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把两只兔子藏了起来,回头又拎了一桶水,吃力地朝玉泉庵里赶。

兔子再好,没有刀没有调料,她也没法弄肉吃。最重要的是静慈师太现在看她不顺眼,时时盯着她呢,要是她在外面耽误太久,那老家伙难免不会起疑心。兔子肉,还是等下午砍柴时再去深山里吃吧,安全又放心。

她时间拿捏地不错,回到庵里时,众尼姑正在用早饭。

空气里飘浮着馒头的香味儿。

唐欢从未料到馒头会有如此吸引她的一天。

匆匆倒了水,唐欢飞快朝厨房那边跑去。

半路却被明心拽住了。

明心悄悄塞给她半个黄面馒头,声音跟做贼似的压得极低:“*,师父今日不高兴,没让人准备你的那份早饭。你别生气,把这个吃了垫垫肚子吧,待会儿辛苦点,尽量早点挑完水,再去师父面前诚心认个错,师父心慈,兴许不会罚你了。”

唐欢半晌无语。

这是尼姑庵吗?

这是黑店吧!

根本连黑店都不如,再黑心的掌柜也得给伙计饭吃啊!她一个小尼姑,昨天没吃饭,昨晚没睡觉,又起早挑了满满一缸水,那个静慈师太竟然连个馒头连碗稀粥都不给她吃?

她想弄死这个徒弟吗!

“你吃吧,我不饿,谢谢你还想着我。”唐欢把馒头塞回明心手里,转身就去后院拎水桶。

明心一路追她,非要她收下馒头。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唐欢有点小感动,把人拉到一旁的柱子后,悄声道:“放心吧,我有吃的,你等着,晚上回来我分你一点,你别告诉别人啊!”

梦境太真实,她没法像昨晚那样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值得因静慈师太生气。是,这的确是梦,这些人都是假的,但唐欢向来都是个小气的,谁欺负她,她就要报复回去,不管她是尼姑还是和尚。尼姑都不安好心,她一个采花贼,更不会傻傻做善人。静慈师太不是想玩死她吗,她偏要好好活给她看,偏要笑着看她遭殃!

等着吧,别让她逮到机会!

带着满腔怒火,唐欢又拎着水桶下山了。

不过她还没气到失去理智的地步。饿着肚子顶着渐渐升高的毒辣日头做活?她才没那么傻。

将水桶丢在河边,唐欢挥袖擦擦汗,踉跄着往西边走。

守林人的木屋就搭在前面的小山包上,她好饿,她要去化缘。

她是真的快要饿晕了,费劲巴力爬上山坡时,背上衣衫已然湿透。这种情况,唐欢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反正宋陌不贪恋美色,他那样老实的性子,她混得越惨,说不定就更容易让他心软。

男人多少都有点怜香惜玉的吧?

她扶着木栅栏门,擦擦汗,虚弱地朝里面喊:“宋施主,你在家吗?”

宋陌正在后院捆兔子。今天收获不错,跟小尼姑分别后,他竟然又撞见一只兔子,先绑起来养着,过几日攒多了,一起带下山卖掉。

绑完了,正要起身,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听得不太清楚,但明显是个女人。

宋陌疑惑地起身,走到灶房北门口,朝南面望去。

栅栏门挡住了那人的身形,只露出一张清丽脸庞。虽然距离很远,宋陌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个小尼姑。

他心中一慌,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房檐下还在扑腾的兔子。

他不是佛道中人,他要卖猎物赚钱过日子。之前鬼使神差地把兔子给她,他都有点后悔的。

宋陌迅速闪到房檐下,将兔子拎到墙边一丛繁茂的樱桃树后,又用小笼子遮了起来。确定就算她站在门口也发现不了这边,宋陌搓搓手,拍拍衫子,冷着一张脸去了前面。两人发生过那种事情,按理说她一个小尼姑,应该想尽办法避着他才是,怎么还找上门来了?如果没有妥当的理由,宋陌绝不会让她进门。

他大步而来,稳稳停下,然后似株青松般立在门内,侧对着她,一言不发。

他眉峰微蹙,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困惑。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他在家就行。

唐欢尴尬地朝他笑笑,“宋施主,你,你能给我点吃的……”

话未说完,手上力道一松,眼皮无力地合上,朝一侧歪了下去。

直到她倒在地上,宋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好的,怎么就倒了?

也顾不得男女之妨了,他急得拉开门,俯身看她,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全是虚汗,嘴唇也有些发干,像是中暑的样子,忙扶腰抬腿将人抱起,飞快奔向屋里。

身体贴到炕上的那一瞬,浑身筋骨终于能休息了,唐欢舒服地想伸个懒腰。

可惜她得继续装晕。

“小师父,*小师父?”宋陌手足无措地立在炕沿前,连声喊她。

唐欢眉头都没蹙一下。

宋陌转身去打水,她脸上都是汗,看着实在狼狈可怜。

趁此机会,唐欢飞快扫视一圈屋内。东边地上摆着三个红漆柜子,旁边一桌一椅,墙角旮旯堆着两袋粮食,除此之外再无旁物,跟他单身守林汉的身份挺配的。

她得意地笑,总算是上他的床……炕了。

反正有一个月的时间,不急不急,这样逗他还挺好玩的。

宋陌进来,将两只衣袖卷到手腕处,打湿巾子拧干,顿了顿,开始替她擦汗。

第一次这般照顾一个女人,还是在大白天,不看她吧,怕手碰到不该碰的地方,看她吧,她,那样好看,他实在心慌。倘若她醒着,他可以质问她为何要来寻他。但她病了晕倒了,他不自觉地为她想好了理由。她一定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他的。

她那么纯善,不像是不懂规矩的人。

想得太多,巾子碰到她帽檐,尼姑帽从她头上掉了下去。

宋陌尴尬地收回手。

唐欢左手悄悄掐了一下自己,才没有破功。

她最恨的就是这个光头!对着一个闪闪发亮的秃脑顶,哪个男人能生出色心啊?

