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嫃道:“近来我总是做噩梦,你睡在这儿,我放心些。”

岳凌自然答应。宝嫃吩咐完了,便同左茗说道:“小左你回去吧……你跟黄公公说,我这里有小岳陪着,你让他伺候着王爷也早些安歇。”

左茗呆道:“我要跟黄公公这么说吗?”

宝嫃点点头:“这两天我总是睡得不好,今晚上大概可以好好睡啦,你回去吧,就这么说啊。”

左茗几分莫名,却也答应了:“好吧,那我先回去啦。”果真也告辞退下,出了朝阳阁,心想:“没来由为何让我跟干爹说这个呢?不管了,既然要我说那就说好了。”

左茗回去,见书房里仍亮着灯,他就站在外头,顷刻间黄公公出来,两下见了,左茗便道:“干爹,你说奇怪吗,今晚上宝娘子让岳凌到她旁边的房间睡,说自个儿做了数日的噩梦,还说让我回来跟您说声,让您伺候着王爷也早些安歇,您说这是什么意思?”

黄公公一听,笑道:“也没什么意思……你这猴崽子也别胡乱猜测了。今晚上她吃得可好?心情如何?”

左茗道:“吃得还不错,看来也挺高兴的,对了,还有那件衣裳我瞧着要缝好了呢。”

黄公公点头:“这就好,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左茗听黄公公也不跟自己解释,便无趣,只好道:“那我回去了。”

左茗去后,黄公公进内,见凤玄正搁笔,他便急忙去倒了杯茶送上,凤玄喝了口茶:“方才左茗来了?”

黄公公情知他便要问话,便道:“是呢王爷,他来过了,说宝娘子晚上吃得甚好,心情也舒畅,如今怕是要安歇了,还说……”

“说什么?”

黄公公咳嗽了声,道:“宝娘子托左茗带话:说她这几日晚间总做噩梦,睡得不好,因此让岳凌睡在她隔壁间了,还说……让老奴伺候着王爷早些安歇呢。”

凤玄眉挑了挑,心中翻波涌浪,面上偏做无事人似的:“哦……”

黄公公心中雪亮,可自然也不能说,就只道:“宝娘子可真真关怀王爷的身子,生怕天寒地冻……王爷病体初愈会不妥当。”

凤玄这数晚上的动静,哪能尽数瞒得过他的眼去,只不过这些儿事就算是亲近如黄公公也是不好就掺和的,何况凤玄身子的确还差一些,这般折腾……更怕亏了难就补回来,正好儿趁着宝嫃这么一处,就也赶紧拐弯抹角地暗示。

凤玄自也明白,便叹了口气,想到白日里同宝嫃相对,想到她一颦一笑,着实欢喜,可惜相见不相亲,实在又可恨,无奈便道:“知道了……唉。”

黄公公听凤玄无可奈何,便忍着笑道:“老奴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看见王爷您这样无奈的样儿,真真没想到,似宝娘子那样的人,居然能把王爷……”那“降服”二字,到底是不敢说出来,便自停下。

凤玄听说起宝嫃,心情自然便好,笑道:“她没什么心眼儿,但倘若是她认定了的事,等闲是改变不了的,何况她性子良善待人至诚,就算是有心要骗她欺她,我都也不忍,更怕就算能骗她欺她一时,后面便无法收拾……”

就像是前头那个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拐过了九九八十一道弯儿才总算让他的倔娘子回心转意开了窍。

现在想想,兀自心有余悸。

黄公公道:“宝娘子那性子,着实难得,老奴自来也没见过这样一个人……想来她同王爷这番缘分,便该是天注定的,注定着这世间还是有这样一个人,是要跟王爷遇上的。”

凤玄听得又欢喜,又感慨,黄公公见他欢喜,便斗胆又问道:“王爷,恕老奴多嘴,等这些事儿完了,您是不是还能留在王府里?”

凤玄闻言,便道:“只要她能在我身边,我哪里都能留。只是我知道,她是不会习惯留在这里的。”

黄公公脸上露出惊愕之色,继而又转作忧虑难过,眼睛竟忍不住红了:“老奴……老奴多言了。”

凤玄见他如此,略觉不忍,正要开口,却听外头有人声响,黄公公也察觉了,急忙太袖子将眼角一抹。

原来来者竟是王妃苏千瑶,两下见了,苏千瑶直接便道:“王爷可听说臣妾有身孕的消息了?”凤玄道:“不错。”苏千瑶道:“王爷怎地不觉得高兴似的?”凤玄缓缓道:“王妃是因此来兴师问罪的吗?”苏千瑶笑道:“当然不是……再怎么说,臣妾也是有了跟王爷的骨血,该是一件值得庆祝之事,何况后日就是王爷的寿辰了,正是双喜临门,王爷说是吗?”

凤玄道:“嗯。”

苏千瑶道:“先前王爷寿辰之日,多半都不在京中,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留在京内跟臣妾在一块儿呢,更加上臣妾有了身孕,因此臣妾想大大地操办一番。”

凤玄道:“你有了身孕,不必操劳,就交给黄公处理吧。”

苏千瑶道:“有些事儿自然是少不了麻烦黄公公的,但臣妾身为王妃,当然要为王爷尽一尽心的。”

凤玄默默道:“那你想如何?”

