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尚书?

她不是已经阻止他前去治水了么?他在京城能出什么事?

叶卿懵了一会儿,才问:“父亲?父亲怎么了?”

叶老太君哽咽道:“他去江南治水,结果这几日江南暴雨,山洪暴发,冲毁修筑一半的水库堤坝,洪涝成灾,你父亲当时在水库监工,也被洪水卷走了,迄今生死不明……”

叶卿听到这里,心口也是一沉。

叶尚书压根没听她的劝!还是跑江南治水去了!

叶老太君连夜进宫,是来求援的,毕竟是叶尚书治水不利。

如果他真死在治水途中,或许皇帝还不会计较,但若是他还活着,这治水不利的罪名就绝对逃脱不了。

如今江南水患更甚,只怕皇帝会震怒,而叶家能求情的,也只有她和太后。

“母亲宽心,兄长必然不会有事的。”太后道。

如今叶家官职最高的就是叶尚书,虽然比不上朝堂上那些三公九卿,但好歹还能支撑整个叶家。叶尚书若是没了,叶家当真就找不出一个能挑大梁的当家人了。

叶老太君悲切道:“我就亭修这么一个儿子,那也是你们的嫡亲兄长和父亲啊!芸儿,卿姐儿,你们在陛下跟前求求情,让陛下多派些人去找找亭修吧!”

水患一发,当地百姓全都流离失所,衙门的官兵兵力不够,一边要负责遣散难民,一边又要寻找被大水冲走的官员。叶家得知叶尚书出事后,家中的小子就带着小厮全部赶往江南寻叶尚书去了,但毕竟人手有限,远没有朝廷派兵过去寻找来得快。

太后当即就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定然还在御书房同朝臣商议救灾之法,哀家一会儿就亲去御书房,让皇帝派人前去找兄长。”

叶老太君今日哭得太久,眼睛都已经肿了,她颤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么着,都要让我老婆子再见亭修一面……”

“母亲,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兄长指不定已经被找到了!只是消息还没送到京城而已。”太后一边抹泪一边道。

比起叶老太君和太后的悲恸,叶卿倒是显得格外冷静。

她问:“祖母可知父亲遇难是在江南哪一带?”

叶老太君虽不知叶卿为何要这般问,还是答道:“你父亲离京前来向我辞行,说是去扬州庐江办差事,还说回来途中会经过吴郡老宅,要把他爹的坟墓修缮过。”

说到叶尚书要去给已逝叶太傅修坟,叶老太君触动心底的伤心事,不免又落下泪来。

叶卿对这个世界的世界地图不是很有概念,不知道挨着扬州庐江的会有哪些郡县,便道:“您归家后传信给去寻父亲的兄长们,让他们先到庐江找当地府衙的人,府衙的人应当知晓是在哪一带的水库被大水冲走的。让兄长他们找一个当地人带路,从父亲被水冲走的地方顺着河流往下游找,但若是找过一个郡县的流域就不要再往下了。”

洪水那般凶猛,叶尚书若被洪水带出两个郡县,这这么长的溺水时间,叶尚书就肯定已经没救了。

叶卿做的这个假设,就是叶尚书若还活着,那他肯定是在庐江下游的郡县被洪水困住,正等着救援。

如果寻找叶尚书的人都在这个区域找,那么就会加大叶尚书被找到的概率。

叶老太君毕竟是经历过大半辈子风霜的人,哪怕再悲恸,也不至于轻易倒下,听得叶卿的话,她连连点头:“我这就回家让人给建南他们带信儿过去!”

都说关心则乱,叶家人知道叶尚书出事,难免着急过度乱了阵脚。可能叶建南他们跑去江南扬州一带,也是乱找一通,毕竟都被水淹了,他们人生地不熟,也辨别不了地方。

叶卿只是站在一个比较理性的角度点出了这些问题。但能不能找到叶尚书,还是得看天意。

她跟太后一同送叶老太君出宫后,叶卿本以为太后会带她去御书房找萧珏,但太后却让她回宫歇息。

叶卿不是很懂太后的意思,便道:“姑母,我同你一道去求陛下吧。”

虽然加上一个她,貌似也没什么作用,但该尽力还是尽一份力。

跟在她们身边的宫人除了紫竹,都是太后的心腹,她说话也没什么避讳:“现在皇帝在御书房同大臣商议治水之事,咱们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得上。皇帝正烦着,这时候若哭哭啼啼求过去,只是让他平添烦躁。”

快立夏了,夜风还是带着凉意,太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道:“你回宫之后清点一下自己的私库,看看能凑多少银钱出来,明日我再让叶家把京城几处米铺的地契都送进宫来,届时再去找皇帝。”

叶卿陡然回过味来,太后先前在长寿宫里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稳住了叶老太君。

能一直从皇后的位置坐到太后,这其中多少门门道道,应当只有太后自己才清楚。

被太后这么一点,叶卿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先前已经给叶尚书分析过这治水一事的的诸多弊端,叶尚书不惜瞒着她也要接这门差事,不难看出叶尚书也被治水背后的利益给迷惑了。

