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晌午饭,宝嫃照例收拾了饭桌,打扫了堂下,又去厨房洗刷了碗筷,将所有都整理妥当了,才出来打了盆水,将手脸都洗净。

宝嫃正要回屋,却被连婆子叫住,婆子将她拉到屋檐底下,避开了她那屋,宝嫃见她一脸“鬼祟”,无端就有些心慌:“婆婆,啥事?”

连婆子压低了声音,道:“宝嫃,你丈夫回来也有两天了,他待你咋样?”

宝嫃道:“婆婆,珏哥对我很好。”

连婆子瞅着她:“你没闹明白,我是说……他有没有跟你行房?”

宝嫃心一跳,就有点呆,连婆子看着她,真是越看越不顺眼:“怎么了?你可别说他没碰过你啊?哪个男人苦熬了三年,见个婆娘不如狼似虎地?到底是怎么样了?”

宝嫃心慌意乱,搓了搓手,含糊道:“婆婆,夫君对我很好的……”

“那就是行房了?”

宝嫃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啊……啊,是啊。”

连婆子脸上才露出一星笑模样,又撇嘴道:“我看也是,瞧世珏这两日把你护的什么似的!既然这样儿,那就再等等看吧,不过,世珏他才回来,你也别尽着缠熬他……知道吗?”

宝嫃红着脸:“知道了,婆婆。”

连婆子说完了,便打了个哈欠:“晌午头好歇息下了。”甩着手入房内去了。

宝嫃孤零零站在檐下,想一想连婆子说的,又想起连世誉的话,心里一时愁得慌。

墙角那只母鸡,趴了半晌,也用黑豆般的眼睛打量宝嫃,似乎在猜测她有什么心事。

宝嫃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着实犯愁,正在发呆,却听得旁边有人道:“发什么呆呢?”

宝嫃转头一看,竟是连世珏,他不知什么时候从西屋里转了出来。

“夫君。”宝嫃急忙过去连世珏身边,“晌午了,你快睡个觉吧,上午累着你了。”

连世珏垂头望着她,将她手一拉,便拉入了屋内,一直到了炕边上:“那就歇会吧。”他自顾自躺倒,又拿眼睛看宝嫃。

宝嫃被他一拉,跌坐在炕边上身子歪了歪,手便抵在男人的胸口,手底下硬邦邦地,宝嫃忍不住就摸了摸,喃喃道:“夫君,你的身子真结实啊。”

连世珏唇角微动,却不言语,只是望着宝嫃,看看她的脸,又看看那摸在自己胸口的小手,只觉得她的手摸在胸口上,软软地,说不出的熨帖舒服。

宝嫃摸了两把,却又张开手,在男人的胸口比量起来。

男人垂眸,见她的拇指跟食指张开,像是两条小腿儿一般,在自己胸口上横着走,从这边儿横到那边……男人本来以为宝嫃在玩耍,细看看又觉得不是,她的表情很是认真地,嘴唇微微动着,似乎在数数儿。

连世珏眉头动了动,问道:“你在做什么?”

宝嫃道:“夫君,我要给你做身儿新衣裳,先前做得都短了好些。”说话间,那手指已经又“爬”到他的肩头上,一点一点地又丈量起来,从肩头认认真真地比量到他袖口处。

连世珏这才明白,着实好笑,却也安安静静地等她忙活完了肩膀。

那小手儿又比划到他腰间,细嫩的手指落在他劲瘦的腰上,男人的身子忍不住就稍微弹了一下,腰便绷起来。

宝嫃却认认真真地数了一番,手指不紧不慢地:“一,二、三……”还赞一句,“夫君,你真个长了好些啊。”

男人不为人知地笑了一笑,耐着性子,就看她的动作,竟是每个细微的动作都不放过:她的手指轻轻地在他的身体上寸寸丈量……那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手指的动作,花儿般嘟着的嘴唇喃喃地念着……

胸口,肩膀,腰……然后是长腿……她甚至连他的脚也没错过,量完了后歪着头笑说:“夫君,昨儿我看过你的脚,先铰了个鞋样子,没似这般一样比量,没想到一点儿也没错呢。”

“嗯。”连世珏答应一声,却望着她的脸。

宝嫃又把比量的数字在心里过了一遍,道:“夫君,我织了些布,本来要卖掉的,正赶上农忙,就没有去……你看是不是老天爷的意思,让你这时候回来,我给你做一身儿衣裳,剩下的等赶集去卖掉,好不好?”

连世珏又“嗯”了声:“织布?”

