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五节

抛光剂“月光”的发售纪念晚会，在K会馆的五楼大厅里举行。星期六下午两点开始，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首先，姬路工厂的川岛厂长，用一种好似专家一样的口吻，结结巴巴地介绍了一下新产品的特点。接着，“樱花商事”的冈本分店长，口若悬河地说了一些客套话，大体意思就是说，恳请莅临的各位嘉宾，在新产品的销售和宣传中，给予我公司大力帮助。再接下来，就是各位嘉宾的致辞了。

每个酒桌上都有公司的职员，他们陪着客人喝酒，极尽逢迎之态。叶村省五郎所在的那张桌子上，有几个是家具店和百货商店家具部的主任，再就是K大学的吉冈教授了。

这位搞应用化学的吉冈教授，看起来非常开朗健谈，时不时冒出―句装傻充愣的话，把全桌人逗得哈哈大笑，也让叶村省五郎轻松了许多，甚至对他开玩笑地说道：“这里都可以拜托给吉冈教授您了！”

接近四点的时候，冈本分店长提高噪门，开始发表闭会致辞。

“非常感谢各位嘉宾，今天能够莅临会场，现在我宣布，今天的宴会到此为止。最后还是想再罗唆几句：‘月光’的销售和宣传上，还请各位多多帮忙。桌上还有很多吃的喝的，不着急走的嘉宾，可以在闭会后继续享用。”

下面顿时掌声一片。

为从东京调过来的员工准备的欢迎会，实际上现在才刚刚开始。听完闭会致辞之后，大部分嘉宾都回去了，剩下的大都是公司的职员，以及跟公司关系特别密切的，相当于内部人员一样的人。

“好，现在新人们都到这里集合。”冈本像发号施令似的说道。包括叶村省五郎在内，最近从东京一共调过来了五个人。

“好，接下来，就交给我了。”吉冈教授说完，便给叶村省五郎他们几个新人倒满了啤酒。

呆板乏味的宴会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让公司职员无拘无束、开怀畅饮的宴会了。刚才一直在幕后服务的员工，和在酒桌上伺候来宾的员工，现在感到终于被解放了，身边也全部都是自己人。

叶村省五郎刚调过来，很多人都还不认识他，于是，分店长就借着宴会的机会，挨个儿地给他介绍了公司里的人。

“这位是被认为是未来分店经理的会计师——春名甚吉先生。”

“你好，我是叶村省，以后请多多关照。”

“来嘛，喝一杯！……”

春名甚吉斜着身子，拿出了酒瓶，而事实上，他看着的却是正前方，只不过他左边的额头，已经秃到了后脑勺，而右边的额头却没有秃，所以看起来极度地不平衡。不仅仅是他那张脸，春名甚吉整个身子看起来都是斜着的。

“位是负责公司保险业务的土井先生。”

“你好，我是叶村省。以后请多多关照。”叶村省五郎礼节性地打着招呼。

“那么，为了我们的友谊……我先干为敬。”土井嘿嘿笑着，往酒杯里倒满了酒。

“谢谢！”

接下来还有仓库公司的主任、代理海关事务的经纪公司的常务理事、一直为姬路工厂提供服务的运输公司社长……叶村省五郎一杯接着一杯地敬酒。

他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发现服部三绘子小姐正皱着眉头，偷偷地看着自己，于是，他朝服部点了一下头，心里美滋滋的。

“那种表情，就表示她正在担心我哦。”

先前的宴会上，因为拘谨而没有怎么吃桌上饭菜的员工们，现在都放开胆子，从手边开始拿到什么吃什么。吉冈教授唱了一首自己拿手的高中时代的舍歌之后，无拘无束的宴会达到了高潮。

“尽情地喝吧！……”分店长也开始煽动大家。

叶村省五郎终于从刚才那些“初次见面”的寒暄中解放出来，会场现在已经是一片混乱，三绘子也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他开始搜寻三绘子的身影。

