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田快速轻轨千岁船桥站,到土屋昌利租住的住宅,步行大约需要十分钟。

土屋租住的地方,比刚去过的今野的住处,看起来要好得多,但也不是钢筋混凝土造的楼房。从铁梯登上二楼,只见走廊上排列着好几台洗衣机。看来,此处居住的大都是夫妻组成的两口之家。

土屋住的屋子,在往里数的第二间。门上用图钉钉着一张日伸保安公司的名片。中村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然而,半天都没有人回答。

稍微等了一会儿,中村又敲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中村干脆边敲门,边大声喊土屋的名字,但是感觉屋里根本就没有人。中村想,这位女子该不会出门买东西去了吧。

一楼有个主妇模样的女人在洗衣服,中村下楼,向她打听到了房东的地址和电话。

房东是位老人,领他们回到土屋的房间门口,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门开的同时,房东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中村第一个跨进门,在玄关处铺的三合板前停住了脚。没看见女人的鞋或拖鞋。

屋里整理得异常干净,这证明这里确实住过女人。然而,即使仔细察看,在这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依然找不到半点儿女人待过的痕迹。

中村打开玄关处的鞋柜,要是有女人穿的鞋,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遗憾的是,鞋柜里只有男人穿的运动鞋、木屐和拖鞋,一双女式鞋都没有。

中村马上感到了其中的异样,出现这种状况,多半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是不是有个女人,跟土屋先生一起住在这里?”中村回头问站在门口的房东。

“我不知道,我不住在这幢楼里。”老人答道。中村轻轻点了点头。

凭直觉,中村觉得那位女子,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对不起,我要进屋了!”明知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中村还是冲屋里喊了一声。

两位警官仔细翻査了一遍鞋柜,和抽屉里的东西,然后,尽量把它们物归原样。又看了看厨房角落,最后连冰箱都检查了一遍。

一切都被整理得干干净净,书籍和报纸,平平整整地摞在一起,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地叠好了放在衣橱里。女人穿的衣服和内衣,一件也没有找到,

厨房里也一样,冰箱里只有几罐可乐和其他饮料,洗碗池旁边的塑料筐里,整齐地摆着洗净了的碗和咖啡杯,上面还盖了一块干净的抹布。在厨房的抽屉里,只找到一双男人用的筷子、几双一次性竹筷和几把汤勺。

整个房间就像一座坟墓,或者说是一间病房。既整洁、安静,又隐隐地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冷气息。

中村在灶台边,呆呆地站了好久,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还是来晚了啊!”

的确,那位女子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一切果然不出中村所料。

即使那位女子,只是偶尔来这里住住,不管她多么小心,也总会或多或少,留下些许来过的痕迹。除非为了刻意隐瞒自己的存在,否则,不可能把痕迹清除得如此彻底。

从现状分析,那位女子不大可能,是在看到电视里报道火灾的新闻之后,才匆忙离开的。因为从时间上来说,她做完这一切,根本就来不及,更难收拾得如此彻底。

显然,女人早就计划出走了。如此一来,不管在房间里投入多大的精力,恐怕也很难找出对査明,与该女子下落有用的东西了。

这其中必定有问题。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判断,这名女子近期,肯定在这里待过。不,确切地说,不久之前,她还在这里。她的逃跑,反而证明她心里有鬼。这名女子一定和土屋的死,有着某种联系,而且极有可能是直接关联。

“你完全不知道有个女人曾在土屋先生这里住过?”中村转过身来,又问了房东一次。

“我真的不知道。”老人摇着头,断然答道。看起来身为房东,租户的突然死亡,还真是让他叫苦不迭。

“快看,这里有个东西!”小谷从柜子后面,捡起一本相册似的东西喊道。

打开一看,里面塞着许多彩色照片。一页页透明的塑料纸中,正反两面整齐地插着一排排的照片。

中村取出带来的薄手套戴好,小心地翻开了相册。土屋身穿保安制服的照片,首先映入了他的眼帘。但也仅有这一张,其他照片上的土屋昌利,都是普通打扮,以山或海为背景,摆出各种姿势照的,从背景推测,这些照片,应该都是在东京以外的地方拍的,可能是他外出旅行时照的吧。可是,所有照片上,都只有土屋一个人,没有一张别人的照片。

