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陶展文一如既往地早早起床,正在庭院里练习拳法时,小岛赶了过来。

“管理员出来了,就在昨天深夜……不,应该说是今天凌晨。”小岛立刻就开始汇报情况。他两眼充血,明显地睡眠不足。

“是吗?说来听听。来,进来吧!”

被领进客厅后,小岛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快速说道:“管理员清水一出来,我就抓着他问,得到了很多情报。”

“按顺序说吧,先说说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据清水讲,他因为就税金问题想同徐铭义商量,昨天早晨曾两次去敲徐铭义的房门。由于无人应答,他便以为徐铭义在睡懒觉,也就没有多加理会。他知道徐老先生为人谨慎,即便略感风寒,也会小题大做地昏昏大睡,所以并未在意。可是,下午三点半左右,有人给管理室打来电话,说他给徐铭义打了无数次电话都无法接通,便来询问究竟。”

“打电话的人是谁?”

“是五兴的社长。他说本来与徐铭义约好下午三点见面,可等了半个小时仍不见人来,电话又始终无法接通,所以就拜托管理员代为转告。”

“转告什么?”

“他拜托管理员转告徐铭义,如果四点还不能来的话,今天就不行了,只能择日再谈……”

“原来如此,于是清水就进了五号房间?”

“没错。起初他还是敲了敲门,但依旧无人应答,干脆就直接进入房间,然后就看见徐老先生已经死在床上。他一开始以为徐老先生在睡觉,但他发现一丝不苟的徐老先生竟然没换衣服,也没盖被子,觉得很不正常,于是走近一看……”

“我知道了,于是他就报警了。可是,电话无法接通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听筒没有放好?”

“是的。通过在电话局调查得知,从前一晚开始,听筒就一直不在原位。据警察讲,电话局担心会烧焦,便停止了供电。”

“哦?会烧焦吗?算了,这种事无所谓。我和朱汉生离开公寓时,清水似乎就在管理室的窗后。他或许看见了我们。”

“是的,他说看见了。如此一来,您和朱先生都没有嫌疑了。”

“五兴的社长也能证明我的清白……对了,那位社长怎样了?听说他昨天在其他房间接受了调查。”

“他也是清白的。管理员亲眼看见他离开了。而且,在那位社长离开后,还有很多人进出过徐先生的房间。”

“哦?徐铭义竟有那么多客人?平时他那里几乎都没人去啊!”

徐铭义将生意和个人生活划分得一清二楚,其一丝不苟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金融业、不动产交易他都在充当事务所的鞋店二楼进行,若非要事,一般不会带入“鸥庄”的五号房间处理。说到要事,或许便包括与吉田有关的秘密工作……总之,陶展文在“鸥庄”从未碰见过徐铭义生意上的客人。

“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似乎唯独那晚客人络绎不绝。”小岛说道。

“都有什么人去了‘鸥庄’的五号房间?”

“据说,五兴的社长前脚刚走,就有一个矮小的男人走了进去,但他很快就出来了,并未多作逗留。”

“知道那人是谁吗?”

“据管理员讲,他从未见过那个男人。”

“管理室就在徐铭义房间的隔壁,既然在同一侧,从那个收发窗口应该是看不见有人进入徐铭义的房间的。”

“好像是通过声音判断的,因为徐铭义的房间就在隔壁。”

“原来如此。脚步声在隔壁门前停了下来……又或许是开门声……”

“大概就是这样。据说,矮小男人离开公寓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二分。”

“时间竟然如此准确?”

“清水是个推理迷,星期天晚上一定会看《只有我知道》,所以会一直关注时间。那个节目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开始,当时他的注意力可能全都集中在时钟上。”

“电视机放在收发窗口所在的房间吗?”

“不,放在里屋。”

“也就是说,从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左右开始,窗口便没人了。清水又是独居,所以也无人换班。如此说来,矮小男人离开之后,应该就没人知道有谁进去过了。”

“可是,徐铭义后来找‘白宫’要过咖啡。清水刚开始看《只有我知道》没多久,就接到了女招待的来电。”

“如此说来,几乎是矮小男人前脚刚走,下一个客人就来了。”

“是的,还真复杂……”

“女招待一如平日,只端着咖啡壶过去……”陶展文暂时合上双眼,在脑海中模拟当时的情景,口中喃喃有声。

“据说徐先生当时在下象棋。”

“什么?下象棋?”

