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孽障

屋子里被绑着的不止尹玉卿和李少源还有炎光。好在尹玉卿那几个丫头未跟来否则那些丫头今天在季明德这个土匪手里也保不得命。

季明德在临窗的书案处案上一张熟宣上面裱着一张张的碎笺。见宝如两股颤颤走了进来他回头一笑白牙森森:“这大概就是李少源收到的决别书。他并未烧它而是将它拆分,并裱在宣纸上,显然他也知道这东西是假的,估计是要留着给你看的。”

宝如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尹玉卿被反绑双手一只耳朵被切了大半在颊边掉着,血流半边脸嘴里还塞着布条。

她已不是第一回见识季明德的恶可依旧被吓的喘不过气来强撑着点了点头道:“这份信并不重要我就此烧了它。”

季明德还在笑,卷起宣纸出了书房问灵光:“王爷到哪儿了?”

灵光如今是季明德的根班,所以不必像炎光那样被绑着但也被自己崇拜了好久的大哥吓了个不轻结结巴巴道:“方才已经到府门外了,估计看到信就会立刻过来。”

野狐正在清理前厅,把所有屏风,摆饰全部清到墙角,将整座大厅清理的空空荡荡,居中摆了两把交椅,上前道:“大嫂请!”

从一进来,宝如就一直在避李少源的眼睛,刻意不敢看他,回头的一刹那扫过,他两眼红丝,死死盯着她。

他应当早就知道这封信是仿冒的,一直隐忍不发,今天让嫣染约她来上东阁,当就是想解释这件事情的。

无论仿信之人是谁,在这长安城中,肯定是他身边的亲人们。一生顺遂的世子爷,瘫痪在这间小屋子里整整一年半,他的绝望可想而知。

他此刻的失望,和对所有人的不信任,也可想而知。

宝如没来由心头涌起一阵酸楚,扑通一下跌坐在了交椅上。

忽而门开,李代瑁进来了。他今日去尹府贺寿,未穿朝服,穿着件玄色阔袖长袍,阔幅白衽,结竹簪,清爽的像个道士一般。

在门上足足愣了三息,他回头吩咐僚臣:“关闭府门,戒严整座上东阁,无论里面有任何声音,绝不能让老太妃进来,快去。”

从一开始厌恶季明德的存在,到后来看他当面杀季墨,再到险险捅掉自己第一辅政大臣的位子,李代瑁算是被这个土匪儿子给磨光了气性。

自幼在土匪窝子里长大的孽子,孽障,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挑战他的耐性,气的他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看到亲儿子被绑,儿媳妇叫他削掉一只耳朵血流满面时,李代瑁竟也没有太多惊讶和愤怒。

他现在只想有机会能亲自结果了季明德这个孽障,然后再结果自己,从此还这世界一个太平,自刎以谢天下,以谢他无能为力,却想继续保它平稳向前的,这座风雨飘摇的江山。

唯有两把交椅,宝如坐着一把,李代瑁坐到了她身边。

季明德示意野狐抽开李少源嘴里的布条,展开卷轴问道:“你觉得这封信是谁人所书?”

李少源怒目盯着季明德,欲挣扎,挣扎不得,佝偻着身子,一步步往尹玉卿身边挪着,在看她被季明德剪掉耷拉着一只耳朵的脸。

“你怎么样?”李少源问道。

尹玉卿也被反剪了绑着,嘴里呜呜直叫。野狐抽了她嘴上的布条,尹玉卿即刻吼道:“我要叫我爹来踏平你们这座王府,将季明德和赵宝如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斩成一截一截,也不能消我的恨。啊,我的耳朵……”

野狐又将布条撕了回去。

季明德长腿跨步,走到李少源面前,道:“你若此刻好好与我说话,她的耳朵还能缝回去,若不好好说,她从此就得丢一只耳朵。”

李少源犹如愤怒中的狮子,紧紧盯着季明德看了半晌,总算抵不过他土匪式无遮无掩又欲吃人的目光,先泄了气,低声道:“这字虽是宝如写的,但写字的宣纸,是姑田贡宣中的夹宣,这种宣纸,唯有宫中才有。用的墨,是庐山产的松烟墨,这种墨,如今只在关内流传,秦州还没有。”

夹宣质厚,有些是直接拿两到三层单宣裱背而成,书完之后,可以分揭成完整的两到三张。有些人盗书法名家们的画作,把一幅分折成两三幅,就是这么做的。

季明德转眼,将裱着宝如书信的那张宣纸丢给李代瑁,冷冷看着他。

生了这样的土匪儿子,李代瑁便心在吐血,也只能吞回去。

他码不准季明德绑王府中的世子爷和世子妃,割耳朵是为了什么,只能顺着季明德这头犟驴的毛来捋:“宝如的委屈,本王知道了,明日,本王当着阖府人的面替宝如正名,这总该行了吧。让你这土匪跟班把玉卿的耳朵给缝回去,她一个妇人没了耳朵可怎么活?”