中村马上意识到,或许可以从照片中发现点什么。他对着照片,仔细地端详了好久。既然照片上只有死者一个人,那么拍照片的,就很有可能是那名神秘女子。除了她以外,土屋也没有其他亲密朋友,可以一起玩了。如此一来,只能解释为,这些照片,是那个女人和土屋一起旅行时拍的。既然是一起旅行,拍摄的相片中,女人的照片,应该至少占一半以上才对,可这里连一张也找不着。

经过认真的检查,中村从这本相册中,发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现象。照片的排列毫无规律,中间经常莫名其妙地缺了几张。透过空白处的塑料夹层仔细观察,还能看到曾经夹过照片的淡淡痕迹,和一丝模模糊糊的影像。显然,原来放在这些位置的照片,已经全都被人抽走了。而且越往后,被抽走的照片越多。也就是说,最近新拍摄的照片,被抽走的比例最大。

不用说,这些被抽走的照片,极有可能拍的是那位女子,或者是别人帮忙拍的两人的合影。那名女子在逃离这里之前,把自己的照片全部处理了,一张也没有留下,整本相册就像缺了一半牙齿的老人,只剩下几张土屋昌利的留影,孤零零地留在上面。

相册和屋子一样,已经被精心整理干净了,没有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

小谷又将屋子仔细检查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整个屋子的地上和桌上,甚至连一点灰尘都没留下。桌子上立着一个相框,里面也是空空如也。可以想象,之前放在里面的,一定是那位女子的照片,或是她与土屋的合影。可惜的是,这一切只能靠凭空想象了。

中村心有不甘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抹了抹相框,白手套上一尘不染。窗沿上也是一样。看来这屋子里的一切,都经过了反反复复的清洁。也就是说,最早在昨天晚上,等土屋出门上夜班以后,这名女子用抹布,把整个房间擦过好几遑,把自己的照片从相框中取走后,连相框边缘,都用抹布仔细擦过,处理得非常彻底。这一切都是在不久以前完成的。

这么一来,想在这间屋子里,找到这名女子留下的指纹,恐怕就很困难了,这次清扫的目的,很大意义上就是为了这个吧。

中村再一次把目光,投注到那本相册上。他敏锐地觉察到,如果想继续追寻那名女子的踪迹,这本相册,很有可能是唯一能打开局面的突破口,然而,女子的照片一张都没有留下,因此,只能从留下的信息中做文章了。

除了开头那张土屋昌利穿着制服的照片,其余的全部都是在旅行途中拍摄的。那么,从照片的背景,是不是可以推测出,他们旅行的地点呢?如果沿着两人旅行的路线走一遍,应该有可能发现一些,有助于找出那位神秘女子的东西。

带着这个思路,中村又一张一张地,把照片重新过滤了一遍。遗憾的是,这位女子在走之前,对照片进行了精心挑选,把背景中可能出现地名、车站名,以及能判断出拍摄地所在的照片,也都全部抽走了,剰下的大多是土屋一个人的近影,和面部特写照片,少数几张有部分背景的,也都是随处可见的山或海,毫无特色,很难从中发现任何与地点有关的信息。

中村和小谷锁上房门,走到走廊,敲了敲土屋家左边那户人家的门,没人应门,看来是没人在家。房东轻声在后头提醒他们,这家住着的夫妻,白天基本都不在家。

接着中村又敲了敲右边邻居家的门,这次门很快就开了一道缝,―位四十多岁、主妇打扮的女人,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张脸,朝外看了看。中村连忙掏出警官证,递到门缝前,又简单地把情况说明了一番,主妇这才露出客气的笑容,把门打开了。

中村开门见山地说,是想来了解一些隔壁土屋的情况。

“隔壁土屋家是不是还住着一个女孩儿?”

主妇露出疑惑的神色,点了点头。

果然,那位女子在这儿住过。

“她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

“这个…….她今天不在家吗?”主妇有些犹豫地反问道。

“不在,可能出去了吧。这位女子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大概是夏天那会儿。”

“夏天,几月?是八月吗?”