师父真是太坑人了!将来入了地府,别让她知道这种梦是师父有意弄出来的,否则她天天追在师父后头,她看上哪个男人她就把对方弄成光头,看师父还下不下去的手!

女为悦己者容,要勾引宋陌,唐欢不敢再给他看自己的秃脑顶,便慢慢睁开眼睛,“宋施主?”

宋陌连忙退开几步,沉声解释道:“小师父,这是寒舍,刚刚你突然晕倒,我不得已把你挪了进来。你,你现在好点了吗?”

唐欢面上一红,手撑炕沿坐了起来,一边捡起尼姑帽往头上戴,一边耷拉着脑袋小声道:“多谢宋施主,劳烦你了。我,我没事,就是,我三顿都没有吃饭了,肚子饿的实在难受,山上又只有宋施主一户人家,我,我只好厚颜来向宋施主化缘。宋施主,你能给我点吃的吗?什么都行,再不吃饭,我怕是没有力气挑水了,师父会更生气的。”

原来是饿的。

宋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你等着。”转身去了外面。

唐欢下地,跟着去了灶房。孤男孤女共处一室到底不妥,她是个守礼的小尼姑,当然要注意。

见她出来,宋陌微怔后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原先那些抵触顿时消散,反而愈发觉得紧张。他背对她放下桌子,从橱柜里拿出碗筷,一张大饼还有一小碟咸菜,闷声道:“小师父体弱,还是坐下来用饭吧。宋某家贫……”

唐欢迈着小碎步走到他身前,红着脸向他道谢:“宋施主客气了,*冒昧登门,给施主添了那么多麻烦,你肯给我吃的,*已然感激不尽。”

“那你快吃吧,我去前院看看。”灶房狭窄,她挨得又近,宋陌着实不自在,大步去了前面。

唐欢对着他的背影笑笑,没有先吃饭,而是走到一旁的水缸前,用半截葫芦瓢舀水喝。

宋陌回头时,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的心跳又乱了一下。

她居然在喝水,用他的葫芦瓢喝水。

其实没有什么不对的,大热天的,她口渴当然就想喝水。只是,那个葫芦瓢只有他一人用过,如今,她也用了,她的嘴唇也含着它。

也许,她含着的那处,他曾经碰到过?

宋陌心头一震,急急收回视线,闪到菜园旁边,不敢再往里看,却是脸热如火。

然后,他瞥见了碧绿菜秧中的一根黄瓜。

大夏天的,饭桌上只有咸菜烙饼,她又渴了,应该很难下咽吧?

宋陌犹豫片刻,想到她都饿晕了,身体肯定很弱,便摘了黄瓜往里走。

唐欢正卷着饼狼吞虎咽呢,没想到他突然进来,不小心就噎住了,急忙转过身,咳得脸通红。

宋陌看看那饼,已经被她吃了大半个。

他不由地想笑,小尼姑看着瘦瘦弱弱,还挺能吃……可他马上记起她的话,她说她已经三顿没有吃饭了。对了,玉泉庵挑水的时间他有点印象,往常这时候早挑完了,怎么她还在忙?

早上她还哭着,莫非真有隐情?

“宋施主,我,我……”唐欢起身,两只小手攥着衣摆,羞得满脸通红。

宋陌体贴地岔开话题:“光吃烙饼的确噎人,小师父就着黄瓜吃吧,润润嗓子。”

黄瓜?

唐欢震惊地都忘了装羞了,等宋陌把黄瓜递过来,她依然还处于惊愣中,木木地伸手去接。

宋陌并未注意到她神色变化,却发现她掌心通红。

他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出来,“你,你怎么现在还在挑水?”

终于问了!

唐欢心中一喜,低头坐下,一边摸着手中黄瓜一边细声解释:“昨天我和师妹没有化到银钱,回去又晚,师父生气罚我们。师妹头上有伤只跪了一晚佛堂,我,师父嫌我愚笨,罚我以后上午挑水,下午砍柴,从此再也不必念经了。方才我打翻一桶水,重新提水耽误了功夫,师父就没有给我留早饭,我这才来的这边。”

宋陌莫名地感到愤怒。

这个小师父遇到了那样大的欺辱,无处可诉,结果师父还如此重罚她,连早饭都不给。

怪不得她委屈得哭了。

“你,你师父……”他忍不住想斥责对方安抚她。

唐欢摇头,声音落寞:“不怪师父生气,的确是我太笨。我本就没有悟性,做些重活也是应该的。”

宋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阵沉默后,唐欢抬头看看他,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神色。宋陌被那双含着泪珠的美丽眸子看得紧张,正要走开,却见她又低下头,然后慢慢将手中黄瓜送到嘴边,轻启红唇,将那粗圆的黄瓜顶端含了进去。

身体倏然一阵发紧。

仿佛察觉到他炽热的视线,小尼姑慢慢抬眼看他,目露疑惑,偏偏口中还含着那截黄瓜。

“宋施主,还有事吗?”唐欢害羞般将黄瓜抽了出去,舔舔嘴唇,无辜地问他。

“……没。”宋陌转身就朝门口逃去。

唐欢笑着叫住他,待他回头,她朝他晃晃手里的东西:“宋施主,谢谢你的黄瓜,我很喜欢吃!”宋施主,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要你身上的那根。

而在宋陌眼里,那边的小尼姑羞红了脸,艳若三月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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