叶村省五郎已经有点醉了，平时说不出口的话，这时候也敢说了，他现在非常想跟三绘子说话。

三绘子站在会场的一个角落里，容貌秀丽又可爱的她，今天一直担当着公关角色，非常忙碌。

叶村省五郎走到她面前说道：“服部小姐，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谢谢！……”服部三绘子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叶村省先生，你今天可真能喝呀！”

“没办法啊，又推辞不掉。”

“哦，是吗？”声音里略带着点饥讽和责备。

“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反复说同样的话，是喝醉后的通病，无论老少。叶村省五郎端着盛满啤酒的酒杯，朝三绘子鞠了一个躬。

“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忙前忙后了。下了班回到家，我也会东忙西忙的。”

“在家你会忙些什么呢？”

“我啊，主要是打理母亲留给我的公寓。”

“哦？……公寓啊……那里面还有空房间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难道你想租吗？……”

“我不太喜欢公司帮我找的公寓，钢筋混凝土的房屋不太适合我。”

“可真不巧，我家的公寓，也是钢筋混凝土的，并且，现在也都住满了，就是有空房间，也不能租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家的公寓在‘花隈街’地区，红灯区的正中间哦。”

“哦，是‘花隈街’地区啊……房子先不说了，我真想去那边看看呀。服部小姐，请问你对‘花隈街’熟悉吗？”

“那当然，我可是在‘花隈街’里面长大的……我妈妈还是‘花隈街’的艺人呢！”

说到这里，三绘子突然停了下来，呆在那里，盯着叶村省五郎。可能是喝了一杯啤酒的缘故，她的眼角开始有些泛红了。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叶村省先生，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别说傻话。”叶村省五郎认真地摇了摇头，“艺伎有什么不好的，我父亲还是个贪污犯呢！那……服部小姐，你听了这个，难道会瞧不起我？”

服部三绘子半信半舰看着叶村省五郎呢喃道：“什么……贪污犯？”

“对，事实就是这样，但当时我父亲好像也是迫不得已……那件事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事实上，这次我来神户，也是为了调査这件事。据我现在的调査，‘花隈街’是打开父亲贪污事件谜团的关键，所以，我对‘花隈街’很感兴趣。”

“不太明白你说的……”三绘子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

“服部小姐，刚才听你说，你确实是在‘花隈街’里长大的。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吴练海’这个人？”

“WULIANHAI？”三绘子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个人。

“果然不知道。”叶村省五郎说，“不过这也没关系，毕竟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个吴练海是个中国的革命家，并且与花隈街的一名艺伎结了婚。如果能找到这个人的话，说不定，就能洗脱我父亲的罪名了，所以，这个吴练海我是必须要调查的。”

“跟‘花隈街’里的艺伎结婚的中国人？既然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那可能有些老人会知道这件事。”

“你能够帮助我打听一下吗？如果可能的话，请帮我介绍一下认识吴练海的人，我想亲自跟她谈谈。因为这件事关系到我父亲的名誉。”

“嗯，好的，我就帮你打听打听试试吧。”

晚会现在气氛正高。脸形圆圆的小川过来搭话道：“哟，两个人挺亲密的嘛。”

“讨厌！”三绘子皱了皱眉头，小声地说。

喝到兴头上的吉冈教授，这时也跑过来插到叶村省五郎与三绘子中间，把酒杯放到身前说：“叶村先生，原来你在这里躲着啊。我可一直在找你呢……来，唱一唱你母校的校歌。”

“哎呀，饶了我吧！”叶村省五郎显得非常为难。旁边的会计春名为了给他台阶下，便说道：“唱一首把！要不，你就把吉冈教授手上拿的那杯酒喝了。”

比起在众人面前显露自己五音不全的嗓音，喝杯啤酒可要轻松多了。所以叶村省五郎立即选择后者说：“那，我还是喝酒吧！”

听了这话，吉冈教授舌头打结地说：“哎呀，你太狡猾了，好吧，你就把这杯酒喝了吧！”

叶村省五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三绘子站在旁边，担心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