“女招待看得很清楚,而且徐先生落子有声。”

“当时的客人呢?”

“遗憾的是,客人被墙挡住没看清楚。当然,女招待也不会去留意,她只是在客厅桌旁倒咖啡时,通过半开的门向里面瞥了一眼而已。我也去现场看过,距离的确有些远。”

“下象棋……”陶展文陷入了沉思。

“结果,就目前所知,那名女招待成了最后见过徐先生的人。”

“如此说来,最有嫌疑的就是下象棋的对手。”

“不,还有奇怪的呢!住在徐先生对面房间里的女人说,快到九点半的时候,有人进入了对面的房间……也是通过脚步声做出的判断。”

“嘿,所有人都来得如此堂而皇之,对脚步声毫不掩饰。访客的名单到此为止了吗?”

“就目前所知,仅有这几人。不过,若是想不被任何人发现悄悄地进去,也并非不可能。管理员当时在看电视,住在公寓里的人又多为酒吧的女招待,那个时间都不在家……”

“是这样啊!”

“至于刚才提到的那个女人,她当时一边往门上挂抹布,一边等待丈夫回来,所以才会格外关注脚步声和时间,否则也不会留意到。”

“她说的那人是几点离开的?”

“据她所言,她的确听见有人吹着口哨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但她后来就去打扫厨房了,就算那人离开时发出声音,她也无法听见。”

“吹口哨的杀手?听起来好像廉价录影带中的人物。”

“基本上就是这些。”小岛掏出一根烟,仿佛在宣布“报告完毕”。

“陶先生。”小岛将烟点着。虽然周围没人,他仍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您现在开店,但听说您以前做过侦探?是朱先生昨天在警署的长椅上告诉我的。”

“朱汉生是个冒失鬼,不管那家伙说什么,都不能相信。”陶展文抱起胳膊,粗鲁地说道。

过了片刻,小岛又道:“您有没有发现什么破案的线索?”

“什么都没发现。”陶展文说道,“你提供的情报令我感到一头雾水。”

“名侦探也无法解开吗?”小岛看来有些失望。

“不要如此心急。虽然现在一无所知,但渐渐地总会找到线索的。一切有形万物都是从无形的自然之中孕育而生的。”

“只要耐心等待,总会迎来机会,对吗?”

“怎么被你解释得如此俗气,但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小岛离开后,陶展文仍抱着胳膊,沉思了许久。

小岛的汇报只是一个大概轮廓,陶展文需要得到更多的情报来补充,哪怕只有一点儿也好。他打算通过自己的力量来收集情报。

离开时,小岛还表达了自己的决心,表示要继续深入调查吉田与徐铭义之间的关系。目前,此案还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丝希望之光,自然亦不知是否与吉田有关,但有必要沿这条线追查下去。只要与徐铭义有关,无论是哪方面的事,都必须彻底调查。

“徐先生的事见报了。”

不知何时,羽容走了过来,将报纸摊开在父亲面前。陶展文家订了三种报纸,他将这三种报纸对照着阅读起来。

《放高利贷的中国人遇害》——这是第一份报纸所用的标题,另两份报纸并未使用“高利贷”的字样,而是换成了“经营公寓”,其中《中央报》的标题便是《经营公寓的中国老人遇害》。

昨晚,陶展文在“桃源亭”针对徐铭义的称呼向报刊记者们提出这个建议时,小岛应该并不在场。也许他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报道内容极其简单,只有标题硕大无比。由于写报道时,管理员还被关在警署的里屋,因此没有一份报纸提及惨剧当夜复杂的访客情况。

“这家报纸太过分了,竟然说遇害的徐先生放高利贷,征收利钱的手段毒辣,所以遭到债务人的记恨……那位老爷爷才不是这样的人,对吧?”羽容撅嘴说道。

“没错。”陶展文心平气和地说道,“他只是一丝不苟,无论任何事情,不做到精确无误就不会罢休。竟被说成手段毒辣,实在可怜。”

电话响了,是华商俱乐部的发起人汪氏打来的。他想同陶展文商量一下徐铭义的葬礼以及遗产等善后事宜,请他下午去一趟。

吃早餐时,正当陶展文嚼着吐司,电话铃声又再次响起。这次是警署打来的。

“劳您大驾,请于上午再来一趟警署。”福田刑警以恭敬而又严肃的声音说道。

“总算变得紧迫起来了。”说着,陶展文啜了一口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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