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无恶不作的魔头呢……

就你这做派,说是魔头,魔头都得觉得委屈。

新武侯府一干人等额头生汗,心中战栗,却苦于无法做声,只得任由惊惧自脊背一寸寸爬至脑后,或伏或倒,呼吸急促,看她下一步如何。

葛老太爷软倒在椅上,动一下都觉得乏力,不受掌控的身体给了他无限的惶恐,平安无恙、状若癫狂的乔毓更叫他心头不安。

如此过了一会儿,他便觉舌尖略微有了几分力气,低声说几句,还是可以的。

毕竟是历经几朝的人,葛老太爷勉强叫自己平静下来,隐忍着怒火,慈眉善目道:“六娘,这是怎么回事?快别胡闹了。”

那声音轻不可闻,但也足够叫乔毓听见了。

她走到葛老太爷面前去,歪着头打量一会儿,忽然抬起一脚,踹在了椅子上,力度之大,竟生生折断了紫檀木椅的一条腿儿。

葛老太爷年迈体弱,远不如那张木椅结实,如何禁得住这一下,身体一歪,当即便从那象征着葛家最高地位的椅子上摔落下去,狼狈不堪的跌到了地上。

“别叫得那么客气,我可不是你们家六娘。”

乔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道:“老太爷,话说的那么弯弯绕,也怪没意思的。你不是不想害我,只是还没来得及罢了。今日咱们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一句谁好谁坏便能说清的,只是你棋差一招,技不如人,输了而已。”

今日乃是家宴,新武侯府三世同堂,葛老太爷当着诸多小辈儿的面被人打落在地,身体上的痛苦还在其次,脸面上却有些挨不住。

他早知乔毓心思诡谲,不能以常理视之,却以为自己能够压制的住,不想今日竟反噬自身,心下又怒又悔。

怒的是不能即刻将她抽筋扒皮,泄心头之恨;

悔的却是当日自己做主,将这魔头带进新武侯府,今日一个不小心,兴许便要被灭门。

只是现在并非发泄怒火,忏悔自身的时候,不妨先将她稳住,等药效过去,再行擒拿,届时是杀是剐,还不都由自己做主?

只转瞬功夫,葛老太爷面色便是几变,最终幻化为长辈的慈爱与无奈。

“六娘,你这又是何苦?”

他叹一口气,动之以情道:“你入府之后,诸多胡闹,我何曾苛责过?我对你的确有利用之心,但我何曾真的害过你?你这样古灵精怪,惹人喜爱,我是真心将你当成孙女疼爱的……”

葛老太爷说这话的时候,内室中最惶恐的便是新武侯夫人与新武侯世子了。

毕竟阖府之中,他们才是真正想过要害乔毓,并且付诸行动的人。

“六娘,老太爷这话说的在理,”新武侯世子以为乔毓不知自己也掺和了那晚的事,自恃略有交情,勉强扯出个笑来,劝慰道:“他老人家真心视你为孙女,我何尝不是视你为亲妹?你行事之前,总要三思,顾及到彼此体面……”

“体面你妈个头!”

乔毓冷笑一声,抡起地上那根椅子腿儿,径直砸到了新武侯世子腿上。

一道叫人牙根发酸的闷响声响起,新武侯世子猛地失了声音,面色惨白,嘴唇乱颤,瞳孔都有些放散了。

“哥哥,我忍你很久了,你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我全不知情吗?”

乔毓一脚踩在他断骨处,垂眼道:“做错了就要认,被人打要站好,再叽叽歪歪说些有的没的,就惹人笑话了。”

众人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二娘等女眷更是吓得低低啜泣起来。

儿子的痛呼声入耳,新武侯夫人自是惊痛交加,目眦尽裂,恨不能生食其肉,声音嘶哑道:“小贱人,你,你竟敢……”

乔毓又是一声笑,到新武侯夫人身边去,同样敲断了她一条腿。

“阿娘,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免开尊口!”

母子二人瘫软在地,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痛楚到了极致,想要哀嚎出声,嗓音却是低哑无力的。

“呀,”乔毓吹了声口哨,赞叹道:“老太爷,你们家的椅子腿儿真结实,我看,再打断几条腿也没问题。”

葛老太爷面如土色,说不出是气怒还是惊惧,半晌,方才道:“有话好好说,你又何必……”

“有些话是没法儿好好说的,”乔毓打断了他,目光一转,神情恶劣道:“老太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葛老太爷眉头一跳:“为什么?”

“因为有人要杀我。”

“我不反击,就要死,我若反击,伤了你儿孙性命,你便要杀我。”

乔毓神情染上一抹哀伤,无辜道:“他们为何这样心狠手辣,连我这般的弱女子都容不下。”

新武侯夫人与新武侯世子:“……”

众人:“……”

葛老太爷将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MMP”咽下去,慈眉善目道:“老大媳妇糊涂,大郎也是,你既受了委屈,为何不向我说明?我必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乔毓笑了笑,不置可否:“老太爷,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葛老太爷心头一跳,有些不安的道:“什么?”

