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漫天死的事,让竹染完全震惊,这时间比他预料的提前了太多,是因为白子画么?还是她再也无法忍受那个残忍冷漠的自己了?

要亲手掐断自己生存的维系是不容易的。他知道花千骨看开了,又或者说是放弃了,连他汇报三千妖杀进程的时候,都显得意兴阑珊。

她再没有去见过白子画,独自搬到了般若殿里。开始没日没夜的闭关,闭关出来就在殿里大肆摆宴。看着周围群魔『乱』舞,自己则滴酒不沾的听着丝竹琴箫斜倚在榻上浅睡。

整个人都变了,不再冷冰冰而变得似乎有些木讷,也不能说是木讷,而应该说她时常出神,对周遭的反应都迟缓了许多。语气淡淡的,不再掩饰什么,眉眼间带着决然,眼神透彻而空明,又有一丝悲哀的气息经久不散。

又是通宵的夜宴,宿醉的妖魔在殿下肆意调笑,到处充斥着一股荒『乱』『淫』靡的味道。花千骨对一切仿佛视而不见,安静的在最高处的紫金榻上睡着,案上只放了一盘瓜果一杯清茶。最近妖力的过度消耗让她疲惫不堪,可是之前养成了坏习惯,没有白子画的陪伴很难睡踏实。而且当想通了一切,也下决心要做的时候,她居然开始害怕起黑暗和寂静来。将自己置身于灯火通明中,听着周围吹拉弹唱和嬉笑怒骂声,被众人所包围陪伴着,反而能够心安。

突然有一双手伸到自己肩上轻轻捏『揉』,她一把握住,慢慢睁开眼。一张漂亮到不真实的脸显得慌『乱』而又无辜,眸子犹如世上最清澈透亮的水晶。

她轻叹一口气,突然一只捏着颗葡萄的手又伸到嘴边。另一个出尘的男子正努力挤出笑容看着她。

“不用了,你们都退下去。”花千骨苦笑,抬头看着旁边的竹染。最近他总找些绝『色』的男子来伺候她,甚至找画师画了许多画卷,或直接像这样在宴上带着人让花千骨挑选。一副势必要为她找几个男宠来打发时间的模样,美其名曰将功赎罪。

很显然那两个男子更为惧怕的是竹染,仍一动不动。

竹染语调轻松:“喜欢哪一个?”

“别闹了,你知道我不好男『色』,把他们都放了吧。”因为花千骨喜欢白子画的原因,竹染找来的大多是出尘的仙,而不是魅『惑』的妖魔。

“神尊总不能这么惦记着白子画一辈子,往后日子还长,也应该为自己做点打算。这世上出『色』的男子多得去了,只要神尊想要,没有得不到的,何苦执着于白子画。这男女间的乐事,只要神尊体会过,一定会喜欢的。”

花千骨不由笑了起来:“你自己难道不是酒『色』不沾?”

竹染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花千骨道:“你若自卑绝贪池水留下的疤,我可以让你恢复成以前的模样。你若借口事情太忙,现在大局已定,六界全在你的手里。我看你每天没事做,给我忙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自己好好逍遥快活。你若是不喜欢这些,应知我也是不喜欢的。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不过你也明白靠着酒『色』不可能缓解任何痛苦。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

竹染显然有些错愕,她说他担心她?担心?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都处在相互利用相互敌对相互戒备的位置。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在担心她?

很久没听过她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眼底全是温和,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最近她对自己的确十分宽容甚至是纵容,不管是之前给白子画下『药』还是如今的刻意招惹,都未曾有过半分怒意或是斥责。

她又撤下冰冷的防卫回到当初的那个样子了么?还是说真的把一切都看破,什么都不在乎了?

竹染无奈轻笑,就算一切都看破,我倒想看看你放不放得下白子画。

从杀阡陌处出来,花千骨的神『色』稍稍舒展些了。每隔几日,她总要去陪陪他,一个人对着安静沉睡中的他絮絮叨叨、喃喃自语。

突然隐隐约约听见一阵抚琴的声音,行云流水一般,自由而超脱,不由叫人心生向往。云宫里有谁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抚琴?莫非是白子画?不对,不是他,他的琴声一贯内敛,不可能这么洒脱。

有些好奇的寻着琴音去了,没想到会隔那么远,看来抚琴之人不但技艺高超,内力也十分深厚。掠过不知多少朵云彩,终于来到一小小的偏殿之上。简陋归简陋,白雪覆盖的院中竟种满了桃花,银装素裹下也依旧竞相开放。一白衣男子背对着她,正坐在树下悠闲的抚琴,周身洒落桃花瓣瓣。

胸口如捶重击,那背影和身姿,简直像极了白子画,不过她知道不是他。

听着琴音,不由有些神游天外的慢慢从空中落下,立在飞檐上,安静的望着他。琴声时起时落,和着风声轻轻述说。往日和白子画在绝情殿上的快乐日子又一点点浮现在眼前,心中涌起无限酸楚,没有泪却止不住轻叹一声。

