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上田再次赶往荒井粮店。

“你上次说,早晨巴点商店开门时,发现纸条就夹在卷帘门的下面吧?上面写着:‘请办理托送。贝岛。’而且,货物就放在商店的门外吧?”

上田将店主荒并请到商店门外,让他重新描述一遍。

“是啊。”

“贝岛君那里,最近有两次都是到了夜里才将货物送来,放在门外?”

“是啊。第二天早晨,他的夫人打电话来,说将那些货物送走……”

“这次你也以为是那样的、所以就在店里填写好发票后送走了?”

“是的。”面对上田接二连三的提问,荒并不住地点头,表情稍有涩愣。

那是案发前的一种“彩排”?——这样的想法掠过上田的脑海。

“还有,货物边上有木屑落在地上吗?”

“是啊。木框上铁钉也很少,又好像有点打歪了,所以我又补了两三颗铁钉。贝岛君的夫人在托送货物时,总是将货物包扎得很整齐,当时我还觉得有些奇怪呢……”

“铁锤就扔在那条水沟里……”

小铁锤就扔在商店边上那块空地与道路交接处的小水沟里,白木柄还是崭新的,铁锤木把上一枚指纹也没有采集到。

从商店门外放货物的地方到扔有铁锤的小水沟,上田用卷尺量出直接距离。有1.8米。

“这点距离可以投过去。”

听到他的喃语,与他同来的年轻刑警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向搜查本部打电话,要求增加人员调查那把铁锤的出处,是在哪家商店里买的,是什么样的人买的。

然后,上田径直赶往寺尾诚在中野的住处。学生一般早晨都起得很晚,所以他正好还在那间租借来的房间里。

“你说过,最后一次和贝岛结花子君两人交谈的,是6月20日吧?”

“是的。”他挺起瘦弱的身体答道。

“当时她的确说过,‘用不了多久,你也会不爱我,爱的是我手中的财产。’是吗?”

“是啊。这话好像未必是对我说的……”

“你记得她还说过什么吗?”

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镜框眼镜:“是啊……然后她露出一副非常悲伤的表情,又说道,‘不过,我的财产在不断地升值’……接着……”

“接着什么?”

“最后的话,我没有听清楚,所以……”

“她说了什么?”

“我好像听她说,我这样的女人,还是早点去死的好。她讲得很轻,所以我想要问她说什么时,房门打开,祥子回来了,所以我就没有问。我想我是听错了……”

警方出动了许多警员,带着那把铁锤的照片和与案件有关的人员照片,挨家挨户地走访东京都内为数众多的五金店、业余木匠商店、超市和百货商店等零售店,但是,这项调查并非易事。只知道铁锤是新的,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所以店员们早就已经忘记了。宁可说,警方将仅有的希望放在店员是否还记得买这把铁锤的顾客的长相上。

而且,铁锤也未必是在东京都内购买的。

想不到——在案发后的第十天,艰辛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从贝岛家去东京都内相反方向的墨田区偏僻处,八广四丁目上有一家杂货老铺,铺子角落里陈列着为数不多的木匠用具。杂货老铺的老板娘、中年主妇拿过警察出示的照片,稍稍屏住了气凝视着。

“6月底在你这里买铁锤的,是不是这个人?”警察带着贝岛夫妇共同留影的快拍照片。

“是啊,是这个人呀!因为我还觉得这张脸在附近没有见到过……没错!真是这个人。”杂货铺老板娘指着结花子的脸,颇有自信地说道。

当天傍晚,上田警部将参加侦破的警员都集中到警署的一间大房间里,向大家谈了调查的结果和自己的推测。在进行具体的解说时,他还请求女警员协助。

没有一个人提出不同的意见。

然后,上田将贝岛谅一和高濑光治传到警署,领进同一个房间里。刚才用于解说的木框、纸板箱、塑料袋等还按原样放在房间里。这些用具全都与结花子的遗体被打包的用具同样的尺寸和种类。

“现在看起来,情况只能这样来解释。——当丈夫将侦探社的报告放在她的面前,得知情人的真实用心时,她的精神便崩溃了。她认定,只要她拥有的财产还在无止境地升值,自己就决不可能得到真正的纯洁的爱情;但是,她是一个内心里非常软弱的女性,没有男人的爱,她就无法活下去。她感到绝望,决心对欺骗她的男人们,竭尽全力进行报复。”

