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根本不必赵长卿去做猜想了,死了很久的人摇身一变又活了,非但活了,还赐爵封侯,声名显赫。

赵长卿命永福将看了一半的楚家案的卷宗收起来,听凌氏说的绘声绘色,“就是楚公子,唉,说起来也可怜,先帝老爷早就知道蜀王要谋反,是特意使了个障眼法,叫楚公子到蜀王那里做卧底的。如今蜀王伏诛,楚公子功德圆满,陛下为了奖赏楚公子,封他做了侯,叫什么侯来着。”

红儿笑盈盈的捧上两盏茶,一盏是赵长卿的药茶,一盏是凌氏惯常喝的铁观音。红儿笑道,“太太,是忠襄侯吧?”

“哦,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儿。好听,就是不大好记。”无缘哪,当初两家已换了庚帖,结果……楚家忽就倒了台,这如今又突然好起来了……凌氏叹道,“不管怎么说,楚家还在,我也替他们高兴。”

哪怕心中惊涛骇浪,赵长卿依旧是平静的神色,道,“总归是好事。”活着,就好。

凌氏再叹,“是啊。”

赵长卿身子转好后,就与凌氏搬到了朝廷赏赐的宅子里去,宅子的确是极好,不必怎么收拾就可以直接住了。另外就是些被褥锦帐之类的琐碎家常东西,苏先生已置办了几套给赵家送去,解了燃眉之急,还有冬天烧的炭,是梨果预备的。

凌氏直道,“这会儿才见交情。”

搬到新宅的时候,凌氏邀了苏白、梨果、凌腾、袁氏四家过来吃饭,也当暖宅了。

年关将近,接下来就是置办年货的事了,赵长卿是做熟的,凌氏也是多年当家,母女两个商议着,在赵勇与梨子接了一家老小到帝都前,便将年货都置办齐全了。连带着各人要住的院子,亦都提前烧好了暖炕,用炭盆将屋子熏的暖暖和和。

一别六年,赵老太太更见苍老了,发如霜雪,老太太一见赵长卿眼泪就下来了。赵长卿也难掩伤感,还是凌氏劝道,“一家子团圆,老太太正当高兴才是。”

凌二太太笑,“是啊。长卿这样的出息,都是一品诰命了,咱们边城有哪个比得上长卿的,亲家老太太快别伤感了。好日子在后头呢,您只管等着享长卿的福吧。”这次,凌二舅凌二太太跟着赵勇一家子一并来帝都了,不为别的,凌腾做官三年娶不上媳妇,家里都快急疯了。正好赵家来帝都,凌二太太凌二舅跟凌太爷商量过后,便跟着来了帝都。凌二太太早下定决心,管她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她如今也不挑了,先给儿子娶了媳妇,在闭眼入土前,她得抱上孙子才行!而且,她已经有儿媳妇人选啦!

赵长宇见着长姐也很高兴,赵长喜赵长安年纪都小,还懵懵懂懂的,赵蓉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总之一家子见过,欢喜较伤感多。

大冬天的自边城到帝都,这一路千里之遥,赵长卿担心赵老太太的腿受不住,又请了苏神医过来看了一回方罢。

赵老太太问了苏神医半日赵长卿的身体,知道余毒尽去,好生调养便可恢复从前,赵老太太方放下心来。

苏神医给赵老太太开了个汤药方子,又给赵家其他人看了看,走时悄声同赵长卿说了些什么,赵勇带着赵长宇送苏神医出门。

赵老太太笑,“路上虽远了些,我看帝都的冬天比边城还暖和些。路上车子里外围了厚毡,半点风都不透,暖和的很。”

赵长卿道,“苏神医可不好遇上,还是前两年先帝下旨召他来帝都的,诊一诊,调理一下也是好。”

赵老太太摸着孙女柔软修长的手,道,“我这把年纪了有甚要紧,你该好生调理是真的。”

赵长卿笑,“前些日子,母亲天天给我炖参汤,喝得我半夜流鼻血。”

凌氏想想也觉好笑,“如今改了,半月喝一回。”

赵老太太一到帝都,亲戚们来往的更加密切,如在帝都的朱大老爷一家,还有袁氏一家,都时常过来说话。

不过,最经常来的还是凌二太太,凌二太太来了也没别的事,从里到外的赞美赵蓉,那真是赞完外在美赞内在美,赞完内在美,赞凌氏会调理闺女。

凌二太太那点心思,瞎子都能看出来了。

凌氏听凌二太太没完没了的赞赵蓉,其实心下也有几分意动,与赵勇商议,“阿蓉这已经二十一了,转眼就二十二,阿宁与她龙凤双生,大姐儿都会跑了,她还没着落。我愁的头发都白了。我知道,她心里没别人,就是惦记阿腾。唉,修来这样的死心眼儿一根筋的犟种,神人都没法子。这亲事,不如就定了吧?想来她也是愿意的。”

想到次女的亲事,赵勇早急的不急了,道,“反正是等到这会儿了,问一问阿蓉的意思再说吧。她若不乐意,嫁了也过不好日子。”

说完次女,又说长女。凌氏叹,“你说,咱们长卿可怎么办呢?这些天,夏文来过好几遭。”

“长卿见他了?”