琴声戛然而止。男子转过头来看见她,眼里全是惊讶。

花千骨也整个痴傻了。那男子墨发垂『荡』,眉目清雅,如同从画中走出一般。论仙姿论气质,就是白子画也不遑多让。但是却不似白子画那般冷漠遥远,怎么看怎么舒服。

仿佛瞬间又回到那年瑶池初见时,花开如海,风过如浪,白子画步步生莲的朝她走来。她,失了魂魄。

“你是谁?”男子开口问她,声音像是月夜下古琴的空鸣,温和又带几分淡漠,如清风流水般环绕住她。

“我是谁?”花千骨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只是跟着『迷』茫的低喃。

那男子笑了,满树的桃花都跟着灿烂起来,她眼前又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粉『色』,快要窒息。

“别在屋顶上站着了,小心摔下来,不嫌弃的话下来坐坐如何?”

花千骨鬼魂一样『荡』『荡』悠悠的飘落下地,坐在案边,竟无端的开始紧张起来。那男子把琴放在一边,把她面前的杯子斟满。她连忙摆手:“谢谢,我不会喝酒。”

那男人又笑了起来:“这不是酒,这是茶,名叫‘醉人间’,有酒的香气,但是不会醉人,只会醉心。”

花千骨有些窘迫,捏着小小的杯子浅尝一口,的确不是酒,却比茶更芳香,比酒更醉人。

“谢谢,你是?”

“我叫墨冰仙。”

花千骨看着他,有些移不开眼去,果然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骨子里又渗着丝丝凉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被竹染抓来的么?”想起之前竹染献上的那些男子,的确很有可能。可是仙界里竟然会有这样一号人物么,她怎么从来没听过。

墨冰仙不置可否的淡然品茶:“他哪有这等能耐,他只会拿蜀山一派要挟我。”

“你是蜀山的?剑风掌门新收的弟子么?我以前没有听过你。”

“你当然没听过我,我不问世事多年,剑风都算是我徒孙了,如果我收徒弟了的话。”

花千骨有些错愕:“对不起,你被迫来到云宫很久了么?”

“没多久,其实在哪都是一样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花千骨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好不容易有个人,不讨厌她也不怕她,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她回去之后马上让竹染放他走。

墨冰仙也没有再多问,目送她慌慌张张的离去,不由有些好笑的埋头喝茶。不多时,天边又飞来一人,正是竹染。

“怎么样了?”

“骗小孩真没意思。”墨冰仙眉间一抹嘲弄,“我还以为妖神是怎样了不得的三头六臂的怪物或者冷艳的蛇蝎美人。真是,害我白期望了。”

竹染失笑:“你若早来一些日子,或许可以看见冷艳美人,她最近不知怎的一直恍恍惚惚的,不过倒是很轻易的被你『迷』住了。”

“感觉自己跟个傻子似的,没想到我墨冰仙也会有以『色』诱人的一天,还被当做某人的替身,真是笑话。”

“这是她最容易接受你的办法。再说你不用假装,真的跟白子画很像。东子画西墨冰,果然奇虎相当,难分高下。”

“错,是白子画跟我很像,不是我跟他像,我驰骋六界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你想我怎样,无非是讨她欢心,还是你想得到妖神之力取而代之。你要知道,我是来想办法杀她的。若失去了靠山,你不怕么?”

“我当然不怕,你杀不了她的,除非你真是白子画。”

“她怎么会爱上自己师父的?真搞不清楚,六界如今怎么变得这么『乱』糟糟的。”

“你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蜀山和六界的命运,那你来做什么?”

“我是不关心这些,不过就是有点吃惊。竹染小子,你看到过你师父给人跪下过么,那你就不会奇怪我为什么在这里了。”

竹染狠狠的被震到了,头脑嗡嗡作响。他居然会给墨冰仙跪下?为了救六界?为了救长留?还是说仅仅为了白子画?

墨冰仙笑望着他摇了摇头:“我认识你师父这么久,从没见他这样过。还有她居然可以把白子画也害了,所以不由有些好奇,反正闲得无聊,便过来看看那妖女是什么样子,又有何能耐。虽然的确是绝『色』无双,但一想到我得为了某种目的和她上床,还是难免有点恶心自己。你师父真有意思,舍不得牺牲白子画,就牺牲我。”

竹染无奈摇头:“墨冰仙,你好有信心啊,以前每一个人刚遇见她的时候都很有信心,包括白子画、包括异朽阁主,包括杀阡陌,包括我,好像很容易就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似的,到头来也不知道谁比谁可怜。”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小心的。”

竹染转身离开,了解他们的人才会知道其实墨冰仙跟白子画一点都不像,墨冰仙太傲然太潇洒了,什么都不愿意承担,更讨厌牵绊和拖累。而白子画却背负得太多,想得太多了。六界、长留、花千骨,甚至随便一个路人,他都会觉得自己有责任,怎能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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