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距离乐阳县还有七八十里的路程,凤玄特意先在云州府内歇息了两天,见宝嫃身子尚好,小镇儿也很是精神地,才又轻装简从地,只领着十几人,往乐阳县而来。

如此走了一日,在天黑之际便入了乐阳县,自从进了乐阳地界,宝嫃就格外高兴,抱着小镇儿不住地往车窗外看,但凡是看到熟悉的景物,便会唧唧喳喳说给小镇儿跟凤玄听,惹得外头马上的凤玄也是回忆连连地,脸上一直笑意不歇。

一入了乐阳县便更是如此,两人只觉得连鼻端吸到的空气都透着三分新鲜亲切。

马车一路行到县衙,早有人去通报,马车刚停下,就见县衙里几个人鸡飞狗跳地跑出来,最前头的一个居然是宝如,后面分别是赵瑜赵忠,还有几个捕快差人。

凤玄先下了马,然后把抱着小镇儿的宝嫃抱下马来,这功夫宝如已经尖叫着冲了上来,然后赵瑜行礼,……忙了一会儿,赶紧先迎进县衙。

赵瑜把这一干人安置妥当,宝嫃跟宝如在内堂说话,凤玄便同赵瑜在外间相谈。

“王爷昔日所住的屋子,下官也已经派人打扫妥当,先前也是看管的极为妥帖……”赵瑜站着,垂着双手慢慢禀告,一副尽忠职守的正经模样。

凤玄瞧着他,微笑道:“赵大人,此地没有别人,你就不必跟我这般客气了,我先前可还是赵大人的捕头呢。”

赵瑜一听,又是得意又觉刺激,打了个哆嗦:“是下官有眼不识金镶玉,王爷不怪罪便是。”

凤玄笑道:“你真当我是口是心非之人?还是要我也站起来跟你说话?”

赵瑜心里头欢喜,可顾忌两人之间到底是天差地远,还想再假惺惺地客套两句,旁边赵忠道:“大人,你不是昨天还得意洋洋地说王爷曾是您的捕头吗,瞧你这会儿这样……可真是……”

赵瑜一头的汗,冲着赵忠不停地使眼神,凤玄哈哈大笑。

此后,乐阳县的捕头李明率众上前,跪地见礼,不免又是一番寒暄。

宝如同宝嫃入了内堂,问了一路风物,身子可好,又逗弄了会儿小镇儿,宝如便道:“姐,这回回来,可是不走了吗?”

宝嫃道:“你姐夫说,还是要回去的,不过可以住的久一些。”

“那就再好不过了,”宝如笑嘻嘻地,“反正连家那两个老家伙也都不在了,碍眼的都不见了可真好。”

宝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宝如笑道:“姐你一定想不到,是因为连世珏有一天忽然回来了,还亲自接了爹娘去,爹娘不知他要做什么,吓了一跳,谁知道他说是跟姐你早就和离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爹娘当然也高兴……后来,连世珏就带着连家那两个老的离开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对了,我听说他身边儿还有两个女人……”

宝嫃大为意外:“居然有这种事。”不过连世珏的下落,她也时常在心里猜测,可是对她而言那似是一根刺,让她有些不愿意提起,如今听说他没死,好像还活得不错,竟觉得有些放心……只不过连世珏到底去了哪里呢?但是知道了他安然无恙,那便已经足够了。

宝如道:“他离开了倒是好,不然姐你跟姐夫回来,恐怕还有一番说道呢。”

等凤玄回来,宝嫃把宝如所提之事说了一遍,凤玄道:“皇上的意思,本来不愿意放他,只不过那回生死一刹,也给他活转过来……再加上我求情,皇上也想开了,朱雀之变后,皇上封了他一个‘安乐闲人’的号,赐了金银,叫他带了家眷去了边南了。”