苏千瑶道:“王爷先前公务繁忙,镇日不在京中,如今好歹是安闲下来,便该把昔日落下的一些事儿做一做才是,譬如一些同朝为官的大臣们,看他们做寿,哪个不是迎来送往宾客满堂,咱们堂堂王府,怎么总是镇日里门可罗雀,臣妾觉得要加倍地热闹不输给他们才是,王爷,这一番我们便也宴请群臣如何?”

凤玄一时沉默,苏千瑶凝眸看向他,心中有些许忐忑。

凤玄沉默片刻,终于说道:“既然王妃有意如此,那么一切就听王妃的罢了。”

苏千瑶心头一跳,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当下喜形于色,便道:“臣妾多谢王爷!”

苏千瑶心花怒放,灯下望向凤玄,正要趁机再说其他,却见凤玄又道:“王妃若是没有别的事儿,就早些安歇吧,天色也不早了,你要好好地为你腹中孩儿着想。”

苏千瑶听了,一则欢喜,一则也不能再提其他要求,于是便道:“多谢王爷关怀,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她来便是为了请示凤玄的意思,如今凤玄准了,便是喜出望外,当下便满意离去。

苏千瑶去后,黄公公道:“王爷,此番真要大办?”

凤玄望着面前灯影下的本本卷宗,淡淡道:“明里暗里总有些人盯着王府,既然他们想看,那么就给他们看个明白,他们看明白了,才会放心行事。”

这晚上,凤玄果真乖乖地独自安枕,只不过他心里记挂着宝嫃,怀中没有她,一夜便睡得极为不安稳。

如此熬了两日,凤玄寿辰前天,人又被唤进宫去,中午头便不在家中。

宝嫃这几日没见他,心里却也是想着他的,但知道他好端端地在身侧,却也放心。

今日听说他不在,便安心留在朝阳阁内,把那件衣裳缝制整齐,偷闲又做了个小老虎,见那老虎憨头憨脑,拿在手中,越看越觉得喜欢。

岳凌见她自己拿着个老虎玩的高兴,他记得刘拓也有一个,便道:“宝嫃姐,这个给我吧?”宝嫃道:“你这么大了,怎么也稀罕这个?”岳凌道:“那你也比我大,难不成你要自己玩儿?”宝嫃张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说道:“我也不是自己玩,我留着。”岳凌锲而不舍地:“就给我吧,你留着做什么?”

两人正拌嘴,外间左茗进来,道:“好热闹,你们不出去看?明儿是王爷寿辰,今儿王妃请了几个人来,都是些官宦小姐夫人的,等会儿要游园呢。”

岳凌道:“看什么?不过今儿天色倒是好些,看样子明天王爷寿辰也是个好天儿。”

宝嫃听着欢喜,便暗自里笑。

左茗道:“可不是,我们王爷好不容易要留在家里过个寿辰了,老天爷也格外赏脸,且这一番也格外的热闹,听闻京城中大半儿的朝臣要来赴宴……光说今日来的这些什么小姐夫人的,就有几十号人,一个个打扮的那真是……啧啧。”

原来苏千瑶立志要风风光光大张旗鼓地做这个寿,且神武王爷淡漠了这么多年,忽然之间要张罗过寿,那些素日想接近神武王爷都没机会的一班人,自然是前赴后继而来,今日的小宴会,乃是些官宦王侯中一些内眷们的聚会。

三人正说着,便听到外间隐隐然一阵莺声燕语,左茗探头在窗口往外一看,便招呼两人,道:“快来看。”

岳凌少年心性,赶紧跑去看,果真见远处廊台间有许多女子,个个打扮的华丽出色,正中一人却是王妃苏千瑶,被簇拥正中,如群星拱月,得意非凡。

这一堆人在一块儿,形形色色,果真热闹非凡,又好看,岳凌看一眼,瞧见宝嫃还在摆弄她的布老虎,便将她拉过来:“宝嫃姐,你也来看啊。”

宝嫃被他拉了一把,便也跑到窗户边上,顺着两人视线看去,果真看到前方高处的一群丽人,宝嫃头一次看这么多人做一堆出现,只觉得个个都美的很,个个打扮的都华贵精致非常,真如一群仙人似的,喃喃道:“好像年画啊……”一时目不暇给。

三人光顾着看热闹去了,却没想到在那高台之上,苏千瑶身后那众达官贵人的内眷之中,有一人正满面带笑地应酬周遭,游刃有余,无意之中往朝阳阁这边扫了一眼,那双眼瞬间便望见窗边儿上的三人。

正巧一个贵妇自她面前而过,眼前光景一灭一明,便又显出被挡的风景来,此人目光直直地落在宝嫃面上,双脚顿时如钉在地上般一动不能动。

“廖小姐,走啊?”身边儿一个官家小姐见她面露惊愕之色,便小声提醒,“王妃往前去了。”

廖涟泽回神:“啊……好。”再看一眼那处,却见方才所见到的三人均已经离了窗户边,那窗户也随之关上了。

廖涟泽望着那连绵起伏的阁楼,轻声道:“那是什么地方?”

旁边数人听了,便也张望,前面苏千瑶听见了,顺着目光看去,便一笑,轻描淡写说道:“那个啊……是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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