“没。”

“那不就得了,夏家这等忘恩负义之家,我若早知道,再不能叫长卿嫁的。”赵勇说来还有几分火气,道,“以后不要让夏家人进门。长卿的亲事不急,先把身子调理好,就是再嫁,也得嫁知礼人家。”

凌氏直发愁,“也不知是上辈子没烧高香还是怎地,你说长卿,样样都好,偏偏不能生养……”

“说这个做甚?天底下不能生养的也多了。”

“是。不能生养的多了,可有多少人似她这样好强的?日子嘛,糊里糊涂的过就是,她非爱较个真儿。”

听这话,赵勇都替长女有几分不甘,道,“各人的脾气,哪儿能都一样呢。长卿又不缺本事,你让她过憋屈日子,也太委屈她了。”

“那也不叫憋屈。”凌氏念叨道,“唉,一嫁夏家嫁得那老远,她别的事情上灵光,在婆家过日子不成……以后我得多传她些经验……”念叨完两个女儿,凌氏又说赵长宇也快到说媳妇的年纪云云。

夫妻两个说了些儿女经,夜深便歇下了。

眼瞅着就是新年,凌氏也没空去操心儿女亲事了,亲戚间该走礼的,她在家里备好,让丈夫带着次子出去走年礼,更兼丈夫已去御林军当差,凌氏也有一些女眷间的应酬。

凌氏初来帝都,不若赵长卿熟悉,再加上有了些年岁,不比年轻时,故而许多事都赖赵长卿帮着打理。

赵长卿也会给凌氏说些帝都人家往来,“承恩公府,就是以前在边城纪大哥府上……”

“这我记得,现在该说宋大公子了。”凌氏笑,马后炮的说道,“当时我瞧着宋家两位公子那通身气派就不似寻常人家出身。”

赵长卿笑,“承恩公寿辰就快到了,咱家与承恩公府也算有些交情,到时过去凑个热闹无妨的。”以往先帝在时承恩公可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贺寿,如今宋太后当权,宋家自然不必再似先前低调。

凌氏问,“寿礼可怎么备?”

赵长卿已拟好单子,凌氏看过,与赵蓉道,“跟你姐姐学着些,这些以后你也用得到。”

赵蓉应付的“嗯”了一声,赵长卿继续跟凌氏说起别的事。

宋荣身为当今陛下的亲外公,当今太后的亲爹,其寿辰相当热闹排场。让赵长卿微微诧异的是,苏先生也去了,当然,有儿媳妇戚如在一畔服侍。

赵长卿如今是热门人物,哪怕一些公侯夫人对她都是客气中透出亲热,只要是眼不瞎的都知道赵家兴旺在即了。故此,哪怕凌氏初到帝都还带着些边城的口音,仍然感受到了帝都上流社会表面上的友好。

宋老太太先跟凌氏说了几句话,瞧着赵长卿份外亲切,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一会儿我有好东西给你。”宋老太太早私下对儿子表示了对赵家的好感,“这家子人是咱家的福星啊,那个赵千户当初救了嘉言,如今赵家这闺女又救了小公主。可得好好处。”故此,对于自家福星,向来吝啬的宋老太太也准备送赵长卿些东西以示亲切。

赵长卿笑,“我来吃了宴席,哪儿还能贪老太太您的东西。”

宋老太太道,“咱们不是外人,我是专门找出来给你的。”

这话便不禁让一众亲戚吐槽,赵家不是外人,阖着咱们是外人来着?这就不是该大庭广众下该说的话。凭宋老太太这种社交本领,她能在帝都占得一席之地,全凭肚皮争气,生了两个好儿子。

唉,人哪,全在命。看宋老太太就知道了。

戚氏笑着引开老太太的话,介绍道,“老太太,这是永安侯夫人。”

永安侯在蜀中办差,尚未回帝都。宋荣的寿辰,永安侯夫人带着儿子来的。永安侯夫人含笑与宋老太太问了好,便去坐了。

戚氏瞧见堂妹与苏先生,着重与宋老太太道,“老太太,你不是常说的么,这就是苏探花的母亲。”

宋老太太一打眼,觉着苏先生有些眼熟,只是也想不起其他,笑呵呵道,“以后常来啊,福姐儿常说起先生,说先生是有学问的人。”

苏先生笑,“愿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苏白虽与宋家相熟,奈何今日来的非高官即显贵,苏先生婆媳的位次还在偏厅。

苏先生带着戚如出去,不经意间扫了永安侯夫人一眼,永安侯夫人听说苏白的母亲到了,也禁不住去瞧,两人目光相撞,永安侯夫人手中的茶盏啪的掉在了地上,溅了一裙子热茶,两只眼睛却还死死的盯住苏先生,仿佛活见了鬼。