治水能被称作肥差,其中能捞的好处肯定就不少。

如果在把差事办得漂亮,管你捞多少好处,皇帝都会睁一眼闭一只眼。

但若是只捞了好处,却把事情给办砸了,皇帝心中不恼怒才怪。

太后没贸然去求皇帝,就是不清楚也清楚叶尚书在这次治水中有没有贪墨,若是贪了,贪多少。只有弄清楚这些,才能估量叶尚书会被降何种程度的罪。

就算叶尚书真的死在了这次治水中,萧珏不再追究叶尚书的失职。太后也得在最恰当的时机,给萧珏助力,这样才能让萧珏记住叶家的恩情。

水患之后良田尽毁,百姓一定会短缺粮食,届时朝廷必然得开仓放粮。

但这几年收成都不好,朝堂的粮仓还得供给雁门关外的军队,必然不敢大量放粮给灾民,只会保证他们在一个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状态。

叶家在这时候供上粮食和银钱,就算是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

治水失利有天灾**的原因,但献上粮食和银钱这一举,却全是人为。

叶卿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太后啊,把什么事情都看得无比透彻。

她对叶尚书这个便宜老爹没甚印象,说得冷血一些,叶尚书若是真贪墨遇害了,她是半点不会同情的。

但现在比较操淡的就是,叶尚书若是完蛋了还牵连上叶家,届时所有跟叶家沾亲带故的怕是都得蹲大狱,她跟太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太后现在所做的,就是尽全力保住叶家。

回到昭阳宫,叶卿就命人清点了她的库房,

因为她自幼在宫内长大,从小得到的赏赐就有许多。

她的库房里也大多都是金贵玩意,真金白银倒是没多少,叶卿让紫竹把她库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按白银折价计量,零零碎碎算下来,叶卿发现自己库房里能拿出九万两纹银。

虽然知道叶卿这是为了救叶尚书,当看着叶卿让人把库房里所有东西打包装箱,紫竹还是肉疼得快哭了。

筹备好银子,其余事情有太后张罗,叶卿倒是又闲了下来。

她寻思着,叶尚书的事,跟杨相应该也脱不了干系,毕竟是叶尚书抢了原本属于杨相那一党的肥差。

叶卿之前就让紫竹打点了朝堂上伺候萧珏茶水的小太监,而今整个后宫的妃子,叫得上名号的除了皇后就没别人。小太监自然也想巴结皇后,所以紫竹在跟小太监买消息时压根就没费什么力气。

第二日去长寿宫请安的时候,叶卿就命人把自己库房的东西全搬到了太后那边去。

太后说了江南水患的事,又点了几句后宫得减少吃穿用度,大有让让妃嫔们筹钱救灾的意思。

妃嫔们一看叶卿这送过来的几十口大箱子,嘴都快气歪了,皇后出了这么多,她们若是出少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最后妃嫔们筹集出来的银钱都成了一笔可观的数目。

叶卿从太后那里回到自己的昭阳宫,恰好得知皇帝早朝了下了,依然留了几个大臣在御书房议事。

早朝上发生的事,伺候萧珏茶水的太监都一五一十告知紫竹了,紫竹又转告叶卿。

杨相上奏让萧珏惩处叶尚书,不论生死,都该革除官职,叶家男儿再不得入仕。

杨相在朝堂上党羽众多,他这样一说,自然有不少人附和。

最终站出来为叶尚书说话的只有一个李太傅,李太傅跟叶太傅曾是挚友,他乃清廉之臣,门下学生虽不多,但在朝廷中极有威信。早年间朝堂全靠李太傅跟杨相持衡,只是近几年杨相党羽愈发多了,才有些失衡。

二人在朝堂上很是唇枪舌战了一番,最终以萧珏发了脾气退朝告终。

萧珏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他昨夜跟几位大臣商量了一宿要不要放粮仓库存的军粮,最终还是没能商议出个结果。

今早下朝后太后就命人送来了宫妃筹集的银钱和叶家的几处米粮铺子。

京城里富得流油的是盐商,但盐商背后都有世家支持。

叶家很聪明,知道自己在贩盐生意上肯定做不过那些高门世家,所以一门心思做了米粮生意。

有了这批银钱和米粮,他的确能缓解一番燃眉之急。

萧珏的目光扫过宫妃的募集册子时,看到昭阳宫那厚厚的一册,他翻完之后眉头就蹙了起来,唤来安福:“把皇后的东西退一半回去。”

安福知道萧珏这些天为了江南水患的事情殚精竭虑,他有些为难的道:“陛下……这册子都是在内务府登记过了才送过来的。”若是给皇后退回去一半,那差的部分去哪里补?

后面的话安福没说,但萧珏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他用两根手指捏了捏眉心:“退回去,从我的私库里补上。”

话已至此,安福也不好再说什么,恭敬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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