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飒看着吕博青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外表看来就像快递盒,但其中藏着的,却是绝不能被释放的、吃人的恶鬼。

她的心脏打鼓一样跳了起来。

吕博青旁边的椅子,其实是一楼保安亭里的、一把很老旧的木椅子。李飒不时偷偷看着吕博青,走到了椅子前,故意装出抬不动的样子,两手抱起,一步步往回挪。

吕博青似乎被她慢吞吞的动作激怒了:“快点!”

李飒深吸一口气,给宋院长使了个眼色,她突然看向窗外,露出惊吓地表情,而后咣啷一声,将椅子砸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任燚在电话里叫道:“现在!”

吕博青先是一愣,然后本能地想将头微微探出窗外,毕竟所有的警车、警察都在医院外面,可这个条件反射的动作在下一瞬被他的理智硬生生地遏止了。

李飒和宋院长同时扑倒在地,大喊道:“爬下!”

反应快的人质已经抱头卧倒。

吕博青回过神来,面容顿时因惊怒而扭曲,举起炸弹就要抛扔出去。

一声枪响——

子弹击透了吕博青的三角肌,肩膀上顿时血柱喷涌,吕博青跪倒在地,炸弹也脱手掉在了地上,他挣扎用另一只手再次抓起炸药。

“别让他扔出去!”任燚记得宫应弦说过,过氧化氢遭遇激烈碰撞就会爆炸,这个毒气炸弹的“引芯”肯定就是过氧化氢。

任燚一边往前跑,一边看向宫应弦。只见他开了一枪后,仅仅是手枪的后坐力竟然让他单膝跪在了地上,便知道他已经开始缺氧了。

不仅仅是宫应弦,任燚也感觉眼前越来越晕眩,他们自被从废墟里救出来到现在,才进行过一次注氧治疗,血液里的氧含量还十分低。

李飒扑到了吕博青身上,不顾一切地去抢他手里的炸药。

吕博青吼了一声,用手肘狠狠撞在了李飒的眼角,抓着炸药就往前爬。

任燚跑了过来,就地一跪,用膝盖压住了吕博青的小臂,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吕博青发出垂死般的嚎叫,他将手伸进了兜里,掏出好几个透明的玻璃小药瓶,里面晃荡着蓝色的浓稠液体。

过氧化氢!

任燚和李飒同时伸手去抢!

“砰——”

又是一声枪响,吕博青的脑袋像个西瓜一样炸裂开来,全都展示在任燚面前,展示在在场所有人面前。

大厅里发出此起彼伏地尖叫。

李飒就在吕博青身上,她被那些组织液喷了满脸满身,整个人都呆滞了。

警察已蜂拥而入。

宫应弦蹒跚着走到任燚身边,他脸色煞白,气管就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每一次呼吸都提不上气,他的身体逐渐瘫软。

任燚一把抱住了他,却无力支撑他的身体,俩人双双倒在地上,倒在了吕博青喷溅了一地组织液里。

宫应弦轻声在任燚耳边抱怨:“好脏。”

“我在呢。”任燚柔声道,“睡一觉吧。”

宫应弦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任燚的意识也在逐渐远去。耳边传来各种各样难以分辨的声音和扭曲模糊的画面。他感觉有人要把他们抬起来,他本能地紧紧抓住宫应弦,而他也分明感觉到宫应弦在用仅剩的力气抱着他,不肯撒手。

不要把他们分开,谁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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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燚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在氧舱里吸氧,手上还吊着药水,他第一时间寻找起来,在看到旁边躺着宫应弦后,才放下心来。

之后,俩人被推回了病房,但宫应弦一直没有醒。

病房里等着许多人。陈晓飞、曲扬波、高格、孙定义、盛伯、邱言,一照面,他们都露出关切的眼神。

任燚虽然满脸倦意,但还是勉强一笑,伸手比了个“V”,并问道:“李飒怎么样了?”

“受了点刺激,受了点伤,她很坚强,放心吧。”曲扬波道。

“小点声。”任燚看了宫应弦一眼,“让他好好睡一觉。”

邱言走到病床前,温柔地摸了摸宫应弦的头发,沉声道:“多亏了应弦,我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锁定嫌疑人,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这次除了歹徒,只有一个警察同志受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陈晓飞心有余悸地说,“如果那个毒气炸弹真的爆炸了,后果不堪设想。”

邱言叹道:“是啊,当年伦敦地铁爆炸案,用的就是有机磷类毒气,还好你们阻止了他。”

“那个警察同志怎么样?”

“没有伤及要害,他会康复的。”邱言抿了抿唇,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我从警十年,鲜少见到这么穷凶极恶的歹徒。”

任燚很能理解邱言此时的心情,短短48小时内,警察一死一伤,而面对的还是同一个凶手,简直令人悲愤到了极点。他问道:“红焰已经死透了,但帮他制作炸弹的那个有化学背景的人呢?”

“还在调查。”

“有没有可能是他说的什么‘紫焰’?”