上田警部打量着贝岛谅一和高濑光治。两人还不能十分清楚地领会事态,但都是一副忍气吞声的表情凝视着地上的打包用品。

“因为尸体装在箱子里,所以我们也先入为主了;但是,调查了打包的过程和托送的手续,我们才发现,这起事件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上田首先提起黑色的塑料袋。

“这比垃圾袋稍大一些,是超市里出售用于装被褥的。结花子身高153厘米,中等个子,所以能很轻松地钻进去。在纸板箱里,如果采取仰天蜷缩起四肢的姿势也正好能够躺下。这事刚才女警员已经实验过了。”

日本女警员的录用条件是身高154厘米以上,体重45公斤以上。刚才是让警署内个子最小、身高有156厘米的年轻女警员作了实验。

“像门槛那么粗的大框架,五面已经钉好,剩下的一面事先可以钉上与其他相同的两块板条。钉木框需要铁钉和铁锤。其他还有用于填埋纸板箱空隙的泡垫、橡胶圈、胶贴纸带。致死量的氰化钠也许是用糯米纸包着夹在手绢里放在裙服口袋里的。据警视厅法医检验,胃里留有胶囊,解剖时很容易发现,但糯米纸已完全溶化,无法检出。氰化钠看来还是从贝岛君弟弟的工场里弄到的。听说两家人常有交往,所以相互间情况很熟,可能是暗中偷出来的。”

结花子准备好一切必需用品和伪造笔迹的信,于7月6日星期六凌晨3点至4点之间,来到荒井粮店。那个时间里用不着担心会被人发现。结花子还赤着脚。荒井粮店一带万籁俱静,空地前还亮着路灯。

她将木框放在商店门前。木框里装着纸板箱,纸板箱里装着塑料袋和泡垫。

她钻人套在纸板箱里的塑料袋里,从箱内伸出手,将两块木板钉在木框上。尽管她平时很手巧,但无奈这时还是将铁钉钉歪了。好歹钉上以后,她用手绢擦去铁锤上的指纹,然后尽力投向远处。铁锤落在2米之外的水沟里。

她在大箱子里合上纸板箱的箱盖,在里侧摸索着用胶贴纸带将箱盖封上。纸板箱的底部是从外侧用胶贴纸带贴上的,所以在开箱时从底部打开,就会将这从里侧封上的一面当作箱底。胶贴纸带的带芯只好留在箱子里。

接着,她将身体完全沉入塑料袋里,收紧袋口,用橡胶圈套住。这也是从塑料袋的内侧收紧的,在打开货物时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总算解开了。

她简直就像回归母体内那样黑暗的口袋里,像胎儿一样仰天躺着蜷缩着手脚。

她将包有氰化钠的糯米纸含入口中。痛苦只是一瞬间的事,不久她便安详地进入永恒的睡眠里……

“结花子君选择如此烦琐的自杀方法,首先是为了不让丈夫顺理成章地继承遗产,因此,她才选择了像在家里遇害后被打包的方法,寄件人还用了丈夫的名字。她曾对表姐说过,如果自己死得不明不白令人怀疑,就准是丈夫杀的。可见她是为了让丈夫背黑锅吧,因为杀害被继承人的案犯会被剥夺继承权。”

贝岛发出痛苦的呻吟抱住了头:“看来这次我被27亿元耍了……”

“接着,将收件人设为高濑君,当然是为了对你泄愤吧。”上田用更鄙视的口气继续说道,“她在死去时也许还想象着你在打开货物时,受到的刺激,而感到微薄的快意……”

高濑那原本白皙的面容变得更加苍白,一副迷惘的目光睨视着虚空:“是啊……她真的还是一个很纯情的女人。我的话,她都深信不疑……我常对她说,我想要的是你,我只要你赤条条一个人投进我的怀抱里……”

片刻,高濑抬起头来,露出惆怅的目光,因为他知道,为了那起民工被殴致死事件,警方随即将会对他进行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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