永安侯夫人突然失态,身边的丫环连忙上前服侍,永安侯夫人回神,还是忍不住望向苏先生。苏先生一笑,微微颌首。

苏先生少出外应酬,帝都只知道苏探花是被寡母抚养长大,鲜少有见过苏先生面目的。如今有人也只是觉着面熟,待见永安侯夫人突然慌乱,有些记性好的如宁安侯夫人纪闵便想了起来,纪闵着实也吓了一跳,亦忍不住又去看苏先生,苏先生已携戚如去了偏厅。

赵长卿望着永安侯夫人,心说,看来永安侯夫人肯定是认得苏先生的。

今日被吓着的也不只是永安侯夫人,夏少卿太太夏恭人也是坐在偏厅,她见着苏先生更是直接自椅中站了起来,脸色大变。

戚如奇怪的看夏恭人一眼,夏恭人方神思不属的坐了回去。

待回家后,戚如忍不住跟丈夫说,“今天永安侯夫人和夏少卿太太见着母亲,神色好生奇怪。”

苏白身上带了些酒气,道,“有什么奇怪的?”

戚如服侍他换了衣裳,丫环端来醒酒茶,苏白痛饮一盏,听媳妇道,“很惊讶又害怕的样子。说不出来。”

自夏文之后,苏白特不喜夏家人,道,“说不定是亏心事做多了,见着个眼生的就害怕。”

事关婆婆,戚如也便没有多说。

苏白道,“澎叔说要祭大苏探花,过几天就是正日子了,你备些祭礼,到时咱们一道去。”

戚如应了。

夏家。

永安侯夫人没回自家,直接与母亲两人惊魂落魄的回了夏家。永安侯夫人魂不守舍,不停的说,“母亲,母亲,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夏恭人到底见多识广,灌了口凉茶,安慰闺女,“别慌别慌,是不是还不一定。就算是,她现在能有什么身份?你才是永安侯夫人!给我稳着些!”

永安侯夫人两行泪滚下来,脸色惨白,凄声道,“母亲,我是继室,在正室面前,就跟妾是一样的。我好不好的有什么要紧,爵位第一个要易主。那个苏探花,侯爷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若是知道这事……”

夏恭人恨恨的一拍软榻扶手,咬牙低语,“当年明明验过的,怎么竟没烧死她!”

永安侯夫人只知害怕,决断上远不比其母。夏恭人惊惧恼怒之后,已有了主意,她拈着帕子温柔的为女儿拭去脸上的泪,笑道,“我的儿,你可急什么呢。当年放火的人都不急,我们母女是再不必急的。”

永安侯夫人一愣,夏恭人拍拍她的手,“只管回家安生过日子,这事儿碍不着你,自有人出头料理。”

“母亲是说……”

夏恭人笑,“趁着侯爷去办差,悄不声的把这事料理清楚,侯爷回来,当年怎么着,如今依然会是怎么着。”

永安侯夫人依旧很是不安,夏恭人安慰女儿半日,待女儿情绪好些,方让她回了永安侯府,自己则去看望李老太太。

赵长卿听说苏神医要祭大苏探花,也命人送了祭礼过去。

祭过大苏探花,苏先生看山上梅花开得好,便对苏白道,“你们先回吧,我在别院住几日再回。”

苏白道,“大冷的天,母亲还是一起回家吧,山上太冷了,还是家里暖和些。”

苏先生笑,“早提前知会了下人,屋子都烧暖了,能冷到哪儿去。何况也只有冬天梅花才开。”

苏白不想扫母亲的兴致,道,“那我回去打发人送些厚衣裳过来,母亲穿用也便宜。”

苏先生点点头,“去吧。”

世事总会有出奇的相似之处,哪怕二十几年过去,有些人的手段依旧没什么新意。

或者,是这别院的风水真的有问题。

苏白听说别院失火,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小厮连忙道,“太太没事!奶奶叫大爷赶紧回去。”

别院失火这样的大事,苏白一请假,郑大人便放他回去了。苏白十万火急的赶回家,直奔母亲的院里,看母亲好好的坐在榻上与妻子说话,苏白方放下心来,眼圈儿陡然一红,叫了声,“娘。”急步过看,连声问,“没烧着吧?你没事吧?”

苏先生拍拍儿子的肩,笑,“我没事。”

苏白道,“可是吓死我了。你以后别自己住别院,好端端的,怎么就着火了呢?”

苏先生道,“你去帝都府报案吧,我倒是抓到几个放火的贼,此事,还是经官的好。”

苏白问,“娘,你真没事吧?别院着火,昨晚你怎么过的?”帝都的冬夜,冻也能把人冻死。

苏先生轻描淡写,“在太长公主那里住了一夜。”

苏白道,“我还是等澎叔回来给娘你诊个脉再去报案。”

“忒个啰嗦,先去帝都府。有你媳妇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白只得先去帝都府,不过,在去帝都府前,苏白先审了那些放火的贼人一遍。这一审不要紧,苏白险没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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