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银行家控制着巨大的盐茶票据存量,他们可以同时成为大盐商和大茶商,从而在盐茶的商业流通环节再度暴赚一笔。在积累了巨额财富之后,金融大佬们的势力更为强大。他们能够花费巨资来搞定更多的官员,进而左右朝廷的政策。很多人甚至攀龙附凤,晋升为官僚体制中的一员。

北宋就流传着一个著名的故事。宋仁宗废掉郭皇后之后,京城的一个大茶商花重金买通了后宫权势人物,把女儿送入宫中,欲立为宋仁宗的皇后,并取得了太后的大力支持,宋仁宗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后来一个老太监提醒皇帝,这个商人不过是一位大臣的家奴罢了,皇帝如果立大臣的家奴之女为皇后,以后有何面目去面对满朝的公卿呢?宋仁宗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把该女送出宫。一个茶商竟然有能量买通久居深宫的太后撑腰,可见钱在北宋的影响力是何等惊人。

1023年,朝廷终于下决心整顿茶务,接受了大臣李谘的建议,遏制茶利的虚耗,废除了盐茶票据的“交引”制度,推行“见钱法”。

“见钱法”的核心就是以中央财政补贴的形式,取代了边地对运输费用的自行估值。新法实施的第一年,国家财政的增收减支总计高达650万贯!废除盐茶票据所节省的财政税收,超过了宋朝一年货币发行总量的最高峰(506万贯)。如果以2013年中国的货币增量来对比,相当于财政增收了13万亿元以上!

盐茶票据的超级暴利震惊了朝廷。

新法显然严重打击了商人和金融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以致“商人果失厚利,怨谤蜂起”。利国利民的新法仅仅实行了三年,就遭到朝野内外既得利益集团的疯狂攻击。改革大臣李谘被贬官降级,手下干将甚至被刺配流放,交引制度再度复辟。

很显然,北宋超级富人集团的势力已经可以左右朝政。

1036年,宋仁宗再次痛下决心改革茶法,重新启用李谘。自从上次被贬官之后,李谘心有余悸,这回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他对皇帝陈述,如果再次废除交引,“恐豪商不便,依托权贵,以动朝廷”,李谘要求皇帝必须有个坚决支持的态度。在皇帝的直接支持下,李谘再度废除了旧的茶法。可是好景不长,不久豪商巨贾掀起了更猛烈的攻讦,新法还是没能坚持下来。

北宋的茶法反复变动直至宋王朝末年,其争执的焦点就是金权与政权争夺巨额茶利的归属问题。在一个高度集权的封建王朝,金融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可以与政权争夺国家税收,这在宋代之前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

不仅茶法变动遭遇了金融大佬们的阻击,盐法改革也不例外。

盐法改革的大臣范祥,建议以“盐钞”法代替“盐引”法,商人们以现金缴纳获得“盐钞”,免除了运送粮草到边地存在的高估费用的积弊。另外在京城特设平准盐价的“督盐院”,专门针对金融大佬们操纵盐价的行为,将盐价波动控制在每斤35文~40文之间。

盐价稳定,盐钞就不得不跟着稳定,没有了“盐引”的高估厚利,再限制“盐钞”的价格震荡,那让金融大佬们还怎么赚钱?大佬们当然要反击。结果就是范祥被贬官。复出后,范祥再度恢复盐钞法。后来,盐钞在北宋后期的财政危机之时,不得不进行严重超发,导致了盐钞的大幅贬值。

金融大佬们与朝廷的盐茶之争,一直斗到蔡京上台。金融大佬们纷纷投靠蔡京集团,蔡京再度大改盐茶之法,金融大佬们则跟着大发横财。蔡京所倚重的魏伯刍之流,都是与京城金融大佬们沆瀣一气之辈。在魏伯刍主持下,商人们必须与银行家打交道,并缴纳40%的“手续费”,才能以旧钞换新钞。而新旧交换时,还得“夹新带旧”,否则就拿不到盐茶。蔡京频繁地推行新旧钞更替,商人们就不得不向银行家反复缴纳惊人的“手续费”。

羊毛出在羊身上,商人们的“手续费”,自然要转嫁给盐农和茶农,还有市场中的消费者,最终体现为国家税收的损失。

经过反复较量,金权与政权逐渐结为利益共同体,金融大佬们与官僚阶层打成一片,与大茶商、大盐商们浑然一体。在货币经济的大潮中,金融资本将官僚、大商人、大地主的利益整合为一体,逐渐固化为财雄势大的豪强大户阶层,演变成一种鲸吞社会财富的制度性贪婪。

在席卷了国家税利之后,他们开始将巨额的财富向土地进行转移,成为大规模土地兼并的主要力量,当上了北宋王朝的大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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