“不确定。按照应弦对他们组织等级的判断,以及吕博青的说法,紫焰应该是这个牙阝教组织的头目。我们网络犯罪科的同事也正在日音网上寻找紫焰的痕迹,现在这个案子已经是我们分局的头等要案。”

“现在只剩下陈佩这个关键的证人了。”

“目前是的,我们会派人24小时看着他,等应弦出院就立刻提审。”

正聊着,敲门声响起,一个护士抱着个婴儿走了进来,任燚一看,正是早上他在手术室外见到的护士。

“任队长。”护士笑了笑,“你在忙吗?”

“没事,不忙。”

护士抱着孩子走了过来:“这就是早上那个孕妇生下来的孩子,男孩儿,特别健康,母子平安。”

任燚心中颇为触动:“太好了。”

“好!”孙定义带头鼓起了掌。

任燚“嘘”了一声,指了指宫应弦,众人都轻声笑了。

“他妈妈想让你们看看他,让我代替她向各位道个谢。”

任燚接过了护士手中轻飘飘的婴儿。他还没有睁开眼睛,皮肤泛红发皱,小嘴微微嚅动着,不知道在做着什么美梦。任燚忍不住笑了笑,又问道:“那个做手术的老人呢?”

护士淡道:“没能撑过手术。”

任燚怔住了。

在他们跟凶手进行生死较量的时候,不远处紧挨着的两间手术室,医生和病人同样在与生死较量,最后,一个新生,一个死亡,冥冥中似乎在预示着生命的轮回。

生与死是如此庄重,偏偏有人毫无敬畏之心。

任燚很高兴吕博青被当场击毙,吕博青想用自己的死去献祭,偏偏死的毫无价值,践踏生命的人,终究会被生命所践踏。

护士安慰道:“医院就是这样的地方,有喜有哀。人间百态,你待上几天就能看尽。其实当时让我们撤退的时候,我们也不是不惜命,就是看得多了,觉得死亡不是特别遥远、特别可怕的事,生死有命嘛。”

任燚用指尖摩挲着婴儿柔嫩的脸蛋,心中感慨万千。

消防,警察,医生,尽管方式和方法不同,但目的都是一致的——救人。他们让人知道恶有所报、祸有所依,是构建人安全感的基石。

凶手选在这样的地方制造出这样的罪恶,同时制造的还有恐惧,也因此格外地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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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陆续离去了。

到了下午,宫应弦才醒过来。

任燚一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确保宫应弦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自己。

宫应弦睁开眼睛,注视了任燚两秒:“你没事吧。”

任燚笑道:“你该问问自己有没有事,开完枪就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中枪的是你呢。”

宫应弦皱起眉:“当时确实有点晕。”

“所以第一枪打偏了?”

“没有打偏,故意的。”

任燚噗嗤一笑。

宫应弦羞恼道:“真的是故意的,我想留他一命,毕竟他知道很多事情,而且大厅里那么多人,不想造成恐慌。结果他还藏了一些小炸弹,我怕伤到你们才不得不击毙。”

“我相信你。”任燚想起邱言曾经摸过宫应弦的头发,显得那么亲密和怜爱,便也伸手顺起宫应弦的头发,连位置都跟邱言一模一样,“你的枪法那么准,怎么会打偏呢,你一定是怕吓到小朋友吧。”

宫应弦点点头。

任燚心想,宫应弦真的是个内心温柔又孤独的人,只是用冷硬的外壳将自己全副武装,只有像他一样靠得这么近了,才能看见,他又心痛,又忍不住感到骄傲:“这次你立功了。”

宫应弦沉默了一下:“是我们没有尽快摸到这个邪教组织的脉络,是我们申请让周川回到医院,是我们没有早一步抓到吕博青,如果我们……”

任燚伸手捏住了他的两片嘴唇。

宫应弦不满地瞪着他。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不让你说话了。”任燚轻声说,“没有人能预料到罪犯的动机与动向,所有的罪与恶,都是他们造成的,你们已经尽力了,千万不要有自责的想法,只要以后继续尽力,尽全力。”

宫应弦怔怔地看了任燚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任燚松开了手:“这回咱们应该能好好住院了。”

“嗯。”宫应弦抬头看着任燚,“你知道当时吕博青手里抓着的是什么吗。”

“过氧化氢啊,你说了。”

“是高浓度的。”宫应弦想起当时的场景,头皮依旧发麻,“过氧化氢的浓度越高,越不稳定,达到70%以上的浓度,甚至晃一晃都可能爆炸。装在小药瓶里那点,虽然剂量小,但离得近,炸死炸伤都有可能,他是用来当子弹使的。”

任燚骂道:“真他妈歹毒。”

“制服歹毒不是消防员的工作,是我的工作。”宫应弦直视着任燚,“上次在化学罐现场我抢了你的活儿,这次你抢了我的活儿,我们算扯平了,以后你不准擅自行动。”

任燚讪讪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记仇。”

宫应弦轻哼一声。

“还好有你神勇一枪,解决了所有危机,对吧。”任燚支着下巴笑看着宫应弦,“我知道你肯定会保护我的嘛。”

这话自然令宫应弦十分受用:“当然了。”

任燚但笑不语,眸中流淌着难言的温柔。

宫应弦迟疑了一下,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晚上也一起看电影吧。”

任燚心中一喜:“好啊,但是不看鬼片了。”

“看什么都行。”宫应弦悄悄将脑袋往任燚的方向偏了偏,这是无意识的动作——他无意识地想要靠近任燚。

两颗心都在默默地向着彼此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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