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入城之后,本是奉旨要进宫面圣的,按理说他得一人进宫,将宝嫃留在府中,只不过出人意料的人,刚回京的神武王爷怀抱美人,堂而皇之地策马直到午门外,一路上也未曾把那个人给放一放。

宝嫃被裹在厚暖的裘衣里头,头戴白狐风帽,围得密不透风。如此凤玄还怕冷着她,便又在外头裹了一层长毛毯子,他的臂力过人,一路上小心翼翼抱着宝嫃,简直如同揣入怀中放在心尖上似的。

加上方才众目睽睽下走那一遭,热得宝嫃几乎要出汗,此刻见他带着自己来到宫门口,却又有点紧张:“夫君……”

凤玄虽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却仍以手揽着,此刻垂眸看着她,笑吟吟地:“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能再让你不见了。”

宝嫃的脸本就红,听了这话便更红得极为可爱,凤玄真真忍不住,趁着人不注意,便在她脸上亲了口。

宝嫃吓了一跳,急忙将头低低地,把脸藏起来,生恐他再乱来。

凤玄知道她怕羞,见她如此趣致模样,便只忍着笑。

隔了会儿,便有个太监来迎接,又看凤玄抱着人,便小声道:“王爷,您看,皇上传您一个人进见……这人,是不是……”

凤玄转过头,淡淡说道:“你进去通报,我要跟她一块儿面圣。”

那太监大为为难,但是却不敢违抗王爷命令,只好忐忑不安地进内通报。

宝嫃仰头看凤玄,小声道:“我不喜欢见皇帝,夫君你让我在这里等就好了。”

凤玄替她将风帽拉了拉,温声道:“没关系,娘子别怕,有我在身边儿呢。”

宝嫃想到上回见皇帝的情形,兀自有些心有余悸,不过既然凤玄如此说,别说是见皇帝,就算是见玉皇大帝她自也见得。

两人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见那太监又小跑回来,躬身行礼面露喜色道:“王爷久等了,陛下请您跟……这位娘子进去呢。”

凤玄转头看着宝嫃,两人视线相对,便都一笑,凤玄握着她的手,稍微比她先行,引着她往前一块儿往那天子殿而去。

大殿的门开启,凤玄同宝嫃双双进入。

里头,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中,龙椅上皇帝刘圣看着手牵手进来的两人,心中悄然叹息了声之余,仍旧觉得有几分的不自在。

见凤玄同宝嫃行了礼,刘圣扫着两人,慢慢道:“你回宫面圣,怎么还带着……人啊?”

凤玄道:“启禀陛下,只因久别重逢,不愿就再分离,何况……我也怕若是再分开,她会有个三长两短,令我后悔莫及。”

凤玄虽按照礼数回话,声音却略有几分冷。

刘圣挑眉,自然听出这话语底下的暗涌:“你想说什么?”

凤玄本来垂着眸子,此刻便慢慢抬起,两人目光相对,凤玄便道:“陛下莫非忘记了吗,当初我答应带兵出城的时候,您答应过我什么。”

刘圣望着他不带笑意的脸,心中暗暗地又一声叹。

他自然不会忘记,当时就在此处,边疆密探将外疆部族同朝廷内的暗涌传了回来,他便同他唯一可信赖的王弟商议应对之策,凤玄以大局为重答应带兵,但是同时他也要刘圣许了两个条件。

第一, 他带兵自然不能带家眷,宝嫃留在京城,要保全她的安危,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第二, 等此次战胜归来,他得许凤玄带宝嫃离京。

当时刘圣因为知道情形紧急,而凤玄性子倔强,便先答应了。

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不容反悔。

可是暗地里,在凤玄去了边疆之后,趁着朱雀之变的骚乱,刘圣自己却暗怀了别样心思。

那就是顾东篱所窥知的——圣上欲对宝嫃不利。

诚然,倘若刘圣因此得逞,大可以把所有都推到叛党身上……何况在宝嫃周遭的确有许多不怀好意者,不用说苏千瑶,还有廖仲吉所派的刺客,再加上叛党的乱数……就算是将来凤玄回来,也无从查起。

这是刘圣谁也不曾说过的一点秘事,只可惜当初他未曾得逞,如今……虽未得逞,秋后算账的却来了,他有愧在先,竟被问的哑口无言。

毕竟是他的弟弟,有些事儿心知肚明,强辩无用,何况他是天子,也有天子的尊严。

刘圣不承认,也不否认,淡淡道:“朕答应你的,自然没有忘,怎么?”

