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从来不质疑父亲的眼光,但这一次例外。

陆英怒道:“锦衣卫的名声都被你丢尽了!”

汪大夏怕鬼不怕人,也不管陆英和陆炳是父子关系,直接怼回去,“别在这碰瓷,锦衣卫还有好名声吗?分明是近墨者黑,我的清白身被锦衣卫玷辱了。”

陆英心中默念”大局为重”,忍住没有抽他,“一大一小棺材都打开了,禾小姐一尸两命,那个小的跑了,是空棺,你去看看。”

汪大夏瑟缩在马车里,“我才不看尸首,太可怕了。禾小姐死得冤,听说怀孕的女鬼最厉最凶,加上肚子里的小鬼,买一送一,是双倍的戾气,陈千户父子一定是被厉鬼索命致死!”

还真他妈的是个破案小天才!

陆英觉得问汪大夏的意见还不如问条狗。

起码狗不怕鬼,不会把什么都扯到神神鬼鬼头上去。

汪大夏越说越来劲:“就是厉鬼索命,陈大郎是太阳落山后死的,陈千户是子夜时分死的,都是晚上,厉鬼白天不敢出来,专门晚上出来索命。”

“王婆子是晚上洗衣服被厉鬼拖到水里淹死的。”

“书童是暴雨夜里厉鬼做法,引来天雷劈死的。”

陆英实在听不下去汪大夏神神叨叨,扰乱军心,怒道:“滚!别在这胡言乱语。”

“走就走。”汪大夏浑身挂满了护身符,手捧铜佛下了马车,爬上马背,“这地方有厉鬼,我一刻都不想呆,告辞!”

汪大夏慌忙拍马而去,陆英没有阻止,心想这瘟神走的越远越好。

陆英吩咐道:“把尸骸收拾好,带到锦衣卫衙门,这都是证据。”

汪大夏一路疾驰,从正阳门进城,脸色从恐惧变成焦急。

从城南跑到城北,马都快累的口吐泡沫了,一直到了鼓楼西斜街,他去成衣铺买了一身女装换上,然后牵着马去了三通客栈。

女装的汪大夏下马,将缰绳扔给门口伙计,“给我的马喂一些食水,好生照顾。”

汪大夏开了一间房,给了跑堂的半吊钱当跑腿费,压着嗓子说道:“我身体不适,你去甜水巷,把一个叫做魏采薇的女医请过来给我治疗。”

跑堂的得了钱,跑的飞快,甜水巷离这里不远,且只有两户两家,一个是汪千户宅邸,一个是小门小户的楼院,门口悬着一张三角旗,上书“妇科圣手”四个字。

一定是这个了!

跑堂的敲门,“魏大夫在家吗?”

魏采薇开门,跑堂的把客人点名要她去看病的事情说了。

魏采薇内心是不想去的,她琢磨着如何与汪大夏重归于好,但她已经入了锦衣卫的嫌犯行列,为了不露破绽,就必须表现出一个初来京城游医的勤奋。

一个还没有打出名头的游医是不可能把生意往外推的。

魏采薇背上绢袋,戴上遮柳絮的帏帽,转动虎撑,“我们走。”

三通客栈,天字二号房。

跑堂的轻轻敲门,“客官,魏大夫已经来了。”

屋里传来女子细声细语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让她进来,门没关。”

跑堂的谄媚笑道:“客栈可以为客官代为抓药煎药,只需给小的一点赏钱就行。”

汪大夏憋着声音,“知道,你可以走了。”

跑堂的走了,魏采薇推门进去,见窗户下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丽人,顿时大惊:和汪大夏长的好像!可是我从未听说他有姐妹?

“快把门锁死。”汪大夏恢复了正常的语调。

汪大夏突然变身,魏采薇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死鬼老公开了房把我骗过来,他这是想要干嘛!

不会是……偷情?

这个混账!

汪大夏说道:“你是禾家二小姐,你为了给姐姐报仇,一连杀了王婆、陈大郎还有陈千户三人。”

猝不及防被戳穿了真实身份,犹如晴天霹雳,好在魏采薇心理年龄有五十岁,历经沧桑,涵养足够,内心慌乱如一锅煮沸的粥,表面上做惊讶状:

“汪衙内说什么梦话?你这身女子打扮是怎么回事?”

汪大夏第一诈失败,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要在我面前装了,我是来救你的。”

汪大夏把昨天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要他帮忙协助破案,以及他去华清池赌场逼问陈大郎书童,书童招出故主陈大郎做下逼奸前未婚妻禾小姐的丑闻说了一遍。

“……我们连夜到了西三里河找帮凶王婆子,却发现正好是王婆子的头七。今天锦衣卫把你们禾家的坟墓打开了,开棺验尸,确认你姐姐一尸两命,你的棺材是空的。”

没想到死鬼老公出手帮锦衣卫查到我头上!

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这一世还夫妻还没有相认,就要大义灭亲吗!

魏采薇心里快要气炸了,嘴上却还要故作镇定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叫魏采薇,来自铁岭,我有户贴为证。如果锦衣卫不信,可以飞鸽传书到铁岭卫,去查我的底细,我家世清白的很,禁得住查,你们不要捕风捉影,冤枉好人。”

“我在陆英的马车里看过嫌犯名册。”汪大夏紧紧盯着魏采薇,“所有那晚下榻似家客栈的客人,只有你的年龄与禾二小姐对的上,都是十七岁。单身女子住客栈的本来就少,大多是身边跟着奴仆的中年妇人。”

“何况你从进京城的第一天开始,连发三桩凶杀案,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我能想到了,锦衣卫当然能够想到,你是最大嫌犯,你现在很危险。”

汪大夏指着窗外,“陆英虽然刻板守旧,板正的像个老学究,但是他心思缜密,疑心重。昨天他表面放了你,其实派了暗探跟踪,如今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之中,所以我不敢上门找你,干脆化妆成女子,要跑堂的把你请到客栈说话。”

魏采薇听了这些,心道:这小子终于有点上辈子当东厂厂公时的智慧了。

魏采薇说道:“我不是什么禾二小姐,你搞错了。即使锦衣卫二次审我,甚至派人去铁岭调查底细,我都不怕。家乡会有很多人为我作证,我虽在京城寂寂无名,但是在铁岭,时常有病人慕名去象牙山找我治病。”

汪大夏急道:“你就是铁岭活神仙也没用啊!锦衣卫什么时候跟人讲道理?陆英好胜心切,急于破案,在陆大人面前立功。他把你抓到锦衣卫诏狱,诏狱臭名昭著,一套严刑拷打下来,多硬的骨头都扛不住,何况你一个娇滴滴的俏寡妇?”

“管你是不是真凶,是不是什么禾二小姐,锦衣卫说你是,你就得是。”

这一下把魏采薇都问住了。

她自信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人证物证都没有。

但是,锦衣卫不讲证据、不讲道理,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锦衣卫真的能够做出来屈打成招之事,甚至她咬牙不招,锦衣卫也能给她按上血手印招供。

汪大夏脱下女装,“我们两个赶紧换衣服,我扮作你,垂下帽檐的面纱,转动虎撑,把监视的人引开。你扮成我,拿着钥匙去退房,骑着我的马离开京城。”

“你赶紧脱啊,等陆英派人来抓,你就走不了了。”汪大夏催促道:“你帮我好几次,就当我还人情……何况,如果我是禾二小姐,我也会杀光这帮王八蛋。”

“你必须现在就走,不能回去收拾行李了。”汪大夏从袖子里的夹层摸出一张银票,“这是我存在三通钱庄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你省着点用,能够一生温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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