季明德挥了挥手,野狐一把扛起尹玉卿,大约是去替尹玉卿缝耳朵了。

土匪们缝针的手艺倒还过得去,可是再怎么缝上去,那只耳朵也不是原来的。

宝如目送野狐扛走尹玉卿,再回头,季明德搬了那只官皮箱过来,哗的一把,倒洒在李代瑁面前,转而笑问李少源:“世子爷,告诉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官皮箱中哗啦啦洒出来些东西,有金银锭,还有几张地契,另还有几件换洗衣服,除此之外,还有两套半新不旧的女子中衣。

宝如难过的别开了眼。那半新不旧的中衣,恰是她前些年在这府中夜宿时,留在李悠然那儿的,李少源连它也寻了来。

物品一样样洒出来,季明德绑腿紧扎到膝盖,两条腿看起来格外修长,缓缓在李少源头顶迈着步子:“世子爷,告诉王爷,你是怎么打算的?”

李少源挣扎着坐了起来,冷冷看着季明德,一字一顿道:“姓季的,你先是在关山之中杀光宝如所有的仆从。再绑赵宝松,逼她卖掉赵氏祖宅,剥光她身上所有的一切。

然后,再在她走投无路之时花五百两银子将她买回去,杀人的是你,救人的也是你,就你这等小人,配不上我的宝如。”

李代瑁亲自抽了炎光嘴里的破布,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炎光性直,亦冲,怒冲冲道:“我们爷觉得二少爷待宝如姑娘不好,横竖王爷儿子多,不在他一个,于是我们,我们准备……”准备带点家当,再带上宝如,私奔,离开长安。

李少源忽而仰起脖子,开始仰天长笑,笑了许久,转头盯着老爹李代瑁,骂了句:“懦夫!”

从一开始把父亲当成高高在上的天神,到后来暗暗猜测李少陵是他的孩子,再到后来,恍然大悟是白太后害自己瘫痪,而宝如所受的一应苦难,李代瑁皆有参与之后。

李少源万念俱灰,打算在宝如入府之后,说明一切,并趁机带她远走,回老太妃位于庐州的老家,置份产业独自生活。

谁知今日嫣染没有哄来宝如,季明德倒是回来了。还从齐国府拎回了本该夜宿的尹玉卿,当着他的面,削了尹玉卿的耳朵。

他原本就亏欠尹玉卿良多,这下更加偿还不清了。

李少源道:“王爷,白凤害我瘫痪在床上整整一年半,您是知道的吧?可您为了辅政大臣之位,为了您的小儿子李少陵,不闻不问,刻意压下此事,任凭我母亲作践宝如,千里路上敲锣打鼓送休书,在您眼中,究竟还有没有骨肉亲情?”

李代瑁抓起桌上一只玉如意便砸了过来:“混帐,少陵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你再这般诳言,老子此刻就废了你。”

李少源继续狂笑:“白凤害我,您打算就这么算了?”

李代瑁道:“明日起,我会发禁令,禁足她于交泰殿中,永不许出。你要相信,此事我并不知情。否则,至亲之子,我岂会放任她害你?”

他只是,从未在这些事情上操过心,和所有人一样,认为凶手就是宝如,没有深究过罢了。

李少源终于低头,举起被捆着的双手道:“季明德,我的话问完了,要杀要刮,此刻都随你。”

李代瑁也在看季明德。

季明德抽出匕首,削开绳索,才一松开,李少源双脚夹着飞镖朝他倒踢而来。

匕首才挡过飞镖,再一枚飞镖自耳畔擦过,李少源一个跟斗,脚踢出墙上所挂的长剑,纵腰一个横扫,直冲冲将季明德手中的匕首砍飞。

季明德亦从墙上抽了把砍刀下来,跃身便跟李少源打到了一处。

李代瑁坐在椅子里冷笑,道:“打的好,无论你们今日谁打死谁,老子都替你们买棺材,大办丧事,若是都死了,那是老天开眼,老子陪你们一起死。”

他忽而转身,问宝如:“你是要走,还是看他们互相打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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