凤玄道:“皇兄没忘就好,如今我回来了,便是皇兄实现承诺之时。”

刘圣大为苦恼,瞧着自家兄弟对自己冷硬之态,本有些儿怒意,正想呵斥,忽然又想到先前刘拓所说的话。

刘圣沉吟着,过了片刻便哼了声:“你急什么?难道朕许你的还会反悔不成?还是说,有人在你耳畔挑唆了什么?”他却不针对凤玄,说到最后一句,就看宝嫃。

凤玄双眸眯起:“皇兄……”

宝嫃正在旁边听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宝嫃听得不甚明白,只不过好奇而安静地听着而已,到这里对上刘圣的眼神,才有几分觉得不对。

刘圣就看宝嫃:“李宝嫃,你很想要离开京城吗?”

宝嫃没想到他忽然间对上自己,迟疑地便看凤玄。

凤玄冲她点点头,宝嫃才又看向刘圣,如实回答道:“皇上……我……我没有很想,不过我不大习惯住在这儿。”

刘圣挑挑眉,面上浮现几分笑意:“那你就是催促过他跟你一块儿离开京城吗?”

“没有呀!”宝嫃却摇头:“我刚同夫君相见了,还没有空说那些。”

刘圣心头一怔:“呃……?据朕所知他早上便急着去找你了,一直到现在你们都在一块儿,怎么没有空说那些?”

凤玄皱了皱眉,便咳嗽了声:“皇兄!”

宝嫃奇怪地看凤玄一眼,又道:“皇上,我身子不舒服,多半在睡,都是夫君照料着我,因此也没有说什么话。”

刘圣便哼了声:“哦……”

凤玄生怕他为难宝嫃,便将她的手一握,自己对刘圣道:“皇兄,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刘圣先前极为不喜欢宝嫃,更加不喜凤玄对自己的态度,只当他变得极“忤逆不顺”,然而听了刘拓讲述同宝嫃的相处,听了刘拓说凤玄的为人,他心里却是有些触动的,又看方才宝嫃的应对自如,说话也是浑然没有心机的样儿,他对凤玄的态度便没怎么在意,反在心里笑了笑。

刘圣轻描淡写看凤玄一眼:“既然她都没有说,你又急什么?这京内有什么能对你不利吗?你刚回来就要走?这到底是你从小儿长大的地方……我也到底是你哥哥,先前拓儿回来,还说也不能让你们离开,否则他会极想念着呢,现在看来却只是他一厢情愿了。”

凤玄见他忽然啰里啰嗦说出这些来,一时有些愕然,在他心里,其实是有些记恨刘圣的,——他表面儿答应了要好好对待宝嫃,实际还是想探出黑手,凤玄自认对他及江山社稷毫无愧疚,只想做点儿自己爱做的事罢了,却叫他如此不喜心心念念想害宝嫃。

凤玄心里有气,因此便去了那些虚与委蛇,只是单刀直入……按他所想,刘圣必然会不喜,两人说着说着,便有可能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到那种翻脸的地步,凤玄却绝不会再退让,只带着宝嫃一走了之就是了。

可没想到,这位向来是寸步不让的兄长,忽然有些一反常态。

且不说凤玄不解,这边宝嫃听他提起刘拓,便心头一动,先前刘拓离开之时,宝嫃正在睡着,自然不知他怎样,此刻听说了,便道:“皇上,拓儿回来了吗,他无事吗?”

刘圣先前啰嗦着说起刘拓,正是要引宝嫃关心,见她问,便装模作样道:“没什么大碍,不过大概是有些跋涉的累了,或许受了些惊吓,太医看过了……”

宝嫃瞪大眼睛,焦急问道:“拓儿病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凤玄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刘圣,先前刘拓来告别他是看的清清楚楚,小太子精神极好地,哪里似个生病的模样,总不会是回来就病倒这么巧吧?

偏偏刘圣装模作样说道:“也无大碍,只是还在躺着而已。”

凤玄心头一沉,便道:“皇兄,拓儿先前还好好地。”

刘圣瞧着他不悦之色,不知为何心里倒是欢悦,不以为意道:“到底是年纪小吧,何况是‘病来如山倒’……”

宝嫃有些不安,就看凤玄:“夫君……”

她虽未说,凤玄却也明白她的意思,便将她抱了一抱:“娘子别担心。”

刘圣在上看着他如此亲昵旁若无人,便用力咳嗽了声。

此刻,凤玄心里已经知道刘圣乃是故意危言耸听,惊异之余又有些啼笑皆非,偏不买皇帝账,只对宝嫃道:“娘子放心,宫里好些医术高明的太医,拓儿定然无事……”望着宝嫃那带着担忧的眸子,话音停了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看一看他吗?”

宝嫃急忙点头,凤玄便看刘圣:“皇兄,我们可以去探望一下太子吗?”

刘圣见他们如此,偏拿捏起来,慢慢道:“今儿太晚了,改日吧。”

宝嫃心里觉得失望,凤玄却是无奈地几乎想笑,就道:“那也成,反正不过是一日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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