乔毓开门见山道:“我是不是很像明德皇后?”

葛老太爷眼底闪过一抹惊色,正在迟疑于要不要明言,却见乔毓站起身,往东侧的架子处去,取下了新武侯世子放置在上边儿的鄣刀。

她将刀鞘推开,就近在在二娘头上拔了几根儿头发,略微一吹,便断成两截。

乔毓满意的笑了:“好刀!”

葛老太爷瞧见那柄明晃晃的鄣刀,心下便有些打颤,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乔毓左手提刀,右手拎棍,重新走过去,用刀面拍了拍他面颊,笑吟吟道:“老太爷,接下来我问的话,你可以选择不说,又或者是胡编乱造来糊弄我……”

“不过,”她笑的更开心了:“我一刀砍下去,你可能会死哦。”

葛老太爷:“……”

“是,”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道:“你生的很像明德皇后,若非年岁不对,我几乎以为你便是明德皇后本人了。”

“哦,我就说嘛,”乔毓了然,又道:“你可知我身世吗?”

葛老太爷到了这个地步,只想着赶紧将人打发走,眼眸闭合,道:“不知道。”

乔毓抬手一棍,打在了新武侯世子完好无损的那条腿上。

又是一声叫人脑仁儿发涩的闷响。

新武侯世子何曾吃过这等苦头,身体抽搐几下,闷声痛呼后,竟昏死过去。

“老太爷,我最后忍你一次,”乔毓淡淡道:“你再有所隐瞒,我就剁了你的脑袋,反正你这么大年纪,应该也活的差不多了,是不是?”

葛老太爷面色铁青,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想发挥自己大家长的威严呵斥乔毓,想鼓起最后的勇气叫骂几句,然而到最后,还是忍下去了。

人越是年迈,就越怕死。

他也怕,怕极了。

“我的确不知你身世,不过,却有些猜度。”

葛老太爷咽了口唾沫,气息略微有些急促,道:“你手掌有薄茧,不像是大户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字也写得不好,性情粗俗……不,豪迈,也不像是高门贵女。”

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觉得,你可能是被别家专门教养,用来做明德皇后替身的,只是不知何处出了疏漏,叫你逃了出来,又没了记忆……”

乔毓静静听他说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想了想,又问道:“我到新武侯府这些时日,你可曾再去探查过我身份?”

“事关重大,我如何会不叫人查?”

葛老太爷苦笑道:“只是我令人访遍京师,也不知你是谁家女,便更坚定了早先的念头。”

明德皇后的……替身吗?

乔毓面色微冷,却不言语,半晌,方才转向不远处的葛九娘:“你第一次见我时,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透出了几分惊讶,我真的……很像明德皇后吗?”

葛九娘虽也是宫里出来的女官,但真不曾见过这等大场面,唯恐乔毓邪性发作,冲过来给她一刀。

好在她地位不高,位置也偏,一时半刻也没人注意,哪知冷不丁的,那魔头就到了近前。

该说的话,葛老太爷都说了,葛九娘再隐瞒,也没有必要,她的嗓音有些发涩,低声道:“真的很像。”

乔毓听得一顿,略经思忖,忽然道:“明德皇后她,她有没有幼妹呢?”

葛九娘目光复杂的看她一眼,道:“乔家的男人是不纳妾的,乔老夫人有二子二女,即常山王妃、卫国公、昌武郡公与明德皇后,其中以明德皇后最为年幼,此外,便没有别的女儿了。”

乔毓醒来之后,便只记得那个梦,外加一个名字。

她姓乔,明德皇后也姓乔,又生得如此相像,她总觉得二人之间应该有些关联才对。

只是听葛九娘说完,她心中却有些迟疑,踌躇一会儿,又道:“有没有可能,我是乔家养在外边儿的女儿?”

“老太爷曾经吩咐人注意乔家近来的动静,并不曾发现他们四处寻人,”葛九娘小心翼翼道:“再则,乔家门风甚好,明德皇后又以贤淑端庄著称,而六娘你……”

乔毓眉梢微蹙,疑惑道:“难道我不温柔贤淑吗?”

“……”葛九娘看了眼她手里的大刀,默默合上了眼:“六娘是我见过,最温婉姝丽的女郎。”

乔毓满意颔首,目光在或躺或伏、瑟瑟发抖的葛家人身上扫过,却又踌躇起来:“该怎么处置你们呢……”

新武侯夫人看着她手里的大刀,气都有点儿喘不上来:“你,你这就走吧,我不会报官的,此事闹大,对新武侯府也没有好处。”

“哦,”乔毓笑道:“然后你们再暗地里派人追杀我吗?”

新武侯夫人面色一僵,词穷了。

“阿娘,”乔毓拿刀面拍了拍她面颊,见她身体打颤,眼眶因惊惧而含泪,笑的更开怀了:“我只是变态,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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