

“木崎君!”田代对助手木崎喊道。

“是。”

“你坐这辆车到工作室立即准备冲洗,越快越好。”

“老师,您呢?”

“我在中途下车到银座转一转,要冲洗的胶卷一共是三十二卷,可不要掉了!”

田代在田村町下车和木崎分了手。

他朝有乐町方向走去。好久没见到东京的街景了,感到有格外的情趣。这时正好是下班时刻,街上人多,车也多,他逍遥自在地朝前漫步。忽然一辆“雷诺”车驶来,在他身旁停下。

“喂,阿利!”有人从司机席喊他。

田代站住一打量,驾车的是照相的伙伴久野。久野属于所谓“妇女派”,脸盘粗犷,气色很好,和他的“专业”很不相称。

“最近老没见你,上哪儿去了。”久野一只手撂了撂长发,微微一笑。

“我到九州去了十来天,”田代也笑着答道。

“九州?”久野也没问他去干什么了。“够戗吧!今夜找个地方玩玩,怎么样?”他探出脑袋说道。田代答道:“我正想去喝一杯,此刻时间还早,看完电影再去,怎么样?”

“那就这么办吧!八点钟以后我也腾出手来了。还是在老地方碰头吧!”久野说。他见田代答应赴约,顿时高兴起来。

“好!这下我可有了精神了,最近忙得够戗!”说要,他赶忙发动“雷诺”,驶出去了。

田代迈进了U座电影院,消磨了两小时。平时只要有空,他便去看外国电影,他不问故事情节如何,主要是看镜头,以便在工作上可以参考,可是今天的电彩悄节没有多大意思,镜头也极平凡。

出了电影院正好八点过五分。

外面全黑了,银座的霓虹灯五光十色,交相辉映。这时行人熙攘,热闹非凡。

几日未见,女人们似乎显得更漂亮了。

田代拐进电报局旁边的胡同,向土桥方向走了一百来米,只见道旁停着久野的“雷诺”。

在洋货店和日本菜馆中间夹着好几家酒吧间,其中一家亮着霓虹灯招牌“爱尔姆酒吧间”。

田代用手肘推开用硬木制成的大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请进!”

好几个女招待同时向他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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