“对,就是八月左右。”

“她是每天都住在这儿吗?”

“对,她怎么……”

“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

“长相吗?这可真不好说……反正年纪不大。”

“您看她像是有工作的吗?”

“对,是上班族。”

“您知道她是白天上班,还是晚上上班吗?”

“白天上班啦。”

“每天早晨出去上班,然后傍晚回来?”

“对!……”那名主妇狠狠地点了点头。

中村边问,边将这些信息,迅速地都记在本子上。

“也就是说,这两口子都是上班族。那么,她是刚搬来时,就每天上班,还是搬来一阵之后,才去上班的,你知道吗?”

“这个,应该是搬来的时候,就是在上班的。”

“从八月份起,一直都在工作?”

“对。”

“哦。请您说说这个女人,是个怎样的人吧。”

邻居主妇听到这个问题后,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中村告诉她,那位女子巳经离开这儿了,她才皱着眉头,开口回答。

“那个女人不怎么好说话呢。”主妇说,“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是这样,我每次主动跟她说话,她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还挺摆架子的啊。”中村顺着她的话附和道。

“嗯,有那么一点儿,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呗。”

“能举个例子吗?”

“例子啊……唉,突然这么一问,我也想不起来。哦……对,有一天我想洗衣服,结果发现我家的洗衣机上,搁着她的几件东西,我就对她说:‘对不起,你家的东西能不能挪一下地方?’要是一般人,肯定会急忙说:‘真对不起,这就给您拿开。’可她呢,就在屋里冲外面喊了一声:‘等会儿。’就完了。”

“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合适。”

“刚才您说,那个女人搬走了,难道她不是他们家太太?”

“听说她还没结婚呢。”

听了这句话,主妇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您觉得她大概多大岁数?”

“我想大概也就二十二、三岁吧。”

“问过她叫什么名字,老家在哪儿吗?”

“没问过,我不怎么过问邻居家的事。况且,我也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您跟她不常来往啊。”

“对。”

“那个男的呢?您跟他熟悉吗?”

“那个男的也不怎么好说话呢。”

“你们这幢楼里,有没有谁,跟他们家比较熟悉?”

“我看没有吧,这两口子都不怎么爱答理人。你刚才说,那个男的死了?”

“对。那个女人的名字,你知道吗?……”中村还是不想轻易罢休,“您有没有听到过,那个男人是怎么称呼她的?”

“名字?好像没听见过……”

“哦。您昨天趴那位女子吗?”

“见过。”

“大约几点?”

“大概是下午吧。”

“昨天晚上呢?”

“傍晚以后她在不在,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对邻居的事,不怎么关心。”

“今天呢,见到过吗?”

“这么说起来,今天还真的没有见过呢。”

“要是再见到她,你能认出来吗?”

“我想应该能吧。”

“之后可能会请您配合我们,画一张她的模拟画像,可以吗?……您还记得她的特征吗?”

“这个,是她把那个男的给杀了吗?”

“不是,只是以后可能要请您帮忙……可以吗?”

“哦,没问题,我有印象。可是,到底怎么啦?”

“没什么,我们只是问问情况,给您添麻烦了。最后还有一件事,您要是想起什么跟她有关的

事情——不论什么事都行,请随时联系我。”

“好的。”

“什么事都行,比如说她长得像某位歌星或演员什么的。”

“这倒没有……”女人低声说道,忽然,她像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说,“哦,对了!……不知道这个情况,对你们有没有用,那个女人说话有些口音。”

“有口音?”

“平常说话时她很注意,听不出来,我也是偶然听到的。”

“哪儿的口音?”

“我觉得像是东区的。是这样的,有一天,他们家那个男的有急事找她,可他们家没装电话,就打到我家来了。我叫她过来接,听见她跟那个男人讲话时,口音挺重的。”

“这件事对我们很有用,实在太感谢您了。”中村要了这位邻居的电话号码,接着便起身告辞了。

两位警官又在楼里,挨家了解了一下情况。不过,也没有问出什么更有用的信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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