宝嫃点点头,忽然道:“夫君,我不扰你,你先睡吧。”

“你呢?”男人问。

“我把布拿出来裁裁。”宝嫃下了炕,去开柜门,又喃喃轻声道,“若是夫君穿的不好,旁人会笑话家里的娘子懒的。”

连世珏望着宝嫃,看了会儿,便垂了眸子,默默地转过身去。

他身子转过去了,耳朵却还听着身后的动静,只听宝嫃的动作很轻,不知忙活了些什么,然后就听到咯吱咯吱地剪刀铰布的声音,而后就没了什么动静,偶尔有点声儿,却是窸窸窣窣地布料蹭动的声音。

男人到底是压不住好奇心的,便转过身儿来,却见宝嫃坐在炕边上,膝盖上摊着块儿布,正一针一线地在缝着。

宝嫃本正垂着头望着手中针线,察觉男人转过头来,便冲他一笑。

连世珏定定看着她,搁在腰间的手动了动,却又停下,隔了会儿,看宝嫃正盯着那块布,他的手便挪了一下,压住她垂在炕上的一角儿衣裙,指腹在上面摸了一摸,暗地里抓住了,便才和了双眸睡去。

下午起了晌,连家嫁出去的女儿连巧姑回来了,还带着娃娃。原来连世珏在家的时候,连巧姑就嫁了,连世珏二十有二才娶了宝嫃,连巧姑比连世珏小四岁,女孩儿经不得拖,十七岁上嫁了,隔年生了个儿子。

连巧姑人如其名,格外能说,一回来就扯着嗓子说个不停,满屋里都是她喜气洋洋地说笑声。

连婆子对女儿跟对媳妇是两码事,娘儿两个见了面,算是投了契,呱啦呱啦,连家顿时又是一阵儿热闹,宝嫃竟是插不上嘴,只是笑着给她倒了水喝,又去拿了把花生过来哄孩子吃。

连巧姑喝了口水润喉,笑道:“我就说哥哥必然是要回来的,咱们老连家是有福气的,爹娘以前还总担心,这不是白担心了吗?哈哈哈……”

连世珏听着那高亢夸张的嗓音,有些受不住,连巧姑的那孩子咬着花生,凑过来仰头看他。

连世珏目光一扫,那孩子对上男人的眼神,手中的花生落了一地,“哇”地就大哭了起来。

连巧姑急忙过来把孩子抱了去:“干什么哭了这是?不认得舅舅了吗?这孩子……哈哈哈……”说了两句,又化作高亢过人的笑声。

连世珏转身便出了门。

连巧姑呆了半个时辰,便嚷嚷着要回家,说家里头活儿忙,脱不开身,连婆子知道她是个极顾家的人,就也没拦,打发宝嫃去院子里摘了几根胡瓜,几个紫茄子给她带着回家。

等连巧姑走了,宝嫃去打谷场上把麦子翻了翻,回来后又去织了会儿布,看看时候不早了,便忙活着把饭做了。

宝嫃做饭的时候,外头那只鸡便“咯咯哒,咯咯哒”地叫了几声,宝嫃怕它饿了,正想去给它弄把旧麦子,却听连婆子在外惊喜交加地叫:“这鸡下蛋了!”

宝嫃出外一看,果真看到连婆子正俯身从墙角的草堆里捡了一枚红皮鸡蛋出来,握在手里,乐得合不拢嘴:“这有鸡蛋了,以后就不用买了……宝嫃,好好喂着啊……”她叮嘱了句,又皱眉,“就怕再给猫叼走。”

宝嫃应着,看那母鸡兀自在欢快地叫个不停,好像挺骄傲,她便赶紧去取了把麦子来,算是犒劳它了,母鸡一边儿叫着,一边探头探脑地去啄麦子吃。

晚上吃过了饭,天已经黑了,宝嫃便在厨下忙活,连婆子在堂内叫了声儿,宝嫃没听到,连世珏倒是听到了。

连婆子没听到宝嫃回答,便有些恼:“这宝嫃,干什么呢!天都黑了,这得赶紧地去把麦子堆起来盖一盖,万一下雨咋办?”

正想去叫宝嫃,连世珏从内出来:“我去。”说完之后,也不等连婆子答应,迈大步就出了门。

等宝嫃听到动静出来的时候,早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且说连世珏慢慢到了打谷场上,一路看不尽地炊烟袅袅,暮色苍茫,耳畔听到东家呼儿,西家叫子,鼻端也嗅到各种各样的菜味儿,仔细闻一闻,能知道谁家吃的是什么。

打谷场上,有的场地里麦子还是摊着,有的谨慎人家却把麦子又堆了起来,一个个麦堆好像矮矮的小屋似的矗立着。

远处也还有人在忙活着,男人眼力好,看到人家手中都拿着工具,独他是空手来的。

他便闷声一笑,将袖子挽起来,弯腰就去抱麦子,谁知正弯腰瞬间,旁边有一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将他拦腰一抱,压低着声儿喜道:“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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