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岛, 广寒宫。

尚青岚酒醒了。她毕竟年轻,身体扛得住,恢复的快, 且喝的菊花酒大多都吐出来了,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她就睁开了眼睛。

尚青岚最后的记忆,是躺在一块像床那么大的石头上, 四周都是花香, 醒来后却在被窝里头,一股龙涎香,床上挂着金色的龙帐,尚青岚数了数, 一共九条五爪金龙在头上帐子上盘旋着。

宋嬷嬷曾经教过秀女们宫里规矩, 只有皇帝才能用五爪金龙的纹样, 其余藩王, 包括太子都是四个爪。

难道我喝醉之后到处乱逛, 悄悄睡到皇帝的龙床上了?

我不是故意要睡在这里的!

尚青岚吓得光着脚就下床了,她发现身上的菊花补子蟒袍不见了,穿着一件簇新的银红长袍, 披散着长发。

这袍子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做成的,穿在身上柔软如云朵般,轻得就像没穿, 可是却温暖的很,无处不服帖, 好像是织女将夕阳的红云朵剪裁而成,穿在她身上,她都感觉不到缝线的存在!

这长袍得值多少钱啊!

肯定比菊花补子蟒袍要贵好多。

想到这里, 尚青岚立刻不心疼失踪的蟒袍了,这件袍子才贵重呢,换了衣服,我一点都不亏。

尚青岚稀罕的摸着袍子傻乐,隐隐听到外头有声音,她寻声而去,拨开一层层金黄幔帐,看到一个梳着道髻、穿着玄色八卦图道袍的道士在蒲团上打坐。

他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念经,一边拿着一个小锤子,击打一种像长尺一样的铜制法器,发出悠扬的声音。

尚青岚有些慌张,但是听到念经声和法器的声音,一颗心不禁渐渐平静下来了。

她缓缓走近,坐在道士对面的蒲团上,学着道士打坐,轻咳一声,“老神仙,请问这里是何处?你知道菊花园怎么走吗?我好像迷路了。”

这个道士正是嘉靖帝,醉美人还在睡,他已经心猿意马,欲念顿生,但出于帝王的尊严,他还不至于乘人之危来行男女之事,所以干脆打坐念经,以压制欲念。

他一边念经,一边击磬,到了忘我的境界,却听到了醉美人叫他“老神仙”。

嘉靖帝猛地从经文中惊醒,手中的小锤子敲错了地方,打在了挂着铜磬的木架子上。

声音立刻从悠扬变成笨拙的“咚”的一声。

尚青岚觉得有趣,咯咯直笑。

蹲在墙角当隐形人的内侍立刻训斥道:“大胆秀女,敢耻笑皇上!”

原来这个老神仙是皇上!

尚青岚初生牛犊不怕虎,眼前清隽优雅、仙风道骨的“老神仙”形象已经先入为主了,尚青岚觉得他通体一股仙气,好像随时都能乘风归去,得到成仙似的。

在尚青岚眼里,神仙都是像观世音菩萨那种无所不能、救苦救难的形象,而皇帝,应该最能够接近于神的人了。

所以,尚青岚并不害怕,反而越来越兴奋,惊叹道:“原来皇帝长这个样子啊!”

内侍又训斥道:“大胆秀女!敢妄议龙颜!”

嘉靖帝说道:“出去。”

“哦。”尚青岚站了起来。

“不是你。”嘉靖帝对伺候的内侍说道:“你们都下去。”

黄锦人呢?怎么身边伺候的尽是些没有眼色的东西!

内侍悄无声息的退下,大殿只剩下尚青岚和嘉靖帝两个人。

嘉靖帝问道:“你觉得朕应该长什么样子?”

尚青岚被父亲宠溺长大的,内心盲目自信又强大,不晓得什么是害怕,直言说道:“我以为是白胡子老头,穿着龙袍,啥都不用做,每天就是盖章,身边跟着百来个人伺候,像靖妃娘娘一样,不用自己剥葡萄皮,甚至都不用自己吐葡萄籽,自有人剥好果肉、剔掉葡萄籽,放在碗里,任凭取用。”

嘉靖帝所见女子,要么唯唯诺诺、要么媚宠黏人、要么要用白绫掐死他,这种天真胆大还不畏惧龙威的女子第一次见,她的话简直胡言乱语,但是却很真诚,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就像涓涓流淌的清澈小溪,一眼就能看到底下的游鱼,连一个根根水草都纤毫毕现。

此时嘉靖帝还是打坐的姿势,尚青岚忘记了行礼,站着说话,嘉靖帝反而还要仰视她。

黄锦晓得龙心大悦,今天怕是要临幸这个秀女,所以在尚青岚被抬到广寒宫时,就做好了承宠的准备,命宫里的嬷嬷给她擦身,换了衣服,穿着一身银红羽袍,这个袍子是取白天鹅最柔软的毛羽捻成线织成,所以轻柔无比,羽袍若溅上一些雨水,就像露水荷叶上似的,轻轻一抖,就会滚落下来,不会沾湿衣袍。

除此之外,袍子下面什么都没穿,方便嘉靖帝宠幸,别累着皇上,毕竟皇帝吃葡萄时也从不自己剥皮。

嘉靖帝看到她十个微翘的脚趾头,指甲泛出粉嫩建康的色泽、精致的脚踝,脚踝之上被羽袍遮盖,看不清楚。

嘉靖帝用击磬的小锤子撩起羽袍,抬头一看,空无一物,沉寂已久的老蜡烛点燃了!