边南距离京城三千里,是个安闲偏僻的小地方,民风淳朴,连世珏顶着“安乐闲人”的封号,谁也不会为难他,真真正正成了一方的安乐闲人。

而那两个跟随他身边的女人,自然是先前他在王府之时招惹的二夫人跟四夫人了。

次日晨起,宝嫃听外头有鼓乐声响,一打听,才知道今日三月三,县内正好有庙会,宝嫃起身,穿戴妥当后,外面李大娘跟李老爹已经接了衙差的通知赶了来,两下见了,欢喜无限。

才叙了会儿话,李大娘又抱着小镇儿疼爱不已,外头宝如便跳进来,说是外头要开戏了,这戏依旧还是出自县太爷的手笔,名字唤作《花月期》。

宝嫃听到这个,自然又想起上回在县内看戏,当下便叫人请了凤玄回来,凤玄听说要看戏,便领着一干女眷出来。

赵瑜正在头前准备,忽然见了几个人也出来看戏,脸色就有些抽搐,不过仍旧撑得住。

这经年不见,乐阳县起了好些变化,就连这广场都大变了模样,戏台修整的有模有样,两边特意建了看戏的楼阁,很是巍峨气派,不再是如先前那样观众们在简易的露天地儿了。

可见赵瑜在乐阳县这两年,的确是将整个县衙整治地井井有条。

锣鼓一敲,好戏开场。

凤玄早觉得赵瑜的神情有些古怪,在戏楼上看了会儿,便明白为何赵瑜先前竟没有请他们来看戏了。

原来上回赵瑜弄那个什么痴情公子同小媳妇的痴恋戏码,就是拿他跟宝嫃大做文章,如今这一幕戏,竟也是赤裸裸地搬照他跟连世珏换了身份这桩旷世惊奇来改编的……

苦等夫君回归的小媳妇,恶毒的公婆,回来后一反常态疼爱娘子的夫君……以及后来身份揭穿,一番阻力波折最后的柳暗花明……等等。

只不过大概是因当朝只有一个王爷,或者某人为了避嫌,因此主人公便也从王爷改成了一个“贵公子”,如此巧合,竟然也姓赵。

凤玄实在是叹为观止。

赵瑜在旁边戏楼上,看得那叫一个汗流浃背,似乎能感觉到某人传来的冷冷的眼神。

不出所料,赵瑜的这神来之笔,又惹得好些人落了泪,为那小媳妇的坎坷命运感念,为好人终究有好报的好姻缘动容,演到“公子”得胜回来夫妻相会,好些人忍不住哭出声来,演到“公子”不顾家族势力反对坚决要娶小媳妇,好些人起身来大声鼓掌叫好。

宝嫃自然也是被感动的情难自已,还抓着凤玄的袖子,道:“夫君,这个好像是我跟你……原来世间真的也还有这种事,幸好他们也跟我们一样幸运……”泪流不已。

凤玄暗暗地出了点汗,却仍安抚宝嫃:“是啊,这是天注定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赵瑜本来想开溜的,没想到刚出戏楼就被凤玄拦住,望着对方似笑非笑地眼神,赵瑜很想晕过去,正要狡辩,却不料凤玄开口道:“听闻这《花月期》仍旧是大人的执笔?”

“不敢当,不敢……”赵瑜心想是不是该找个垫背的,“赵忠也给出诸多建议。”

赵忠一听,便翻白眼。

凤玄忍着笑:“其实我觉得这戏倒是极好的,只不过……有一点我很是不喜欢……”

“不知是哪一点?”赵瑜抬头,额头上顶着一滴汗。

“这明明是王爷,怎么成了公子?”凤玄笑微微地,“赵大人,这可不成啊……”

“这……这……”赵瑜一时没反应过来。

凤玄笑道:“我瞧着还是王爷比较顺耳,毕竟让哥少年公子去领兵,是有些不大妥当的。”

赵瑜总算反应过来:“那、那下回我叫人把‘公子’改成‘王爷’?”迟疑地,还有些猜不准。

凤玄抬手一拍赵瑜肩膀:“就这样说定了。”

眼睁睁地瞧着凤玄离开,赵瑜抬手擦去额头的汗:“王爷这是想做什么?”

赵忠翻着白眼道:“吃醋了呗。”

赵瑜张大嘴巴,正要再说两句,却听旁边有人道:“大人!您在这儿,让我好找!”嗓门极大,震得赵瑜一哆嗦。

赵瑜吃了一惊,转头看见一双极小的眼睛,非常“紧迫”地盯着自己,他吓得咽了口唾沫,身手敏捷地把赵忠往身前一拉,自己逃之夭夭。

大妞张手扑过来:“大人,您怎么这么色迷迷地看着我……”

赵忠只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我说你能不能看准了再扑,我这快被你压死了……”

大妞吓了一跳:“怎么是你?大人呢?”

“大人?哼,”赵忠哼道:“忠大爷我怎么了,在京城的时候也有很多闺秀为了我倾心呢……”说着,便抬手撩起有些凌乱的头发,大概是跟着赵瑜久了,倒有几分落拓不羁的味道。

大妞眨了眨那对眼睛,仿佛头一天见到他:“真的吗?忠哥……”

赵忠对上那双小小的眼睛,忽然间觉得压力大了几分。

赵瑜没想到的是,这一出原本只在乐阳县内首演的《花月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传到了京城里去,成为家喻户晓的一幕戏码,逢演必满座。

因为有人私底下说……执笔的乃是七品弹劾赵大人,而演得王爷……却也是实打实地真王爷……如此两个传说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却穿得极快且广,但不管传说真与不真,却足以让京城中人奋不顾身争相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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