还是黄锦这种从小就陪伴朕的老人懂朕啊!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亮起来的蜡烛迫不及待的要照红妆,嘉靖帝扔了小锤子,扯着尚青岚的手,将她一把攥进怀里。

尚青岚一声惊呼,“别……我……我不习惯坐在男人腿上。皇上,我还是坐在蒲团上吧。”

嘉靖帝看着怀中的小美人,“那里都不准去,朕就是你的肉/蒲团,你就坐在这里。”

言罢,嘉靖帝撩开了她的袍子,露出肉肉的双下巴。尚青岚这些天没白吃,十五天不到胖了五斤多。

坐在老皇帝腿上,后知后觉的尚青岚这才反应过来她没有穿裤子,难怪刚才走路好像漏风!

嘉靖帝轻轻抚摸她的脖子,将夹在双下巴里的碎发撩到耳后,“看来宫里的饭食很对你的胃口。”

这个年纪的少女,微胖而不壮,稚气未脱,就像一锅刚刚炼出来的丹药,粉红饱满,仙气围绕,令人忍不住想吃一颗。

被刚刚认识的老神仙这样抚摸,尚青岚顿时紧张起来,身体哆嗦,“皇……皇上,我……臣妾什么都不会啊,宋嬷嬷还没来得及教臣妾如何侍寝。臣妾瞧着天色已晚,已经是黄昏,臣妾还没吃晚饭,等改日臣妾练熟了,定施展毕生所学,好好给皇上侍寝,包您满意。”

尚青岚还不知男女之事,她以为侍寝就像在储秀宫练习礼仪一样,多加练习,就会熟练。

嘉靖帝一怔,随后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顿时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把将尚青岚抱起来,放到龙塌上,“如何侍寝,朕亲自来教你。名师方能出高徒。”

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红烛照红妆。

梨花即将压倒海棠之际,蓦地外头传来阵阵巨响。

尚青岚不仅不怕,还兴奋得从床上爬起来,“好像有人放烟花爆竹,我最喜欢看烟花了。”

紫禁城规矩森严,这不年不节的,谁敢乱放烟花爆竹?

嘉靖帝向来多疑,他虽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但直觉是枪声,老蜡烛当即就灭了。

嘉靖帝说道:“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朕去办些事情,等朕回来。”

嘉靖帝大步走出卧室,吩咐内侍,“速速飞鸽传书,宣陆炳进宫护驾!”

嘉靖帝年过半百,一共遭遇两次极其凶险的血光之灾,一次是行宫火灾,一次是宫女用白绫勒死他,都是陆炳冲进去救了他。

嘉靖帝视陆炳为一员福将,只要有他,再糟糕的局面都可以控制住。

广寒宫迅速戒严,各个通道全部封死,嘉靖帝端坐大殿,静静的等着消息。

表面上平静,内心其实如暴风雨里的大海,惊涛骇浪。

发生了什么了?嘉靖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裕王逼宫!

一定是裕王这个逆子!记恨朕不肯让他见生母最后一面、记恨朕不准备进宫、记恨朕不管祖宗家法,偏爱景王,迟迟不肯封他为太子!

正思忖着,黄锦的人回来了,“黄公公派奴婢回禀陛下,枪是黄公公命大内侍卫放的,为的就是救陆统领,惊扰了皇上,请皇上赎罪。”

黄锦猜测嘉靖帝这根老蜡烛正在照红妆,可是情况他又不得不放枪扫了皇帝的兴致。

原来不是逼宫,嘉靖帝一颗心放下,又悬起来,“是谁那么大胆要害陆统领?”

奶兄的宝贝女儿可不能在紫禁城出事啊,朕如何向奶兄交代。

太监回道:“看服饰,像是景王府的侍卫。”

嘉靖帝连问道:“景王进宫了?他来做什么?他为何要对陆缨动手?”

太监回道:“属下也不知,放枪之后,黄公公担心皇上,就先派奴婢过来和皇上解释。”

万万没有想到向来乖顺听话的景王会做出如此疯狂的行为,陆缨这些日子都在西苑当值,替父亲来保护嘉靖帝。景王的人追杀陆缨,难道是他要逼宫谋反不成?

嘉靖帝本就多疑,对亲儿子也是如此,说道:“将景王府所有侍卫解除武器,全部押下去关起来,还有,紫禁城从现在开始戒严,关闭各宫大门,命锦衣卫还有御马监的壮士营赶到琼华岛支援。东厂的人立刻去景王府,掌控王府各个出口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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